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定一百三十四
设定一百三十四HappySweetheart’sDay(五)
——他是host。
单子魏短促而痉挛地吸了一口气,心脏发出不堪重负的轰响。
——是我的……恋人……?
那个称谓是单子魏连想都不敢想的美梦,却借由眼前之人化为了不真切的现实。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自己听错了,然而脑海深处像是被填上了一块记忆拼图,模模糊糊呈现一些念头:你是host的恋人。
那个和他在血水里拥吻的人,是host。
单子魏像是要猝死了,他极轻极缓地抽了一口气,声音微弱如细沙。
“你——你知道我、我的病吗……”
黑发青年一瞬不瞬地盯着单子魏,轻轻颔首:“我知道。”
他知道。
对方知道他不正常,仍然和他成为了恋人。
他真的在现实中拥有了陪伴他的人。
单子魏怔怔地想着,不可思议地想着。他连自己和同性相恋的诧异都来不及兴起,膨胀的情绪便波澜壮阔地炸开。一直以来的坚强独立像是被敲掉了一层虚假的外壳,流出快要溃烂的苦楚。
原来“无所依归”并不是他唯一的结局。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不嫌弃他、愿意和他在一起的人呀。
原来……他并不是那么的……无可救药……啊……
黑发青年的瞳孔微缩,一滴泪水从白发青年脸上无声地滑落,直到打湿了他的手背,白发青年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流泪似的,狼狈不堪地抹去泪痕。
“……抱歉……”
单子魏做错事似的埋下头,即使失忆彷徨、身处绝境也没有哭的他,这一刻却制止不住情绪的决堤。
“我只是、我只是……太开心了……”
他哽咽地说:“谢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谢谢你,愿意喜欢这只令人憎恶的Ghost。
那声撕裂得犹如含刀在喉的道谢,仿佛是白发青年灵魂深处抽出来的寂寞,织出了孑然一人的悲哀和痛苦。
黑发青年眼眸蒙上一层深不见底的暗芒,他刻骨地凝视这么乖、这么痛的一个人,在异于平常的心跳声中,终是顺从心意地伸出手,覆上了那头与主人一样柔软的白发。
“别道谢。”
感受到手心底下的僵硬和躲闪,黑发青年修长有力的手指似侵占、似索求地完全没入那片雪色,指腹的红痣如滴在雪地上的心头血,滚得发烫。
“你很好。我很喜欢你。”
低沉的嗓音与指尖的力道一样温柔缠绵,单子魏瑟缩了一下,发根酥软的脑袋埋得更深了。脆弱的脖颈从衣领中探出来,白里透红的一截,仿佛一只手就能完全掌控。
让人想对他百般抚慰,更让人想对他心怀叵测。
黑发青年面上古井无波,眼底的暗芒愈渐深沉。他在某种认知下冷静自制而又歇斯底里地品味着喜欢这个人的绝望,在虚假的幸福上刀尖起舞。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单子魏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他下意识捂着自己仿佛被人舔舐叼含、微微刺痒的脖子,在这如棉花糖丝丝膨胀的美满中,无端滋生出一种吞咽糖衣毒药、将被吃干抹净的违和与恐惧。
“咯吱——”
刺耳的开门声在消防通道聒噪地响起,单子魏纷乱的情绪顿时被惊慌覆盖——这里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他们刚刚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开膛手杰克极有可能被惊动,现在正向他们杀来!
与惊慌一起汹涌而来的还有一股子勇气,单子魏不由看向身边的人,他心里有一种朦胧的信念,好像只要和host在一起,就没什么不可战胜的。
黑发青年抬头仰望,锐利的视线仿佛穿透水泥直刺某个存在,目光所及即是深渊。他的手从细软的发间滑落,用一种巨龙看守私有宝物的独占力度,一把抓住了白发青年的手。
“我们走。”
单子魏敏感地打了个颤,他被host牵着在楼梯上奔驰,呼吸随着每次的指间摩擦愈渐紊乱。单子魏本能地想抽回手,又觉得不应该,残缺的记忆导致他对host感观像是被劈成了两半:对方既是刚刚才认识的陌生人,也是他认知里亲密接触过的恋人。
为了转移花痴病的注意力,同时也为了解决满腔的疑问,单子魏在奔跑的过程中向host小声讨教:“来的是开膛手杰克?我们可以对付他吗?”
