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夏怀信目不斜视地上了明芮希的车,可怜地幻影被他留在了停车场,孤苦伶仃。
宾利内里敞亮,多了夏怀信这个手长脚长的也没见拥挤。只是他的气息清冽,于密闭的空间中蔓延开来,明芮希避无可避,只能任由他的气息一寸寸欺占她的鼻间,悄无声息地渗入她的心底,拽着她的心者晃动。
多少年了,她变了那么多,他却似没变过,连气息都…
须臾过后,明芮希定了定神,轻声对胡海说,"海哥,先去明泽集团。"
胡海应好, 确定两人都绑好了安全带, 发动了车。
初初时,三人都没有说话,车厢里冷寂到能够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如果车里坐的是其他人,或许会有些小尴尬,但夏怀信从没有这种困扰。他嫌冷清,就一定会想办法热闹起来。
-如此刻
他曲着手指敲动饭盒,而后对明芮希说,"你要吃吗现在可能还是热的。"
明芮希侧眸看向他,"我早上吃过了。"
潜台词很明显, 你送的这些对我而言可以说是一种困扰。
夏怀信似读懂了,默了默才又道,"那你明天等等我,我给你送早餐。"明芮希的睫羽轻眨,带出了一丝困惑,不答反问,"如果我不把你放出黑名单,你就一直这样"
她没想到夏怀信竟然点头了,没有一丝犹疑。
明芮希又问,"为什么呢我其实并没有生气。"她以为夏怀信会知道这点,她只是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小女生的情绪才把他拉黑的。撑不了多久,她就会把他放出来,哪怕他什么都不做。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可近期的一切完全脱离了她最初的设想,像一场魔幻的梦,她无法想象的。
"我把你拉黑让你觉得没面子,所以你牟足了劲儿要出来" 思来想去,明芮希也就得到了这么个答案。
为什么呢
夏怀信也默默问自己,细细沉吟,答案未知。只知道他不想被她拉黑,他要出小黑屋,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可以做得更多。
接下来,是明芮希熟悉的嬉皮笑脸,"小黑屋里孤独寂寞冷,傻的才想呆在里面。""你要是不饿,喝点果汁吧。我亲手榨的。觉得心意够了的话就把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成吗"
明芮希没说话,纤长白皙的手指却往外挪了挪,轻而缓慢地握住了瓶身。拿起,拧开瓶盖,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酸中带着甜,偶尔还能尝到梨的碎粒,确实是她喜欢的味道。
明明是该开心的事情,明芮希的鼻腔却是蓦地一酸。外婆去了以后,她就再没喝过这个。她也曾期待有人,爸爸或是爷爷,又或是其他亲近的人拿这个来哄哄她。可惜一年又一年,只有数不清的华服珠宝用不完的钱,期待渐渐淡了。
她也不愿再碰弥猴桃梨汁,任它一点一点沉于心底。
突然尝到,哪怕他是误打误撞地,都深探到她心里,逼出了被她压制多年的委屈同思念。
她想念妈妈和外婆,为什么她要的那么少,他们都做不到。为什么这样的他们,又凭什么要求她回应
"怎么了 不好喝"
"不会吧,榨完我专门喝了一杯。"
昨天出的丑,夏怀信怎么样都不想再体会多一次。所以今早榨完,他先试了,不说多好喝,但绝不至于让她这副表情,说嫌弃不像,要说多喜欢,也没有。
夏怀信心里有点虚,禁不住问题三连。
明芮希循声望了过去,记起了现在在哪儿身边有谁,眸中的那一团浓雾淡了又淡,终是消散。
"好喝 有关这一点,明芮希很确定,也不想欺骗他。
夏怀信顿时笑开了,一双黑眸灿亮似星。稍许后,记起正事儿,"那我可以从小黑屋出来了吗"
明芮希贴在瓶身的手指悄无声息地动了动,一秒也不曾犹豫,"不可以!"
