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 原本正埋首于文件的鹤屋雪江抬起头，看见一之濑都子和她身边的禅院直哉, 露出温和的笑意。
“比我想的更快一点呢。”她的视线, 飘飘然然的从禅院直哉的肚子上一扫而过，“已经都处理好了啊。”
她的目光很淡，可是禅院直哉仍旧不自在的挪了挪脚。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 又在摸肚子之前硬生生的停住，不留痕迹的收回手。
这场安排中, 这个女人也是知情|人之一。
明白这一点之后，禅院直哉就觉得十分别扭, 鹤屋雪江只是随意扫过的视线, 在他看来也是意味深长，让他如锋芒在背。
这么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让他觉得十分羞耻。
禅院直哉的不自在, 根本瞒不过鹤屋雪江的眼睛，她双手交叉于下颚，不留痕迹的微笑, 在收到一之濑都子威胁的凝视后, 才笑着转开视线。
“一切，都子都会替你安排，放心在这里住下吧。”她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希望你可以在这里度过一段安心的时光。”
打个招呼也真就只是打个招呼, 鹤屋雪江根本就没有和他们多说话的意思, 两分钟不到, 他们就离开房间。
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两边的墙壁上挂着油画，即使是白天, 仍旧没有丝毫的光亮，脚步落在地毯上，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禅院直哉紧紧贴在她的肩侧，侧着头看墙壁上的画，一直走到走廊转角，才轻轻叹气。
“怎么了？”一之濑都子立刻偏头，目光落在他苍白的下颚和抿紧的嘴唇，“觉得不舒服吗？”
禅院直哉顿了顿，又缓缓摇头。
他开始还保持着沉默，在一之濑都子的注视下，过了好久，才神色郁郁的又开始低头看自己的肚子。
他确实愿意为一之濑都子做任何事情，私下里，哪怕放弃所有自尊，如何低声下气，他都做得出来。
可是，只要在人前，他就僵硬的动不了，竭力保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明明是个少爷，在一之濑都子的面前，却自甘下贱到婊|子都不如。
鹤屋雪江了然的眼神却让他觉得十分难堪。
那双灰色的眼睛，仿佛一切在她的眼中都无处遁形般，一眼就被看穿。
一之濑都子随意笑到，“在十年前，可是有很多人喜欢她哦。”
禅院直哉眨了眨眼，低声嘟囔，“怎么会有人喜欢那样的女人？”
他煞有其事的语调，把一之濑都子逗笑了。
“雪江她哪里得罪你了吗？为什么这么说她，她难道还不算大美人吗？”
而且又纤细又温柔，禅院家的男人喜欢的不都是这样？
禅院直哉不停摇头。
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看到鹤屋雪江的微笑，他就心里发怵浑身不安。
所以他才敬佩禅院甚尔。
不仅可以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还能生个孩子。
不愧是甚尔君，简直是男人中的模范——
一之濑都子看他长吁短叹，渐渐明白过来。
大概是禅院直哉的第六感，让他面对鹤屋雪江时，产生了恐惧感。
没有想到，怀孕还还能让他变得更加敏锐而小心。
一之濑都子在心中感叹，禅院直哉要是早就有这份回避危机的谨慎，当初也不会在她手上栽得那么惨了。
接近两年的时光过去，他也成长了许多。
虽然仍旧保持着刻薄而骄傲的外表……和刚认识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了。
就像刚开始的时候，如果说两年后，他会为一个女人而怀孕，估计会被暴怒的禅院大少爷打成残废，然而，现在，他却垂着眼，不停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即使是动物，也会在孕期中变得更加敏|感而小心翼翼，因为孕育着生命，为了保护怀着的孩子，潜意识中，连第六感都会变得更强，更利于回避危机。
所以，他才这么害怕鹤屋雪江吗？
毕竟，那个女人整个就是一个魔女啊，吃人不吐骨头的。
一之濑都子想着想着，忽然想要微笑。
同样都是禅院，起码知道是火坑就不会跳，虽然脑子不灵光，但是直哉可比禅院甚尔要聪明多了。
能够因为这种事情自豪，她想，她的脑子也坏的差不多了。
一之濑都子微微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子，带着禅院直哉到了大楼中层，属于她的实验室。
“这一层，你都可以随便出入。”她打开实验室的大门，径自走进去，禅院直哉看她的动作，就知道这里是她走熟了的地方，跟着她走，穿过大半他根本看不懂的器材，终于到最内的房间。
“我原先只在这里休息，比较简陋。”一之濑都子打开门，示意禅院直哉进去，“你缺什么，就和我说。”
禅院直哉的视线扫了一圈，就已经把整个房间的布局都收入眼中。
确实很简陋，空间并不小，但房间内空空荡荡，除了床和书柜，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家具了。
他走进去，坐在床沿上，伸手捻床单，虽然看起来简陋，床单却也算的上是柔软。
一之濑都子一直注视着他，等待着他说话，禅院直哉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坐着，金发落在眼前，纤长睫毛。不论如何看，禅院直哉的脸确实漂亮，啰嗦个不停的时候，也显现出刻薄的美丽，安静下来时，恍惚居然给脆弱的错觉。
他没有挑剔什么，只是缓慢的摇了摇头。
一之濑都子贴着禅院直哉在床沿下坐了下来，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虽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但让他们送来，还是很快的，你不是很喜欢布置这些吗？”
禅院直哉点了点头，垂下眼“嗯”了一声。
一之濑都子也安静下来。
沉默了一会，她刚想开口，突然看到门边的电子显示器亮了几下，于是停住了话头，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她走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禅院直哉正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她能感受到，禅院直哉的心情并不高昂。