“别接触他。”host的手微微收紧,如三九严寒里的一把锁,连皮带肉地扣着自己的命,“他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单子魏被host握得血液加速,同时也因对方的话语如坠冰窟。如果是半个小时前,他还听不懂host的潜台词,现在的话……
单子魏下意识地向后方瞅了一眼,那里躺着一动不动的“毛小易”,之前差点将他淹死的血水像是幻觉般蒸发了,然而那种直面灵异的荒谬感却深刻地残留了下来——他刚刚亲身经历了一场完全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离奇现象。
“开膛手杰克是、是鬼……?”
单子魏的声音都哆嗦了,听到自己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在摇摇欲坠。他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没看见开膛手杰克的真身,只见过它细长而扭曲的倒影——现在想来,他应该不是没看见“杀人鬼”,而是看不见。
host指尖婆娑着指腹的红痣,他点了点头,认可了单子魏的说法:“是。”
单子魏神情恍惚地重组着自己的世界观,他想到一开始撞见的血手印和符纸,那时候他还觉得是某种吓人的恶作剧,现在才知道是真的厉鬼作孽。既然是厉鬼作孽,他之前遇到的种种不合理和不正常都可以往灵异方面解释。
白发青年内心苦笑不已,虽然总是自嘲为Ghost,他从未想过会自己会真正遇上鬼,这也太刺激了。
“那只鬼的目的是什么?”
“这里是他的游戏。”黑发青年面如沉水地将那只鬼的执念印在眼底,“我们必须集全心、肝、肺、肾、脾,才能离开这里。”
卧槽还真和他猜测的相差无几!单子魏毛骨悚然地抓紧了肩上的枕套,他唯一没料到追杀他们的罪魁祸首是鬼不是人!
谈话之间,两人抵达了一楼。host一把拉开消防门,在声嘶力竭的“咯吱”声中,将单子魏推了出去。
“你去三楼的呼吸内科,肺在那里。”
单子魏心中一慌,他听出了离别的意思,果真下一秒host就对他说:“我去引开鬼。”
“太危险了!”单子魏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刚刚也是你按电梯引走了鬼——”
“是我。”host的手指一松,腐锈的消防门压缩着空间分离了两人,“我不会让他找上你。”
单子魏被host执著的目光钉在原地,那人隔着消防门的玻璃小窗对他勾起了唇,像是满意地看到自己最喜欢的瓷娃娃被妥帖地装在玻璃匣子里,密密实实地保管好,谁都不能觊觎。
下一秒,黑发青年的身影在小窗上消失了,他步入黑暗,即将履行自己的承诺。
单子魏的喉结滚动,他第一次品尝到被人当成命脉保护的滋味,他曾以为这会是无比幸福的一件事,却没想到只会收获五内如焚的担心和难受。
——不能浪费host的心意。
单子魏咬着牙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听从host的安排往三楼跑。
host已经将危险扛了下来,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尽快凑齐他们的活路!
白发青年发了疯似的奔跑,风灌入口腔来不及染上温度就被呼出,刮得嗓子刀割似的疼。他甚至跑得比被杀人鬼追杀还要拼命,只想着自己集全五脏的速度如果能再快一点,host逃生的机会就会多一点。
“呼……呼……”
单子魏撑着自己发软的膝盖,大汗淋淋地仰望着B303的“呼吸内科”铭牌。他在一楼大厅的楼梯口看过了楼层功能示意图,这座名为“熊猫诊所”医疗机构一共五层,它以楼梯为中轴分成AB两楼:西边是A栋,从下往上是药房中心、住院部、外科、重症医学科、会议室;东边是B栋,由下而上是急诊科、病案科、内科、手术中心、行政办公室。
呼吸内科正处于三楼东面第三个房间,单子魏用汗湿的手去扭门把,担心的锁门情况并没有出现,呼吸内科的门顺滑地敞开了。
入目是一间30平米的房间,墙面惨白的涂料剥落,地板因老化而形成了横穿房间的裂缝;左侧方摆着医生的办公桌,后方是被深蓝帘布围住的病区。单子魏瞳孔微缩,他看见无数细丝状物质在呼吸内科里漂浮,像是人肉中野蛮长出来的蒲公英絮,白花花的令人毛骨悚然。
单子魏没有看见host提到的“肺”,应该是在蓝帘子后面的病区里。要想获得新内脏,他只能穿过那些古怪的细絮深入房间,直面诡异。
白发青年后退一步深吸了几口气,待疾跑的呼吸平缓后,他撩起衣服下摆捂住自己的口鼻,毫不犹豫地踏入了败絮的包裹中。
一进呼吸内科,单子魏就发现他没必要自己屏息了——整个房间犹如一个氧气黑洞,不仅抽走了空气中的氧气,连原本存在他肺部的氧气都要掠夺。
单子魏根本无法呼吸,走两步就窒息得眼前发黑。他连忙退出了呼吸内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人类赖以生存的氧气,好一阵子才从窒息的眩晕中缓过来。
“……呼……”
白发青年抹去额角的冷汗,他心有余悸地望着满房间浮游的细絮,只感觉自己在死亡线上走了一回。
怎么办……
短暂的心悸之后,与时间赛跑的焦急重新占据单子魏心头。他直觉窒息与那些细絮有关,却不知道如何处理那些诡谲之物。
火攻?先不说哪里能获得火源的问题,那些细絮只是看起来像是棉花的纤维,实质是类似僵尸白毛的不可名状物,不一定可燃……等等,纤维?