……行,我会继续努力的!"夏怀信似越挫越勇,浑身上下寻不到一丝不耐与失落。
果汁喝到一半时,胡海将车停在了明泽集团的停车场,随后扭头看了眼夏怀信,"夏先生,到了。"
夏怀信轻笑,"谢谢,辛苦了。"
随即动手解安全带,伴着锁扣松开的声音,叮嘱明芮希,"明天我早点来,你别吃早餐,或者少吃些垫垫。"
再普通不过的动作,经他一做莫名的潇洒。修长的手指似某种贵重的金属,暗藏力劲,泛着冷冽的光色。有些灼眼,却紧紧地拽住了明芮希的视线,挪开或是收敛都成了极为困难的事情。
"约定个时间好了。" 夏怀信对明芮希心里的想法一无所知,兀自说着,也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无理且荒诞。"八点半好吗"
明芮希回过神来,安静地睇着他,似一樽精致瑰丽的洋娃娃。话却是冷淡,如被冰水淬过,"不好。"
瞩:
前排的胡海听了全程,笑险些憋不住,握拳抵住唇才勉强压住了声响。当然,就算笑出声夏怀信也不会在意。他既已经打定主意,旁人怎么想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行,那就不约时间!"
说罢,大手贴上车门把手,跟着拧动推开,"明天见。"
胡海∶"夏先生慢走。"
明芮希没再说话,甚至不曾再看他一眼。
"……"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宾利,夏怀信终于深刻理解了那句女人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都不明白,真的太特么的难了,难过高考几倍还能转个弯。
车内,胡海到底是没忍住,开了口,"这位夏先生还怪有趣的,一点没有富家公子哥的架子。"
明芮希低头凝着果汁瓶轻轻应了声。
眼中一片绿,属于初夏的颜色,热情率性,如他一般。从他第一次出现于她的视线开始,她便忘不掉了
明芮希这一次的目的地是-爱和中学。
许炜的太太洛婷生前在这里工作了二十余年,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一直窝在这里任图书馆馆长一职。她也曾在这里念过两个月的书,在通往西门的小路上遇到了夏怀信……
"你好,我是明芮希,sky商台主播。这是我的工作证,我想申请去图书馆逛逛,收集些采访资料。"
爱和中学的图书馆并不对外开放,特殊情况,可以申请。这些,明芮希来之前已经查明,她拿出了工作证同工作人员说明情况。
前台的妹子认出了她,黑眸似突然落入了星辰,明亮灼灼,"明主播!!
"工作证你收好,我现在就给你问。""谢谢!"
慌慌忙忙地,姑娘拨出了一个电话。等待了几分钟,有个小年轻过来了,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高个板寸头,精气神十足。
"明……芮希"视线相接时,小年轻眼底漾起一丝不确定,"高(二)四班那个"
明芮希怎么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当年那个受人之托说要罩着她的少年,瘦了高了,混得也还不错。
久远地记忆,在这一刻变得鲜活清晰。
明芮希笑着点了点头,一身冷清散了大半,"是我,学长,你怎么来了"
前台妹子看得起劲儿,忍不住插话,"他是我们馆长助理,徐栩生。你们怎么成了学长学妹呢徐哥,你不是海大毕业的吗"
徐栩生才回来廷城没两月,意外见到老同学,眉开眼笑,喜悦根本藏不住,"我们高中同学,照理说,你也得喊明主播一声学姐。"
"明主播爱和毕业的我怎么不知道"前台妹子被惊到了,睁大眼叫嚷,小模样看着可爱极了。
明芮希笑着对她说,"待了两个月就回北城了。"
