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梦醒繁花落
世间痴心之人,岂止你我。
瞿玖告诉庆泽那个女子就在清平岽鹭,负伤也就罢了,吃下他研制的药茶,便能逐步痊愈。可她心里的淤积,无数跌宕的往事, 如似枷锁,缠绕着她,不让她挣脱。
也许,她这样深情之人,终究活得不易。羸弱的庆泽,脸色苍白, 他放下墨笔, 从怀中掏出一枚白色灵石,托付道,请你去越州令鬼仆放了关押在地牢的鬼兽毕方,且让他携带这两物,交予晟州山君长棣,多谢……
我很遗憾不能解救你。瞿玖愧疚着,接过白灵石与密信。
从前我不怕死,现在我倒是怕了。庆泽浅笑,他记得自从那日扶桑宫,宫奠后,再也没有真正笑过。如果她听闻到我殁世之事,会不会思念我呢?
她会思念你,但她更希望你活着。
罢了,这一生的恩怨总算有个了结,若将来幸得与她相遇,我一定会好好去爱她。
同样是爱欲,对于越州山君庆泽而言,是眷顾,是无悔恋慕, 是祈求她能看见他的小心翼翼,浓浓疼惜。而对于天界储君祖云而言,却是占有,是奋不顾身也要强求的掠夺。
即便与祖云同盟,他也有私心,祖云严令他不可外泄秘境岽鹭之方圆,可他还是将之烬在岽鹭的事与庆泽细细讲述。祖云知晓此事后,却并未责难,反而漠然地叮嘱他协助天庭礼侍丞之人,办好越州山君的丧祭。
庆泽是祖云血脉上的兄弟,其绝无伤怀,更不追问北海医治之好坏。
他以近乎冷血的态度,言说天帝不会降罪北海。至于此中缘由,彷佛是因天帝知晓庆泽的噩梦头疾根深蒂固,本已是病体;另一个原因是天帝年岁愈增,不忍再迁怒北海。
褫夺天授神龟的封号,又将龟帝关入过天狱的帝王,竟然还有不忍?瞿玖暗自鄙薄那高高在上的天帝, 曾在辱没北海时用过的缺德伎俩。
祖云看出他心中的嘲讽,和颜悦色道, 他老了, 或许不愿再召来怨怼。
天帝怎会老呢,瞿玖淡然拱手,不过是……邺明老了而已。
蛰伏以待多年的祖云,会心一笑,回礼道,人总是会老的,只是现在,我们还年轻。
彼此心知肚明,又诡计丛生。
听说,天庭失窃许久的白灵石,显了踪迹。祖云意味深长的语气,不容欺瞒。
看来祖云知晓了庆泽托付自己相助之事,他故作凌然,灵石由庆泽给予,臣只依着逝人之意愿,办了件了却尘缘之事,至于别的,臣不便多思。
此事天卫必然会详加追查,你务必置身事外,别生了错漏,遭人怀疑。
臣自有分寸,瞿玖嘴角一丝苦笑,自他握着那块白灵石端详一二时,便知此物的厉害。庆泽所言灵石出自妖兽长右,而长右混迹晟州。传言当年月女遗失灵石之地,便在晟州。他不是没有犹豫,是否该将此物上呈天庭,抑或交予盟友,太子祖云……但他还是为着那淳淳心愿,以身犯险。
你知道,她是谁吗?祖云神色怪异。
我并不在意她真正的身份,我只愿她有圆满的归宿。
祖云听出了瞿玖的言外之意,也明白自己曾蛮横地想要占有之烬的罪恶,不可饶恕。可他固执地认为,以天帝的身份迎娶一个流族之后,护她一世繁华,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望了眼佳人远去后的居室,桃花飘零,一室茶香。
虢州是个好地方。
殿下说得对,虢州多好,海棠缱绻,风雨隽永,在那里喝酒,畅快自由。并没有言语上流露的轻松,瞿玖在心里,默默祈愿之烬没有去虢州洛水。
洛水天灾,不可避免,而她就是那个与其命有所系之人。
难见祖云眼中的忧惧与柔情,他是看惯生死,悟尽轮回之人。他能读懂之烬的那颗心,已是透彻天地。瞿玖宽慰道,我相信她的抉择。
我也相信她许过的承诺,定不辜负。祖云怅然一笑,当年之烬对着世间恒久灵物之坤月,许下诺言,此生与祖云为挚友。如若违逆,如若背叛,以命偿还。
瞿玖立于荒芜之地,见飞雪肆意,失落又惆怅。
他思索那日祖云所言的与洛水相连的天命,究竟是什么?
洛水,上古圣河,位于人间鬼界,不归属天庭,记载寥寥。但偏偏就是这样一条河流,可以让妖兽长右凭借一块白灵石,潜伏其中,连北海宝物之镇河神龟所布的八卦禁阵都不能降伏。也能旬年不定,泛起水患,殃及凡尘,即便以仙术分水也有不济之时。
此次传遍四海之洛水祸患,据说随之而起的天象异常,殃及天下。
虢州山君奏请天庭,言说己洞察洛水水势,可研制控水阵法,不知是否真有神效。孟夏飞雪,冷了发肤,掌心停驻的雪絮渐而化开,一滩泪迹。
他能记起的季节错乱……万年前,南海郡公陵光为给孕子姬妾医治病疾,求赐天庭神药,遭拒后怒伐神树扶桑,致使天下长夜难明,寒冬终夏;三千年前,阳神昊忻与东方阿殷族的九公主相爱,逃出旸谷,循迹尘世,致使阴阳颠倒,日月同天;千年前,月女痴恋凡人鹤寅,遗失规制乾月的白灵,乾坤失衡,时节怪异……
之烬,这一次,你也是故事中的人吗?
才子佳人颇多的虢州岚城,喜海棠,既有海棠酒肆,也有棠酥饼,落棠花楼,不可尽数。他们下榻梦棠馆舍,比之晟城的来宝居,一个淡雅书卷气,一个繁花烟火味,各有风情。
她放下帘幕,换上洁净衣衫,依然是粉白之色,不过多了凡间的胭脂妩媚。
“要是饿的话,我叫堂倌端来好酒好菜。”长棣深情凝望一身明净的她。
“货郎先生不是说这城外山林中,有求平安符的棠庙吗,我们去看看吧。”两人与运载南橘的老货郎告别在岚城坊市,临走时,货郎看着她衣裙上的血迹,好似告诫,这年间不太平,贵人得闲去城外棠庙求个平安符吧。
“好。”正待长棣欲用术法,抱起她迅即而去时。她拉住他的手,温和道,“既然是在人间求平安,那就按人间的规则,我们走路去吧。”
“你毕竟有伤在身,不易走动。”他顿了顿,“骑马去,行吗?”
她微微点头,轻笑,“你觉得好笑吗,长棣。”
“笑什么?”长棣摸摸袖中银钱分量,想着该能买一匹良驹。还庆幸自己有好习惯,出门在外,必携钱袋。
“我们都不是凡人……却要诚心去求尘世中的平安符。”
他抚着她的柔发,触碰那烈火熄灭的眉心一点,感到她体内似乎有已然开启的封印。她的心,清澈明净,她的情爱,不惧恩怨。
“不管是神仙,还是凡人,都可以祈愿天命护佑此生平安,这是心对天命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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