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原罪
苏苪蕊无法利用贴行阴符进入结界，那进入结界的另一个快速办法就是找到一个结界的眼。
结界是在现实之外，再造一个与之类似的平行世界，但平行世界的支撑点会设在现实世界中，维系平行世界的运转。
这个支撑点，就是眼。
苏苪蕊借由打扫为名，找遍了刘乞儿的房间，还是一无所获。
结界的眼不可能脱离现实之境，故而不可能在房间之外。
夜已经深了，刘乞儿已经安寝，只余下苏苪蕊一人在房间。
苏苪蕊扔掉鸡毛掸子，坐在凳子上，拄着头在桌子上出神。
结界之眼，这么重要的东西，会在哪里。
蓦然，一阵风吹开窗子，床榻上的纱帐轻轻飘动起来。
刘乞儿病中不能受风寒，也不知是谁没关好窗子。
苏苪蕊起身，掩好窗子，回头望向纱帐中的刘乞儿。
结界之眼，不会是苏苪蕊脑海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苏苪蕊运起全身法力，探向刘乞儿的身体。
忽而，苏苪蕊眼前浮现一层白光，渐渐形成一道门。
果然如此，结界之眼就是刘乞儿。
刘严这个做父亲的，当真心狠。
在结界摧毁时，结界之眼也将不复存在。
苏苪蕊推开那道门，跌入一片黑暗之中。
结界之中，还是那熟悉的房间，却多了几道锁链，染上一层刻骨冰冷。
层层锁链之下，苏苪蕊看向那个被束缚住筋骨的人，静静说了一句话，“蝶梦。”
一阵锁链的响动之声，低着头的人抬头，冷笑了一声，“那个老不死的派人来了。”
苏苪蕊祭出殊未，晃动在手上，“我不是城主府的人，只是你为何被锁在此处？”
一阵沉默寂然，良久，那人笑了，“你可知我是谁？”
“蝶梦。”苏苪蕊看清那人的脸庞，与蝶梦一般无二，只是此人衣衫破旧，筋骨被磨炼得没有力道了。
“蝶梦是我名字。”那人坐在地上，晃动着手上和脚上的锁链，冷笑道：“但我可不是什么小小姐的侍女，我乃是城主府的夫人。”
苏苪蕊听到“夫人”二字，有些难以置信，“侍女们都说，城主和夫人恩爱至极，夫人因小小姐的病情而抑郁致死，城主痛心不已。”
“假话！”蝶梦打断苏苪蕊平静的话语，沉重地叹了口气，“刘严那老不死的，装得还挺像，不过怪不得任何人，我也曾以为他对我一片真心。”
苏苪蕊沉默不语，意识到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只得听她说下去。
蝶梦伸出手，带起一阵锁链晃动，“这双手，他曾亲手为我戴上家传的玉镯，待我如同王后，可今夕，他却将我囚于绝境之中，连看他一眼都不能。”
“也罢，谁让他是我从另一个女人那里抢来的呢，我曾以为我交出了心，他就会报我以心，但我错了，错付真心，只能换来一片伤害。”蝶梦缩回手，笑得流下眼泪，“我初见他时，那明媚的笑容，优雅啜饮我递给他的那杯茶，同我父亲雅致谈吐，深深刻在我心里，我觉得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可谁让他有一个青梅竹马，谁让他有一个刻在心底的人呢。”
苏苪蕊把玩着殊未，眉梢一翘，“所以你做了什么？”
蝶梦含着泪笑了，“喜欢一个人，还能怎么办，抢啊。”
“祁连山秘境每开启一次，他都会出来寻找他从小失散的青梅竹马，他告诉我，她的名字叫烟雪。我每次都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寻找，看着他迷失，当他终于看到烟雪与别人成婚时，他忽而转过头，对我说，他累了，他想有个家，我们成亲吧，你可知我有多欢喜。”蝶梦笑得泪眼婆娑。
苏苪蕊听累了，这样的故事真是多到数不胜数，“可他心里有别人，你嫁给他，无异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饮鸩止渴我也愿意。”蝶梦强撑起身体，“可我忘了一件事，他是秘境里的城主，我是人间王上的独女，纵使我跟家人闹翻，能跟随他回秘境，可我管不了我父王的事情，不知人间几何谬妄，我父王征战南北，刀下亡魂无数，可他的刀下，不该有烟雪的血。”
苏苪蕊轻轻一笑，“你父亲杀了他的心上人，所以他向你讨债来了。”
蝶梦也轻笑，“你只说对了一半。”
“刘严与烟雪有缘许的感应，这是他向合欢宗宗主的女儿求来给他们的。”蝶梦阴森森地看向苏苪蕊，“也就是你。”
苏苪蕊很委屈，明明是原主做的，要是她，绝从不做成人之美的事。