妹子恍然,"原来是这样,但那也是我学姐呀。学姐,我妈可喜欢你了,能给我签个名吗妈妈要是看到了,肯定会给我打几干零花钱。"
明芮希,"那有什么问题。"
徐栩生找准时间插了句,"等会儿忙完,馆长交代我,亲自带你去看看。
"那快去吧,等你们哟!""那就麻烦学长了。"
一阵热情寒暄过后,徐栩生带着明芮希进了图书馆。这座图书馆已经有些年头了,不断的维护更换设备都无法全然掩盖它的历史感。置身其中,明芮希的心绪不由的安定沉稳,她扶着木质的把手,沿着一阶阶楼梯盘旋而上。
徐栩生颇为热情,期间,也知晓了她为何而来,带她来到了洛婷曾经最爱呆的地方。
""洛馆长没事儿的时候最爱呆在这里,一杯绿茶几本书,一呆一下午。"洛婷卸下爱和高中图书馆馆长的职位已经好多年了,但学校里的师生,哪怕是现任馆长,仍都亲昵地唤她一声洛馆长。
她在职的二十年时间里,为图书馆拉来了大量的赞助,图书馆藏书激增,其中包含了数量不少的珍惜绝版书。她发自内心的爱书,爱读书,也希望少年能徜徉书海,并为之倾尽年华。
"校长说,洛馆长是他见过最爱阅读的人,一身书卷气。"
明芮希颔首,由衷喟叹,"看了她的那本《摘星》,感觉是很温柔的一个人。"
"是。不仅是爱和,她还捐了大量的书去了次发达地区,一辈子都在推广阅读。我是看了她的那本《书香茶香》才决定回到廷城。"
诚然,他不做也有人做,但他亦想循着前辈的路,往高远看看。
明芮希朝着徐栩生翘起了大拇指,"为学长点赞,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说。
徐栩生笑,笑得明朗肆意, "一定。"
"学长,我想在这里多呆会儿,喝杯茶看看书,复刻洛馆长的风雅。""行。我去给你整壶花茶,后面你就自己看,我有事儿忙。''"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不是跟你说了,在爱和我罩着你呢。""哈哈哈,好!"
徐栩生走后,明芮希走近洛婷曾经坐过的长桌,偏于一角,书又大都是枯涩乏味的古籍,人烟罕至。放下包,明芮希推开了窗,初秋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拂过她的脸,她阖上眼,深呼吸,开始体会洛婷的快乐。
心绪放松时,明芮希踱到书架前,随意的抽了几本书,她打算在这里呆上几个小时,认真地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一场"战役" ,她没想过要输。
翻了几分钟,徐栩生送了壶绿茶过来,说是洛馆长常饮的那种。此间恢复静谧,明芮希拿了本书,细致阅读。
时光如水划过,她渐渐沉溺
这册书翻了大半时,她在里面发现了一张不甚规则的长纸条,上面写着,【你是光。】
明芮希拿起,记忆被触动。
片刻后,她略显慌忙地从包里拿出了那本《摘星》,翻开封面,扉页上有洛婷的签名和祝语。竟…一模一样的。
明芮希的眸子被光影催亮,她放下这张纸条,快速的翻了其他的书,一本又一本,零星夹杂着纸条。那个温婉博学的女子,至死都怀着一颗少女心,把对先生的爱悄然藏在了一张张的纸条中。
【丁克不是怕疼怕身材变形,是自私地,想长长久久地独自拥有你。】【对不起,留你一个人。】
【如果早知会这样,想留下一个孩子陪你。】
【永远记得你坐在画架前的样子,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触到梦想。】
晨早的光透过大开的窗户涌入,一缕缕将明芮希缠绕,连同她面前的五张纸条,驱散了她对爱情的惶然。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至死不渝的爱情,想要独占,相互扶持朝着诗与远方前行。
"你怎么又来了"十一点三刻,许炜的午餐按时上桌,一荤一素一汤。刚提起筷子,就听见院子外有动静。循声望去,眉头禁不住拧起。
