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 告别
缓了三天, 南絮才重拾对于食物的热情。
乌大柴像是为了给她赔礼道歉，给她买了许多吃的——
葡萄、蜜瓜、橘子、苹果、石榴、香蕉、桃子……
嗯，怎么说呢, 看到那堆成小山的灵果, 南絮诚恳地发问“师父, 你是打算把我养成猪吗？”
乌大柴“……”
乌大柴恼羞成怒“不想吃我就拿走。”
南絮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没有没有, 我可喜欢啦！”
“就是……”南絮道，“这么多灵果，我一两天也吃不完，放在储物袋里也会坏掉的。”
储物袋，低阶的储物袋，并没有很多小说中狂霸酷炫拽的永恒保鲜功能。
某种程度上来说，低阶的储物袋约等于随身冰箱。
虽然能够保鲜一段时间，但新鲜的东西终究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坏掉。
至于那种能够能够让食物在空间中静止维持原样的储物袋，那已经是芥子空间了。在芥子空间内，灵气可以流通，便可以用灵气来维持食物的原样。低阶储物袋内没有流通的灵气, 是万万做不到的。
乌大柴道“唔……为师给你买个芥子空间？”
南絮“！！！”
她道“芥子空间很贵吧？”
乌大柴随口道“小一些的也就五万上品灵石。”
也就。
南絮沉默了。
她还记得荆戎捡到的那柄太虚剑，被裴少玺用三万上品灵石拍下, 已经是令她瞠目结舌的高价了。
五万上品灵石……
这就是元婴大佬的快乐吗？买个芥子空间都洒洒水？
“师父，”南絮老老实实道, “太贵了。”
乌大柴摸了摸胡子, 道“那待你突破金丹，为师便送你一个。”
南絮骤然眼睛亮了“好啊好啊！”
她现在都筑基后期了，距离金丹期那不就是临门一脚的事情吗！
可是……
她上次从筑基初期飞跃到筑基后期, 是因为睡了黎昀。
那她再去睡黎昀一次, 是不是就能突破了？
多睡几次, 岂不是就元婴了？！
南絮越想越放飞，美梦做得飞起。
难怪穿越主角都想做合欢宗妖女呢。
又能睡男人，又能涨修为，岂不美哉！
她脑内畅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老实巴交地回归了现实。
唉。
走捷径不可取，睡男人涨修为这种事，还是算了吧。一旦她习惯这么轻松的修炼方式，以后岂不是就和黎昀绑定了，甚至依赖他为生？
这只会让她越来越不思进取。
她是想当咸鱼，可她不想当菟丝花。
在这个处处危险的修真界混，她起码也得有些安身立命的本事。
近来她的经脉状况缓和了很多，修炼速度也上来了一些。从前压根不敢吸收灵气，怕体内的灵力紊乱，现在好像也走到正常的修炼轨道上来了。
自己慢慢修炼，应该也能到达金丹吧。
南絮脑内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师父，师姐和师兄他们晋升金丹的时候也有芥子空间吗？”
乌大柴道“怎么可能有？他们想要，自己挣去。”
乌大柴毫不掩饰对她的偏爱。
南絮眨眨眼睛“师父有没有想过……给师兄师姐补个礼物啊？”
乌大柴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我给你买芥子空间，你反倒向着你师兄师姐？”
“嘿嘿嘿，”南絮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嘛。要是我有了，师兄师姐没有，那多不好意思。”
“你师父我又不是开灵石矿的，”乌大柴瞪她一眼，“你还真当我的灵石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
南絮道“那我也不要了。”
五万上品灵石，努努力又不是一个她不可能达到的数字——
就算她现在攒不出来，以后总是能攒出来的。
要是因为这个和师兄师姐生了嫌隙，那才是得不偿失。
乌大柴见她这么痛快就放弃了，忍不住道“你真不要了？”
“嗯，”南絮道，“比起芥子空间，还是师兄师姐更重要一些。”
乌大柴目露欣慰，嘴上却硬邦邦道“枉费老夫一片好心。不要就不要了，给老头子我省了笔钱。”
小老头背着手走了。
南絮开始一边吃灵果，一边写作业。
乌大柴最近给她布置的作业越来越难。
一开始只是让她跟着丹方炼丹，后来不给她丹方，而是扔给她一个病例，让她根据病例炼丹。这些病症五花八门，需要在各类丹方上做一些更改变动；还有一些病例，需要她熟知多灵根修士每个灵根在经脉运行中的作用，让她恨不得让自己当初背的《灵根全书》再出个教学升级版的《高等灵根学》……