他大概是有什么想要和她说的，却又吞了回去。
那副忧愁无言的样子，和过往的骄傲大相径庭。
禅院大少爷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把心事藏在心里的人，有什么事情，他是忍不住不和她说的。现在却像是怔怔无言，不知道在苦闷些什么，只是沉默不说话。
过会，一定要问清楚，他到底想要说什么，一之濑都子一边想，一边走了出来，迎面见到正停在门边，一声大红和服的泉镜花。
“来给你送饭。”泉镜花将手中的饭盒交给她，“我听说了。”
一之濑都子微微怔了怔。
泉镜花的脸上神色淡淡，似乎根本不是特地过来八卦的，“是之前那一个吗？”
一之濑都子想起，之前她还躲着禅院直哉的时候，禅院直哉成天纠缠她，甚至不惜和变态一样天天蹲点埋伏她，有一次泉镜花似乎也在场，遂抿着嘴点了点头。
“是吗？”泉镜花歪了歪头，“恭喜。”
当时她见到一之濑都子的反应，就知道绝对有情况。
一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能容忍时不时的纠缠，即使头痛也没有厌烦，这不是被套牢了是什么。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
泉镜花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她转身就走，仿佛只是为了吃瓜而来，了解后，就毫不留情的离开了，一之濑都子注视着她的背影，微不可查的叹气，背后突然传来纳闷的声音，“那孩子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你是来干什么的？”一之濑都子按了按额头，“中也，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出现？还有，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扭头看向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中原中也。
“我有个部下受伤了，我过来看看。”中原中也按了按帽子，把视线偏向一边。
“……医疗区在那边。”一之濑都子面无表情的往右指了指，“这边是试验区，中也，你不会迷路了吧。”
“哦，是这样……”中原中也有些尴尬，“我路过这边。”
他脚下生风的离开了。
一之濑都子注视着他的背影，一直确定他走远了，才长出一口气，按了按额角。
最近的港口mafia是工作太少了？
开始头疼了。
一之濑都子回到房间时，禅院直哉依旧坐在床边，他看起来一动没动过。
一听到她进门的声音，就猛地抬起头，视线直勾勾的看向她。
一之濑都子熟稔的在他开口前解释，“小镜花，女性，你见过的，顺路送饭过来。”
她复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打开便当，一看，笑了，“全是甜点，谁会把这个当饭吃啊，镜花？”
她忽视奇异的气氛，把便当盒递到禅院直哉的膝盖上，平静的开口，“想吃吗？挑想吃的吃，如果不想吃，我再找人给你安排。”
禅院直哉看了半晌，捡了一块樱饼慢慢的吃。
一之濑都子打量着他的神色，半晌，才放慢语气，“直哉，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禅院直哉显示摇了摇头。
一之濑都子看着他。
他捏着樱饼的手，放在膝盖上，手指微不可查的颤抖，一之濑都子立刻察觉，捏住他尖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
果不其然，禅院直哉的眼眶已经隐隐蒙上红晕，流转着水光。
一之濑都子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急忙问他，“直哉，你怎么了？在生气吗？为什么，你和我说。”
不被关心还好，一被她这样温声又焦急的询问，禅院直哉凌乱金发后的眼眶立刻全红了，他把樱饼往便当盒里一搁，双手捂住脸，就把脸埋在膝盖上。
一之濑都子更急了，语气却放的更温和，“到底怎么了，直哉，没关系的，和我说。”
禅院直哉抬起被泪水沾湿的眼睛，看向她的脸，在那双黑眼睛中见到关切。
他的薄唇嗫嚅，微微颤抖，还没有说出话，就伏在她的膝盖上，哭了起来。
一之濑都子轻轻的拍他的后脊，感受到他的肌肉紧绷，胸腔不停起伏，哭的断断续续，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的抚摸他的后颈和后脊。
半天，从她的膝盖上，才传来禅院直哉模糊的声音，“都子……这里总有那么多人来……”
他哭的双眼通红，一说话眼泪就扑簌簌直掉，语气哽咽，“那我以后怎么办？”
他哭的太急了，话都说不清楚，掺着风箱般的喘息，断断续续的哭腔，“过一段时间……肚子大起来……”
那时候怎么办？
他愿意给一之濑都子生孩子，甚至自甘堕|落愿意为她牺牲一切，但是他决不能，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如果被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如果大家都知道了……禅院直哉一想向就觉得手脚发凉，如同沉入冰桶之中，大家都看到他肚子大了的样子，连分家的那些人，那些他最看不起的庶子……
男人挺着大肚子，会成为禅院家历史上的耻辱吧？所有人都会嘲笑他，讥讽他，当着他的面骂他。明明是尊贵的嫡子，却自甘下贱，败坏门风，丢人现眼。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他素日瞧不起的人诧异震惊的表情，对他的肚子的指指点点，不可置信……一想到会被那些低贱的人嘲笑，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禅院直哉越想越害怕。
他的眼皮薄，根本蓄不住眼泪，眼泪一滚就往下大滴大滴的掉，一之濑都子抬起他的下巴看他的脸时，他哭的苍白的脸庞都红润了，潮湿的热气腾腾。
“呜……”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肚子大了就藏不住的啊。
禅院直哉哭的直打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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