早该知道这狗患子的承诺就像放屁,没点用处。而且这回还推了个箱子,想干什么
阿姨也看到了,但老许这态度,她不敢出声。只是远远地朝着夏怀信笑了笑。
夏怀信回以一笑,推着箱子和大包小包往里。
箱轮沿着石面滚动,带出了一连串清晰的声响。许炜觉得吵,眉头拧得更紧了。
夏怀信自动忽略了他的不耐,来到餐桌旁,大刺剌坐下,而后道明了来意,"从今天开始我住这儿了,您什么答应明主播的邀约我什么时候走。"
这还…明目张胆地威胁上了这狗东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许炜一生恃才傲物,也有这个本事,眼前的境况可以说是前所未有,暴脾气被彻底点燃,"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滚。"
夏怀信轻声∶"我又不是滚滚我怎么滚。"
……"许炜连续深呼吸,拿起手机拨通了夏鸿伟电话,信号一接通就开骂,"夏鸿伟,你再不把你孙子给弄走我就报警了。"
那头夏鸿伟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许炜呆楞了好一会儿没能接上话。
过了好半天,才扯着嗓子,"真的被你们这对爷孙气死。"话毕,连再见都没说就挂了电话,点面子没给。
线下,夏怀信就像没感受到他的怒气似的,笑眯眯望着他,"老夏说什么了看把您气得。
……" 要不是教养克制,许炜真的很想把汤碗扣到这狗患子脸上,"人活成你这样真的没谁了,你爷爷叫我报警,去了局子里他好安静几天。"
夏怀信听完,眼皮子都没多眨一下,"其实…我也想去那里清净几天,您都不知道他有唠叨。"
许炜近乎下意识地,"他那是为你好,你这狗患子别不知好歹。"
夏怀信敏感察觉到许炜被自己带偏,嘴角若有似无地抽了下,"我知道,但他说的那些,二十年来就没变过。"
许炜∶"传统的就是世界的,你要怎么变你当是你的那些车呢,隔断时间就要……
话到一半时,许炜也察觉到自己偏了,声音渐消。重复自己的态度,"我不会去,也不会再招待你。"
完了,提筷用餐。吃得甭提有多香了,可这回,夏怀信没有再胡闹。他从袋里抽出了几本车的宣传册,慢条斯理地翻着,打定主意了同许炜耗下去。
被夏怀信这么一闹,许炜草草吃完便回房午休。
夏怀信全程淡定,只在最后对着他的背影轻喊了一声,"阿爷午安。"
许炜心里有气,自然不会回应他。
他走后,阿姨忙凑到夏怀信身旁,一脸不赞同,"你没事儿激他干什么他不想再干同画画有关的事儿有原因的,你这样做不对。"
阿姨是个热心也直白的人,对人好,遇事也会明白点出来。夏怀信睫羽轻动,目光总算是宣传册上挪开,"什么原因"
看到阿姨似有些为难, "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
夏怀信听完,对阿姨笑了笑,"谢谢您对我说这些,后面我保证不激他了。"
阿姨∶ …听你这意思,还是坚持请他去录节目"
夏怀信点点头,"不过去不去在他,我做到自己的极致,结果交给天。"
都是倔骨头。
阿姨睨着他,禁不住在心中暗道,但是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他们闹。
"那我给你整点吃的""不用了,您忙您的,不用管我。""好。。
阿姨去忙自己的事儿,夏怀信往许炜的房间望了一眼,眸光乌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点许,许炜起床,依着餐桌吃了一碟水果。随后拢着保温杯去了农场,夏怀信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劳作到五点,许炜回宅邸。
夏怀信仍然跟着他,二十五年来,最乖顺的时光。
