第152章 第 152 章
皇宫, 大殿之外,新科进士们身着统一的袍服, 在这里紧张且忐忑地等待着。
未过寅时,天色微明,阳光还没有洒到这里,众人站在将亮未亮的天光下,心情亦是反复波动。
此时正值百官上朝,大家看着文武众臣经过, 想象着自己未来置身其列的模样,兴奋一时盖过了忐忑之情。
经过他们身边时,曲红昭驻足向颜如归二人看去。
两人便对她轻声道:“谢将军在朝上为我们仗义执言。”
“我能做的很有限, 这条路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去走,做好准备了吗?”
两人都点了点头。
“好。”晨光熹微下,曲红昭的笑颜仿佛自带光芒,她说完便转身进了大殿, 两人看着她一身绛色官袍越走越远,一直走到了前几列的位置才驻足, 背影挺直,如松如柏。
“宣新科进士入殿觐见。”随着大太监拖长了音的声线, 以颜如归为首的一众进士第一次迈进了大殿之内,跪拜于天子御座前。
“平身。”
皇帝看了一眼彭礼,示意他开始宣旨。
这道圣旨倒并没有什么新意, 仍是按以往惯例,一甲和二甲前列全都进翰林院修习,其余有的分去六部见习行走,有的点了各地七品县官,不久后即可走马上任。
看起来似乎是进翰林院这个清贵之所的最为吃亏,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此处才是培养未来中枢肱骨之臣的地方,进了翰林院的人暂时级别较低,但他们可以学到整个朝堂政务的处理运作方式。如今朝堂上三品以上的文官大员,几乎都曾在翰林院镀过一层金。
听着耳边传来的宣读圣旨的声音,李涵章一颗心终于落地。
翰林院……翰林院!看来那些反对的声音终究是没能阻拦陛下的坚定。
李涵章深吸了一口气,转瞬间又有些紧张,那可是翰林院啊。虽然她出自书香之家,自小就能跟着先生读书识字,但她从未受过为官的教育。父亲算是很疼她,但也从没给她讲过为官的规则、门道——谁能预料到有今日呢?她……真的可以胜任吗?
身为女子,在翰林院中简直就像一个异类,会不会被其他人以奇怪的眼光看待?会不会被人为难?
李涵章感觉到一阵恐慌发作,她下意识去看曲红昭。后者迎上她的视线,对她眨了眨眼,又偏头示意了一下御座的方向。
她不知道曲红昭的意思究竟是“有陛下的支持,不要怕”,还是“连陛下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你怕什么?”
但她奇异地觉得安心,慢慢镇定了下来。不论是成是败,总要走这一遭,才算不枉此生。
就算败了,身后有这些朋友,她永远不会败到一无所有。
她又去看颜如归,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印证了彼此眼中的坚定。
进士功名只不过是一个开始,两人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不知耗费了多少人的努力、承载着多少人的期待,她们想要站得更高、走得更远。
———
闹得轰轰烈烈的女进士,自此算是暂时尘埃落定。
天下之大,有人辱骂有人欢呼,都传不到她们耳中,两人在翰林院努力汲取一切知识,为将来的出仕做着准备。
再次出现在人前之日,便是彻底绽放光芒之时。
此间事了,也到了曲红昭该离京的日子。
这一日,京城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一场小雨。皇帝撑着伞遮住她,自己的半边衣袖却被淋湿。
两人漫步在京里一条青石巷上,皇帝并未乔装,小雨成了天然的屏障,挡住了行人的视线。
“准备何时动身?”
“大概就是这两日了,幼蘅和孙修仪她们两个都会和我一起出发,我打算先送幼蘅去临阳县,然后在那里陪她一段时日。”
“然后呢?”皇帝对她们的行程很感兴趣。
“然后,大概是和孙修仪……对了,不该继续这样称呼她了,是惊蛰,我会和惊蛰一起云游一段时间。但某一日我们大概也会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听起来真令人伤感,”皇帝轻叹,“当初你们在宫里那般要好,最终却要各自散落天涯。”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没什么可伤感的,”曲红昭笑了笑,“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回京里看看陛下,探望家人,看看涵章和如归,再去边关瞧瞧婉儿和引柔,看看与北岐通商的情况,体察边关百姓生活如何,再去临阳看看幼蘅过得好不好,也许在欣赏青山秀水时能和惊蛰擦肩而过,也许偶然发现又一家锦心绣坊时会进去问一句你们老板最近如何,也许在某件危险的事件里恰好撞到盈袖在里面搅局。这样的生活听起来很伤感吗?”
