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一之濑都子想, 这孩子说不定十分聪明。
这提前两个月的早产,已经足够让她做许多事情。
禅院直毘人的电话依旧按时按点的打过来,大概是因为接近临产期。他的电话也比以往更加频繁, 询问的无非都是禅院直哉的身体状况,一之濑都子坐在书桌边,看着窗外,平静的应对。
“一切都好……是的……”她的声音不轻不重, 不急不缓, “还有半个月。”
电话那头的禅院直毘人顿了顿,第一次问了他例常询问外的话题,“直哉他现在心情如何……他状况都还好吗?”
一之濑都子垂下眼。
“一切都好。”
电话被挂断, 门就被推开了, 禅院直哉抱着孩子走到她身后, 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结束了吗?”
一之濑都子“嗯”了一声, 伸手捏了捏耳朵,长时间的通话让她的耳朵都隐隐作痛起来。
她一边捏着耳朵, 一边偏头, 看向禅院直哉。
他正跪坐在她的身侧, 坐的很近, 几乎是贴着她, 膝盖能够碰到她的脚跟。
出生禅院家的仪态无可挑剔,脊背挺直, 即使只有人不怎么聪明, 这副模样却已经足够迷惑人了。
一之濑都子转过脸,就几乎靠进他的胸口。
自从有了孩子,经常泡奶粉之后, 禅院直哉的身上似乎就沾上了一股隐约的奶香气。
说实话,奶香,以及时不时流露出的,柔情又温和的目光,都和他上挑又锋利的眉眼,天生艳丽又刻薄的脸十分不配,违和到显现出奇异的错乱感。
既身为男人,又身为母亲,奇异的颠倒错乱感在他身上融合。刹那流露出的温情,低头抱孩子的姿势,糅杂成扭曲又奇异的混乱魅力。
看到一之濑都子侧过头,禅院直哉就伸出手,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耳廓。
一之濑都子缓缓的长出了一口气,虽然禅院直哉的抚摸起不到多少减轻疲乏的作用,然而他小心翼翼的郑重模样,也让她缓缓的轻松起来。
“问的还是那些吗?”禅院直哉打量着一之濑都子的脸色,放轻了声音。
一之濑都子捏着鼻梁,点了点头。
她微微侧头,低下眼看向他的怀中,“睡着了?”
禅院直哉点了点头。轻轻的拍着婴儿的后背。
睡着的孩子微微的吧唧着嘴,雪白又柔软的脸上浮着睡着的红晕,睡着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天使一样,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时候,那种闹腾人的小恶魔似的可怕,禅院直哉注视着她的脸,目光中就抑制不住的流淌出怜爱。
这孩子十分不好哄,只要醒着,就爱哇哇大哭,哭闹个不停,也不知道像谁。
所以他才会在一之濑都子打电话的时候,把孩子带出去。
毕竟,只要这孩子哭起来,哭声轻轻松松的就能穿透手机。
禅院直哉一手拍着孩子,一面稍稍侧过头,看向一之濑都子。
一之濑都子已经转过眼。
她的睫毛自然垂落,遮盖住眼睛,神色淡淡。
禅院直哉凝视着她,心中却生起隐约的不安。
这样真的可以吗?这孩子出生的事情……他父亲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孩子刚出生的那天晚上,他累极了,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听到电话响起,他才想起来,那天,是他父亲照常例,会打电话过来询问的日子。
父亲或许是为了让他不要多想,能够更加安心的生下孩子,总是隔三差五的打电话过来询问,来彰显自己对他的关心。
禅院直哉知道,这是父亲的一种手段,让他明白自己在禅院家的地位依旧是稳固的,无人可以动摇。
一之濑都子接到电话,并没有避开他,就坐在床边。
她的语气平缓,一如此刻的平静,“一切都好,距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对,我会慎重照顾看管他的。”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语气中,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心虚,神色淡淡,语气平缓。一如往常。
禅院直哉听得怔住了。
一之濑都子打完电话,将手机放到一边,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她的视线望向前方微微垂落,似乎在深思着什么,半晌没有说话。
禅院直哉抓住她的手指,缓缓眨着眼,“都子,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弄不明白,因为生孩子而格外疲倦的大脑也不想思考,索性一之濑都子不是外人,和他说话不需要弯弯道道的思考,不需要摆各种心机,他直接问她。
为什么不和他父亲说呢?