晚餐后,许炜沿着宅邸走了几圈。之后,回房,没问夏怀信晚餐吃什么晚上怎么休息。他想着这狗患子身娇肉贵,扛不住自然就会走了。
半夜时,忽然大雨滂沱,打在玻璃上,声响重得让人心惊胆颤。许炜想到那些中午被他搬出来晒太阳的花儿,慌忙起身,朝屋外冲去。
这个刹那,他忘记了农场还有其他人,每一次意外的阴雨风暴,他们都将花儿照顾得极好。只因那些花儿,是洛婷亲手种下的,已经死了很多了,,他再经不起更多的失去。
也忘了撑伞,跑到时,头皮都被圆滚的雨滴砸到隐隐作痛衣衫不停滴水,离花苑还有一段路,带着喘息的说笑声逼停了他的脚步。
"小夏,谢谢你啊。这么多,我一个人怕不是一下子搬不完。''"没看出来,你力气还挺大的。"
"是吧,可能打拳练的。""什么拳很早就开始练了吗""泰拳,六岁就开始了。"
"真不错。这些花儿都是老许的命,可要护好了。本来想着透透气就没收,哪知道突然下这么大雨,天气预报都不准。"
"别想太多,救回来就好了,下次多注意些。"
灿亮的灯光笼着两人,影子被拉长打在磨砂的隔板上,影影绰绰,不停晃动。许炜的目光在上面停了停,无声无息离……
借地冲了凉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夏怀信回到车里。
坐椅放平,冷气一开,再配上点儿音乐小酒,也不是不能凑合。
这种时候车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谁都可能给你排头吃车不会。在群里和兄弟们闹了一通后,他转到微博。摸索着改了名字,他在搜索框中输入了"明芮希"三个字。
结果很多。
明明不是娱乐圈人士,人气却是顶棚。特别时尚圈,是缪斯也是宠儿。只要穿戴了品牌相关,第二天必被认领。
夏怀信看了许久,后来又花了些时间挨个点了赞。
醒转时,微弱的晨光打在车窗上。循着光看过去,红日高挂树梢间,虽不甚热烈,也把周遭霞云染得通红,足以惊心动魄的好光景。
砰砰砰
骨头还懒着呢,车窗外传来声响,是昨晚那个阿叔。
夏怀信开了车窗,望着他,"年叔,什么事儿"李华年∶"有点事儿。"
话落时,大手小心翼翼地从车身掠过,由衷赞叹,"小夏,你这车很贵吧"
夏怀信被这话逗乐,低低笑了两声,裹挟着些许睡意,"不算太贵。"
"得多少钱
"二三十万吧。车这东西,安全能开就行,不用那么讲究。"
这话要是给几个发小听见,一准儿能把他的每一个发丝都喷到竖起。一个对车挑剔到令人发指程度的人有资格说这种话要脸吗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并不在。夏怀信怎么说年叔怎么听,说完了话题自然而然回到原处,"老许说他一刻钟后出来,想你载他去个地方。"
"好阿。"
"那你先收拾收拾,刷牙洗脸,可以去院子里打桶泉水。""好,谢了。"
李华年带完话就走了,夏怀信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开门下车。雾时间,冰凉清冽的空气朝他扑来,身体一哆嗦,赶忙回到车里拿了件外套。但有一说一,这地方的空气真的好,是个放空养老的好地方。
一刻来钟后,许炜依约来到了夏怀信的车旁。彼时,他已经倚在车旁等了。
许炜瞥了他一眼,心想他还真低看了这狗患子。搁车里窝了一夜,一句话没喊不说,浑身上下寻不到-丝情绪。
这一眼多少有点不善,夏怀信顿时不乐意了,"我昨晚冒着大雨救了你的心尖儿,您不感谢就算了,还瞪我这合理吗"
"而且大早上的,心态要平和……身体才能好。"
提及那些花,许炜的气息都柔软了几分。
敛目稍顿,他对夏怀信说,"搜平记小面,我请你吃早餐,当感谢。"
夏怀信听到这话,黑眸似糅进了晚星,亮起一丝异彩。但他心知这时候跳窜等同于寻死,一句话都没多说,拉开了副驾座的车门当回应。
"请!"