题目难得她头皮发麻，她甚至怀疑乌大柴是不是拿了微积分题给她这个刚学会加减乘除的小学生做。
南絮痛苦做题，同时用吃东西来发泄一下情绪。
等到天色黑了，终于放学，她找乌大柴交上作业，装了些灵果回了踏雪峰。
灵果太多吃不完，还能分一些给小姐妹吃。
南絮带着灵果和小姐妹开启了久违的夜谈会。
摆了一桌的果盘，俞悦拿起一串葡萄“哇，阿絮，你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南絮托腮“这是我师父送我的。”
“这么巧，我也刚收到我笔友送我的东西。”
俞悦吃了颗葡萄，从储物袋中拿出一袋包装精致的糕点“尝尝看，这是破虚宗特有的蜜枣糕。”
南絮道“哪个笔友？”
俞悦自从写话本子之后，便结交了不止一个笔友。
有些是和她一样喜欢那个青山居士的，有些是在书铺买书时认识的，还有些，则是通过书商在书中赠送的符箓相互联系上的。
这修真界的书商卖书也怪内卷的，找来紫霄宫的人画符箓，两两一对，随书附赠，拿到一对符箓的人可以通过这符箓进行短暂的沟通，然后彼此决定要不要长久地来往，说不定，还能因此邂逅相携一生的道侣——
这营销策略一出来，那本书当场就卖疯了。
书不书的不重要，玩的就是浪漫心跳。
就算南絮身为一个现代人，也不得不佩服这个销售手段。
嗯……卖的这个书，正好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八荒少年游》。
作者，青山居士。
他的话本子本身就写得好，加上这样的营销，书的销量随之走高，作者的名声也跟着涨了上去。
并且……
最重要的是赚钱啊！
一本书的价钱通常是二十下品灵石，因为只是话本子，并非什么功法典籍，卖得并不贵。而一张传音符的价格撑死也就十块下品灵石，遇上些刚出来卖东西的符修，还要更便宜。
这样两个便宜的东西加在一起，居然让《八荒少年游》的定价飙到了五十下品灵石，所有人还都趋之若鹜！
他们一点都没觉得定价贵吗？
南絮如此问俞悦，得到了俞悦一个充满信仰的眼神“你懂什么，这叫情怀。”
……好，她懂了。
情怀税嘛。
她这颗韭菜在现代的时候也没少被割过。
变化的时代，不变的韭菜。
“送东西的这个笔友，唔……是我在百草谷遇到的那个，他给自己起的笔名叫流水道人。嗯，看样子跟我一样，也是因为仰慕青山居士而取的名字。”
俞悦拆开一盒蜜枣糕，拈起来咬了一口“我们一起学习青山居士的书，然后他把他写的东西给我看，让我指点指点他。”
“看他这么诚心诚意地请教我，我就指点他啦！”
俞悦三两口将蜜枣糕吞了下去，腮帮子鼓了起来“这蜜枣糕，就是他送给我的回礼。”
吃完蜜枣糕，俞悦有些苦恼道“日后我不交笔友了。”
南絮问“为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周胜男忽而笑了“她每天要收两三封信，一月能收上百封。”
南絮震撼了“你有上百个笔友啊？”
“怎么会！”俞悦反驳道，“也就二三十个而已，其中有人天天给我寄信，叽叽喳喳，聒噪得很。”
二三十个……也不少啊！
好家伙。
不愧是社交牛逼症。
交笔友都能交出一片鱼塘。
南絮对此表示颇为佩服。
她问“你的话本子写得怎么样了？”
俞悦道“第一册估摸着快写完了，到时候送去秋水书铺看一看。”
“这么快？”
南絮有些被她的速度给惊讶到。
秋水书铺就是她们上次印刷辅导资料的那个书铺，她依稀记得，离她们一起搞教辅也没多久，俞悦这就写完了一本书？
南絮提起兴趣来了“你给我看看。”
俞悦把写好的稿子拿给她。
南絮翻看起来。
妖女用着佛子的身体当街强吻了佛子之后，两人的灵魂回到了各自的身体里。佛子并未生气，笑盈盈地给妖女念佛经。妖女终于回到自己的身体，阴阳怪气地怼了这臭和尚一通，回到合欢宗自己的洞府，然后发现，她豢养的男宠一个个都被佛经洗脑，无欲无求要出家。
妖女气炸了，去找佛子要个说法，与这佛子打了一架，趁着佛子不备放了药，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佛子依旧未生气，却在中了药之后，清净庄严、面色潮红。
妖女玩心大起，决定趁机夺走佛子的元阳。她却忘了两人只要亲吻就会互换身体，刚一亲上去，她就进入了佛子的身体，看着准备强上佛子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佛子在妖女的身体里，重新将衣服穿得齐齐整整，又开始给被五花大绑的她念佛经。