除非他一辈子不回禅院家,不然这种谎言,不是一见面就会被揭穿吗?他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一之濑都子微微挑了挑眉。
她低下头,对上禅院直哉的琥珀色眼睛。
他的脸色还苍白着,发丝紧贴在额头上,显得有些憔悴和疲倦。
一之濑都子顿了顿,将原本准备说的话吞了回去,只简要的解释,“我并没有要瞒过他的意思,只是想要这两个月的时间罢了。”
从出发点来说,她就根本没有瞒过禅院直毘人的意思,为什么要瞒?
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做很多事情了。
禅院直哉反应不过来,缓缓地眨眼,一之濑都子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发,“不用想了,全都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吧。”
她许诺过永远站在禅院直哉这边,他想要的东西,全都帮他取来。
也并没有什么难的。
于是就瞒到了现在。
禅院直哉抱着孩子,一边微微的摇晃着,一边注视着一之濑都子的背影。
她的黑发披散在肩后,松散又随意的束着,几缕发丝垂在脸颊边,被她随手挽到耳后。
她一边发消息,同时另一只手又写着什么,双手同时运作,竟然丝毫不影响她的处理速度。
一之濑都子对于隐瞒禅院直毘人这件事似乎没有丝毫的不安,禅院直哉却隐约的感觉有一些惶惶的担忧。
当然,他从小就不是什么受管教的,对于违逆父亲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可是,在禅院家这样上下分明的封建古典家族中,他纵使有很多小心思,也从来没有明面上表现过,从来都是阳奉阴违,至少,表面上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错处,也不给人留下把柄。
这样直接到近乎坦然的欺骗,还是第一次。
这样真的可以吗?
禅院直哉的心中恍惚间浮起了隐约的怀疑和不安,又很快被对一之濑都子盲目信任以及狂热的感情给压了下去。
都无所谓了,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
只要都子能够永远在他身边就行了,其他的,都可以退一步而论。
禅院直哉将孩子的脸贴近自己的。
感受到婴儿脸上的体温,将所有的不安和彷徨都驱散了。
在生下这个孩子的这一天,他的人生仿佛已经被割裂成了两半。过去对于权势的追寻以及狂热都已经成为了过往。回忆起前半生,他只觉得奇异的陌生和茫然。
首先是都子,剩下的,才是禅院家。
如果没有禅院家的家主的位置,以及地位和权势,他会发疯,但是如果没有了都子,他连活都不活下去。
所幸他可以全都拥有。
都由着一之濑都子来安排吧。
禅院直哉摇晃着孩子,轻轻的拍着孩子的背,垂着眼睛想,只要是一之濑都子的决定,他都全部听从。
他已经习惯了这一种模式。孤注一掷地将一切都压在她身上。
那怕她所做的,他无法理解,也全都听从于她。
都子都是为了他,是因为他想要那个位置,她才那么努力。
只要想到这一点,禅院直哉的心如同高温下的岩浆,黏糊糊的炙热融化。
从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一之濑都子就忙了起来,禅院直哉搞不懂她在忙什么,也看不明白,一之濑都子也不叫他操劳,只让他休息。
生孩子对禅院直哉来说,确实是元气大伤,他确实没有精力,去将一之濑都子做的事情,桩桩件件的弄明白。
禅院直哉于是也真就放宽了心去休息。
还好他的体质好,只在床上躺了个把星期,就已经恢复过来了。只是想起生育的疼痛,仍旧心有余悸。
等到能下床,他日常就是和老管家一起带带孩子,每天冲奶粉换尿布,逗孩子玩。
禅院直哉甚至没有觉得这样有任何的异常。
一之濑都子打完电话,他就抱着孩子进来,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处理工作。
一之濑都子转头,抚摸他的下巴,无奈,“看我处理工作不会很无聊吗?你去找管家一起看看电视,出去走走,不好吗?”
他现在已经能出门了,横滨是鹤屋雪江的地盘,即使出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禅院直哉只天天呆在她身边,让她都开始隐约担忧他的心理状况了。
禅院直哉眯起眼睛,将脸颊贴到她的手心里,方便她更加亲热的抚摸他的脸,摇头。
他一刻都不想离开她的身边。
一之濑都子注视着他,半晌转开眼,微微叹气,“都随你吧。”
禅院直哉立刻勾起嘴角笑了,他往前蹭了蹭,几乎贴在一之濑都子后背上,一边看着她处理工作,一边轻轻的拍着孩子,等到孩子哭起来,他就抱出去哄,这样循环往复。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到原定预产期的那一天,禅院直毘人又来电,一之濑都子接通电话,说了几句之后,电话就转到了禅院直哉的手里。
禅院直哉握着手机的手心隐约渗汗。
他深吸一口气,凝视着一之濑都子的脸,“父亲……是的,一切顺利……我们很快就会禅院家。”
电话那头顿了顿,仿佛已经察觉到什么似的,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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