许炜默默地坐了进去。
夏怀信替他关了车门,一缕风似的绕到了驾驶座。他搜了平记小面,六公里。路无话。
从车里出来,一股油泼辣子的香味就朝夏怀信扑来,他不太吃辣,但是此刻,这股味道刺激到了饥肠辘辘的他,喉结轻滚。
"走了,这里的油泼辣子一绝,还有荠菜汤包。""还有什么好吃的,多来点儿,我快饿死了。""饿死活该,叫你充能。""还不是因为您 真的狠心。"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两人又开始驳嘴,吵嚷了一路。进到店,挑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店家不仅认得许炜,也熟知他的喜好,两人刚坐定,两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就送了上来。热气翻滚间,他热情笑道,"今天还是老一套吗"
许炜回说,"他要什么,我不清楚。"
店老板的目光扫向夏怀信,"小伙子,你要吃点什么"
夏怀信抬头,目光往墙面上的菜单上扫过,"牛肉手擀面,两笼荠菜汤包,再来两个… 老板记下后离开,许炜睨着夏怀信,"干什么都不行,吃饭第一名。"
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但夏怀信将它归于赞誉,黑眸清亮,微扬的嘴角挂着一缕痞气,,"我能吃我骄傲…
许炜大约是觉得他没救了,拿起勺子,低头吃起自己的那碗豆腐脑。夏怀信没吃过这东西,看了许炜两眼,也拿起了勺子。
吃了两口,没味道,不好吃。"
许炜往桌边瞥了眼,"有盐要糖有辣椒有香菜,想要什么味道自己加。"
夏怀信加了两勺糖,糖粒遇热融化,稍稍搅动再入口,口感蹭蹭往上飙。很快,一碗豆花只剩一半,胃被温软润贴,夏怀信有了闲聊的心情,有些好奇地问许炜,"真有人搁这东西里放辣椒吗"
这话给送包子过来的老板听到,他抢着接了话岔子,"有阿,还有放花椒的,酱油,花生粒,各种果干…看你敢不敢想。"
"什么都无法阻挡我们吃货的脚步!"
此言一出,不止夏怀信,连许炜都爽朗笑出声来。
这顿早餐,对于夏怀信来说算不上丰盛,环境也简陋。但他很开心,他能感觉到许炜的放松和对这里的喜爱,被感染了一般。
许炜先吃完的,他放下筷子饮了口热茶,而后低低开口,毫无铺垫的,
"我老婆生前最后的愿望就是住在乡野田间,拥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所以他放下一切陪着她住到了这里,每日养花种菜诗意栖居,活得充实也惬意。后来农场越开拓越大,洛婷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他就请了些人,都是附近过得及其困难的贫苦人家。
"她走后的第三年,我曾想过离开这里,一个人守着回忆太苦了。但是一想到那些陪了我好几年的工人,他们都一把年纪了,又各种各样的病症,很难再找到工作了。"
"又想亲自守着她的花,没护好的话,她知道了肯定会闹的。"
种种因由,一层一层将他困在这里。可是他无怨无由,甚至可以说是踏实欢喜的。他只有这个能力,守这一方地护几个在意的人足以。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同,他有无穷尽的能力,并且闯进了他的世界,他想,有些事他必须做。能有几分功效,随缘。
"实话跟你讲,我没想过再出这里,录节目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现在所做的事就是强人所难,正常人一般不干这事儿。"
来了,来了。
扎心的刀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夏怀信肉眼可见地蔫坏了,剩下的那几只荠菜汤包也不香了。
"但……许炜睨着他,心中暗笑,面上仍端着冷肃,"看在你昨夜救了我老婆花儿的份上,我破例去一次,不过有个前提条件。"
"什么条件"夏怀信忙追问,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
许炜淡淡开口,"你要在万江那边搞个至少200亩的生态农场起来,你亲自搞。"
夏怀信张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老头……条件也太刁钻古怪了吧,他看着像有那闲功夫的人
许炜也没再说话,定定地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反应。对峙半晌,夏怀信∶"不干,累!"