单子魏抓住脑中闪过的一道灵光——他在医院里看过这个词!
纤维……呼吸内科……肺……
单子魏苦思冥想了一会儿,终于从记忆的边角翻出了一幅画面。
【病历记录
姓名:曹峰
性别:男
年龄:57
诊断记录:特发性肺纤维化
治疗意见:
药物治疗:服用吡非尼酮、尼达尼布
……】
“特发性肺纤维化……”
单子魏喃喃念着在最初病房找到的病历,他想到了拥有血友病、制造了满太平间血水的毛小易,眼前的细絮其实也是基于曹峰的特发性肺纤维化疾病?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单子魏脑中兴起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是不是只要使用治疗意见里的药物,就可以解决这些疾病形成的灵异?
听起来无比荒谬,却是唯一具有可行性的思路。单子魏小心而迅速地跑回一楼,来到了最有可能存放目标药物的药房中心。
这座诊所废弃已久,在废弃之前似乎还经历了一场骚乱。药房的玻璃墙被人砸开了一道大口,里面的架子倾倒,药盒和药粒倒了一地。
单子魏从缺口爬了进去,花了十来分钟才摸清了药物存放的规律。他在其中一个药堆里找到了两剂完好的吡非尼酮,由于不确定是否有用,他没花更多的时间去细搜其他药堆,匆匆返回了三楼。
在这一去一回的路上,单子魏既幸运的没有撞上开膛手杰克,同时也不幸的没能与host重逢。
不知道host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单子魏担忧地想,他站在呼吸内科门前,快速拧开一剂吡非尼酮,尝试着洒进房间里。
满房间的纤维依旧在漂浮,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单子魏往呼吸内科里走了一步,身陷真空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没有用。
单子魏赶紧退出呼吸内科,他有些失望却不气馁,因为他知道使用吡非尼酮的思路并非不对,更大可能是他用错了方法。
曹峰病历的治疗建议是:服用吡非尼酮、尼达尼布。
白发青年垂眸注视手中脏兮兮的药瓶,它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的岁月,生产日期和保质期早被磨没了,“严重过敏反应、肝功能损害、晕眩”之类的不良反应倒是触目惊心地残留了下来。
正常吃药都容易出现副作用和问题,更别说这种变质的药剂。
单子魏想着幸好host没在这里,一口饮下了那瓶吡非尼酮。
“呜、咳咳……”
这是单子魏这辈子喝过最恶心的药,腥苦的药剂如同一口岩浆,从他的喉咙一路烧到胃部,恨不得在他的肚子上烧出一个腐蚀的大洞。
单子魏按着反胃的腹部,熟练地将药物引起的呕吐感压了下去。在花痴病发现的初期,他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被父母带着四处求医看病,什么处方和偏方都试过了,吃饭都是满嘴的药味。
治病的过程既痛苦又难堪,单子魏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那时候的他何其幸福——至少那时候的父母还陪伴在他身边,会哄着他“吃药的时候想着不苦就不难受了”。当他们终于接受自己孩子的花痴病是无药可医的基因缺陷后,单子魏“自由”了,没人再要他看病吃药,没人再要求他做什么,他只要安静地待在家里,接受没人再陪伴他的事实。
他不难受。单子魏在药物和回忆的苦涩中习惯性地复述着自我安慰,他还没来得及说第二遍,心底就浮现了黑发青年的身影。
白发青年怔了怔,像是一个终于吃到糖的小孩,眉眼弯成心满意足、支离破碎的弧度。
他真的可以不用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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