蝶梦往后一仰，哈哈大笑，“明明我才是她的妻子，他却为了另一个女孩的死伤心难过，我当然看不得，所以我想到了王宫里重生的秘术，这是我母后告知于我的，每一个新继任的王，都可知道这种秘术。”
苏苪蕊听后，挺直腰板，“所以你帮他复活他的心上人，是吗？”
蝶梦点头，笑了，“不错，我跑回去，告诉我父王，我知错了，愿意回来继承王位。”
“登基那日，我拿到重生秘术，第一个交付的人就是他。但你可知，重生秘术上写的是什么吗？”蝶梦自言自语，陷入回忆中，“取仇人心头血三滴，辅以血莲、护脉、冰心丹药，以阴气养之，可活死者。”
“他真那么做了。”蝶梦忽而疯了似的大笑，“我为之背叛父王和子民的人，也狠狠捅了我一刀。他取了我父王的心头血，将我折磨得半死不活，养在秘境这结界里，不见天日。而我父王征战得来的天下，也随着我父王的死，落于他人之手。”
苏苪蕊悄声走到蝶梦面前，看进他的眼睛里，“很痛，是吗？”
蝶梦冷笑，“痛彻心扉，又能奈何，我是旧国叛臣，亦是他的敌人。他忘了昔日我的陪伴，忘了我身负的职责与愧疚，以至于最后，他连放过我，都忘了。”
苏苪蕊用殊未断开缠绕在蝶梦身上的重重枷锁，抬手捏住蝶梦的下颔，“他放不放过你不要紧，重要的是你放过自己，别再爱他，这份偏执的爱很恐怖。所以，别去为了一个人，放弃你自己。”
蝶梦无力地躺下，脚骨已被锁链磨平，伤痕累累。
苏苪蕊只是静静凝望着她，此时无声胜有声。
蝶梦忽而开口，“外面那个蝶梦，是一个蝶妖，不知什么原因，肯替刘严卖命，你小心她。”
苏苪蕊将殊未打在手心里，悠悠道：“她还不是我对手。”
“那就好。”蝶梦缓缓舒了一口气，“为了报复我，他命蝶妖变成我的模样，给烟雪的来世做下人，让我在结界里看着烟雪复活，只可惜，他太心急了，还没等我告诉他，那副重生秘术的副作用是什么，就过河拆桥，将我打入这结界里。”
苏苪蕊笑了，“他为何报复你？”
蝶梦也笑了，“我父王杀了他心上人，他也要杀了我父王的掌上明珠，但念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他只是囚禁我，还没有出手罢了。”
“曾经情分？”苏苪蕊笑得更大声了，“姑娘，难道你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吗，你是阴灵，纵然相隔结界，也能产生源源不断的阴气供养一具尸体。”
他从来，没爱过你啊。
苏苪蕊说出来这句话后，凝视着蝶梦不可思议的眼神。
“我，已经死了。”蝶梦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贴向自己的心脏处，“我没有心跳，可为什么我没有这段记忆？”
苏苪蕊手握殊未，敲了一下蝶梦的头，“通常像你这种自己封印自己记忆的，只有用灵器敲击，才会想起过往。”
那段过往，该有多痛，才会使一个人自己封锁了自己的记忆。
“啊。”蝶梦捂住自己的头，“怎么会这样！”
苏苪蕊冷嗤，“怎么样，虽然我不知道那段过往怎样不堪回首，但你还认为他对你有情分吗？”
蝶梦空洞的眼神盯着房间，闭上眼喘息道：“原来，他从来就不爱我。”
“我带你出去，轮回还是留在人间，你自己选择吧。”苏苪蕊一手紧握殊未，一手在结界里划刻出裂缝。
刘乞儿的房间里，传出一阵阵喊疼的叫声，惊醒了众人。
“小小姐，你怎么了？”侍女们的声音萦绕耳旁。
忽而，只好像是哪根弦崩了一样，刘乞儿感觉身体都在燃烧，意识也逐渐模糊。
结界毁灭后，结界之眼也在崩溃。
众人看着刘乞儿烈火焚身，无法救援。
忽然，老嬷嬷一声“老爷来了”，令众侍女退散成两排，让出一条道路。
刘严撩起纱帐，看见刘乞儿焚烧殆尽，眼中升腾起一种杀意。
房间里，苏苪蕊破开结界，踏出结界之外，大声道：“刘严，你可记得此人？”
随之而来的还有衣衫破烂磨损的蝶梦。
房间里没有结界的禁制，腐透开始蔓延出来，一点点在塌陷。
刘严回头，看见面目全非的蝶梦，捏紧了拳头，看向苏苪蕊，“记得又何妨，你到底是何人？”
苏苪蕊手里转着殊未，望向刘严充满杀意的眼神，“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蝶梦姑娘，之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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