许炜像是猜到了他会是这样,只是淡定地勾了勾唇,"那我也不干,让你的明主播第一期节目就开天窗。"
"你这老头…… 夏怀信完全没注意到"你的明主播"几个字是多么的亲昵暖昧。
"我怎么了想得到必定要付出,多正常的事儿。""您就在镜头前呆个半天,跟我这能一样"
"你年轻有为又有钱,和我这行将就木的老骨头比,合理吗"
论嘴炮,夏怀信如果屈居第二,廷城无人敢冒头说自己第一。他自己也想不到会在城郊的一间简陋不堪地小店里败给一个"心狠手辣"的老爷子。
而且,败得彻彻底底。
等了一会儿,夏怀信仍未有回应,许炜探手拍了拍裤腿,摆出一副随时可能起身走人的样子,"如果不行,就算了。我这是交换,可不是强逼你做什么。你开农场,赚的钱往你袋里装,我又落不到一点好。"
话落定时,睇着老板吆喝了声,"老赵,结账!"
"好勒!"老板在柜台后算账时,夏怀信被答应和放弃两股力量疯狂拉扯。未了,不想明芮希失望的念头压过了一切,在店老板阔步走向他们时,"我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夏怀信似负着气,一路都没说话。许炜占了上风又得了清净,心里甭提多美了。下车时,直接哼唱起了京剧。
……"夏怀信坐在车里,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树。夏怀信你要冷静,尊老爱幼是美德。-
—个
两百亩的农场而已,有什么呢
作用显著,须臾之后,他归于冷静。正准备下车,见到明芮希的车正朝着老宅而来。
"……"这,他要怎么办装着没看见直接开车走人,还是等她过来打个招呼
思绪几经拉扯,夏怀信选择了后者。
他下车,恰逢明芮希从车上下来,两个人隔着一台幻影对望。夏怀信淡定朝她打招呼, "hi。"
明芮希眼中盈着一团难以言名的光,因讶异而生的。稍顿,似糅了水的清润声音响起,"这么早,你到这里干什么"
… 夏怀信实在难以启齿。他要是和她实话实说,她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恼得更狠了。
可她一直这么盯着他,没有显露出一丝要放弃答案的意思。稍许犹豫,他选择藏起自己在这里的真实缘由,笑着对她说,"这块地和宅子是我租给许老的,私下也有些交情,没少来这儿喝茶。"
这番话倒是明芮希没想到的,但转念一想,实属正常。夏家家大业大,在廷城扎根极深,购置些不动产属于常规操作。因而没再纠结这茬,邀道,"那一起进去"
明芮希以为他也是刚到,既是撞到了,就是缘分。夏怀信∶"好!"
迅猛干脆,带出了一丝诡异的激昂。明芮希面色沉静,睇着他,似在剖析,半晌没有动静。
夏怀信心里莫名发虚,主动开了口,"看什么"看什么当然是看你不对劲。
暗里自问自答后,明芮希的睫羽轻颤了一下,随后挪开目光,"走吧。"
话毕,提步往里走。
夏怀信阔步跟上,同她并肩而行。
越过门槛,进入到院落。
厅门大开,两人一眼就瞧见了依在茶塌旁翻书的老先生。
明芮希想起她找到的那些留言纸,心间暖意洋溢,嘴角也禁不住地翘了翘。夏怀信不经意瞥到,心跳没有任何预兆的漏了半拍。
也不知道是因为乡野的氛围太好还是其他,他觉得这会儿的明主播美得就像住在云雾之间的仙女,绝美,至温柔。
目光也因此留恋,一寸一寸染了灼热。
身旁的姑娘约莫是察觉到了,侧过眸子。视线猝不及防相触,隐约撞出了一粒微弱的火星。几经浮沉,落在了明芮希的心间,心窝儿被烫了一下。
眸色黯了黯,把他刚才问的问题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看什么"
声音轻柔似水,却近乎强势地将夏怀信从旖旎的境域中拽了出来。缓了数息,朝她咧嘴笑,明朗似春光。
看你漂亮!
最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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