皇帝闻言微笑起来:“好吧,被你这样一说,似乎这样的人生还挺美妙的,充满了自由自在的味道。”
“是啊,而且我们可以随时通信,也可以找个时间大家一起相聚。”
“不管你们将来在何时何地相聚,记得通知朕一声。”
曲红昭保证:“一定。”
两人走过繁华的街头,曲红昭站在长街尽头回望:“我会想念京城的。”
“我知道,所以今日再陪你来看看京城的大街小巷。”
曲红昭垂眸一笑:“对了,周婕妤她……”
“说起周婕妤,朝中已经开始有人怀疑朕是为了她才遣散后宫了,”皇帝扶额,“朕不想把她无辜地推到风口浪尖,我准备告诉她实情了,是去是留都由她。”
“如果她也想出门逛逛,正好可以和我一起离开,”曲红昭想了想,“四个人,正好凑一桌牌局。”
“……”
“不过骤然得知这种消息,她大概需要考虑的时间,我会在临阳县逗留一段时日,如果她考虑好了,随时可以让她来找我。”
“好,朕会转告她的。”皇帝惆怅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皇帝逗她:“妻妾离散,还不许朕惆怅片刻?”
曲红昭贴心道:“陛下请尽情怅惘,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抱着你哭一场。”
“那就抱一抱吧,哭一场还是算了。”
皇帝在雨中张开双臂,曲红昭乖巧地投进他的怀里。
水雾之中,两人相拥。一个仪表不凡,一个明艳如花,远看过去实在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真难得。”皇帝感慨。
曲红昭不解:“什么难得?”
“拥抱你,”皇帝解释道,“当年接传位圣旨时,第一次见到你,你冷着脸抱着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朕就在想,谁敢靠近你,怕不是要被你来一个过肩摔。”
“……”
“那时候你看起来就是那种铁血将军,我觉得你真是威风,后来稍稍熟悉起来,才知道你其实没那么冷酷,大概是看出我沮丧,还派人拿点心投喂我。”
“我只是看出你不想当皇帝。”
皇帝无奈地笑了起来:“听起来挺不知好歹的是吧?”
“我知道你是真心实意的,”曲红昭道,“当然,若听在其他人耳中,大概会觉得陛下挺欠揍的。”
“我还记得,当时接了圣旨后,我看到一向关系很好的堂兄眼神里的愤恨,那一刻,我就清楚,我永远不能再做无忧无虑的宁王世子了。”
曲红昭借着拥抱的姿势,拍了拍他的背,无声地安慰他。
“没事,这些友谊不可强求,我很清楚,做皇帝的,怎么可能讨好所有人?”皇帝把脸埋在她颈窝,“无愧于心,无愧天下,无愧百姓便是了。”
“如果朝中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召我回来,”曲红昭在他耳边轻声道,“还有西境万一起了战事,我也随时可以出战。”
“别乌鸦嘴。”
“……”
“若有需要你的地方,朕定然不会和你客气。”
曲红昭叹气:“我就知道。”
两人结束了这个拥抱,皇帝又道:“对了,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待两人回到皇宫,在御书房内,曲红昭打开一只精致古朴的木盒,拿出里面的一柄长剑。
她握住剑柄,微微用力,抽出剑身,细细端详着如练的剑脊上刻的几个篆字。
皇帝笑着看她:“你曾经想要的尚方宝剑。”
“我只随口提过一次,原来陛下一直记得。”
“朕自然记得。”
“尚方斩马剑,持此剑者有先斩后奏之权,可斩贪官,可杀佞臣,它代表了无上的皇权,交于我手真的合适吗?”
“如果连你都不合适,朕就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人可以拿这柄剑了。”
曲红昭笑了笑:“这就是做陛下心上人的特权?”
明知她是在开玩笑,皇帝还是认真答道:“不,这是为朕平定北戎的大将军的特权,是路遇不平必然出手相助的曲红昭的特权。”
“谢陛下,”曲红昭还剑入鞘,“臣定尽力不辜负这份信任。”
“替朕去巡狩天下吧,帮朕看看这世间还有什么需要改变。”
“是。”
曲红昭离开御书房后,皇帝静静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半晌后,想起自己还有一桌子的朝政要处理,又哭丧着脸把自己埋进了奏折之中。
他很专注,效率也极快,细读、思索、批复,一气呵成。
彭礼放轻脚步进门,给皇帝换了杯温茶。
他自然是清楚发生了何事的,便轻声安慰道:“陛下放宽心,曲将军身上的风筝线握在陛下的手里,所以她总是会回来的。”
皇帝饮了一口杯中香茗,摇头道:“她不是风筝,她是雄鹰,是鸿鹄,我手里没有掌控她的线,只是她选择偶尔栖息于此。”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豁然、通达,彭礼看出他并没有为离别伤感,放下心来,不再多说,静静退下。
退到御书房门口时,彭礼又看了一眼重新埋首于奏章中的皇帝陛下,忍不住会心一笑。
真是奇怪,似乎与豁达之人相处久了,自己也感染了几分这样的通达之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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