南絮看到这里，发出一声爆笑，迫不及待地向后又翻了一页。
然后她发现——
最后一页空空如也。
没了？！
南絮一拍大腿“后面呢？”
俞悦坦然道“没写完啊。”
“快吃，”南絮催她，“吃完去写！写不完不准睡觉！”
俞悦“？？？”
俞悦又吃了一口蜜枣糕“后面我还没想好呢。这佛子要是老这么念佛经多没意思，可除了让他念佛经，我又不知该写些什么。我去问陆师姐了，还在等陆师姐回我话。”
南絮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师姐她……不会又去找佛子了吧？”
南絮看了看手里的话本子，又想起师姐上次照着话本子强吻佛子——
嘶。
后面会发生什么，她都不敢想。
南絮小脸一黄。
不知道是该感慨师姐为了俞悦的创作献身，还是感慨佛子以自己的身体度化师姐……
就在两人讨论着师姐的时候，俞悦的传音石忽然收到了陆千芷的消息。
“师妹，除了念经……”
陆千芷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稳，“他还会敲木鱼。”
“哦哦，敲木鱼，然后呢？”
俞悦立马放下食物，拿笔狂记。
“我夺了他的木鱼，他说眼前虽无木鱼，眼见皆是木鱼。”陆千芷用一种冷静客观的口吻道，“他现在正在把我当成木鱼。”
南絮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这个场景……
佛子拿小木锤敲师姐脑门？
有点萌。
南絮差点没忍住一笑，陆千芷的声音陡然发了颤“喂，那里不能敲！”
哔——
传音石被挂断了。
南絮手里的瓜都要掉了。
这两人……难道是在进行“学习交流”吗？
不能敲的那里是哪里啊？！
该不会是她在“学习资料”里看到的那样吧！
吃了大瓜的姐妹座谈会顿时鸦雀无声。
周胜男咳嗽一声，将话题带过去“竹师兄这几天身体有些不太好。”
“嗯？”南絮的注意力顿时到了竹师兄身上，“怎么不好了？我现在去看看他。”
她好歹也学了这么久，治疗修士或许还不算行家，治疗凡人却没什么问题。
周胜男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他说生死有命。”
南絮顿时像是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难受得很，又听周胜男道“荆戎这几天也不知道去哪了。”
“对啊，在竹师兄最需要他照顾的时候，他人不见了。”
俞悦浅浅吐槽了一句，周胜男却道“我相信他不是会抛下竹师兄的人。”
周胜男道“他应当有自己的苦衷。”
南絮微微张了张唇，又闭上。
荆戎替黎昀铸剑的事情，她们还不知道。
原本欢快的姐妹夜谈氛围，忽然就变得沉重起来。三人聊到这里也觉得心情不大好，没有继续聊几句，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南絮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去看竹师兄。
竹师兄的屋内没有熄灯。
昏黄的光芒，将他佝偻的影子照在了窗边。
南絮没有刻意隐瞒行踪，一过去，就被他发现了。
“是谁在外面？”竹师兄咳嗽两声，“有事找我的话，进来吧。”
南絮推门走了进去。
“竹师兄，”她道，“是我。”
“乌师父给我买了些灵果，”她将灵果拿出来，给他摆在桌上，“我都吃不完呢，请你一起吃。”
竹师兄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灵果，笑了笑“多谢阿絮小友。”
他问“你这几日在赤丹峰，可知道，斩风怎么样啦？”
南絮心头一酸。
神兽对于各类气息都很敏感，自然也包括……将死之人行将就木的死气。
早在放风筝那一天，她就在竹师兄身上感知到了这股气息。
但在今天，她发觉这股死气越发地浓厚了起来。
他能够撑到现在，只是因为心中挂念着他陪伴了一辈子的剑君——
剑君修为全失，剑也被折断……倘若他没有看到剑君恢复，他都无法安稳地合眼。
现在，全靠着重铸斩风的信念在支撑着他。
南絮道“还要一些时间呢。我看荆戎他每天累得很。”
大外甥确实很累。
已经过去五天了，剑还是没有铸成。而他终日站在剑炉前，仿佛昼夜不歇。
南絮看着他会很心疼，但也不敢去打扰他。
之前，她偷偷盼着这剑快些铸成，好让荆戎不要这么辛苦。现在，她忽然又有些希望这剑能够慢些铸成。
是不是这剑铸得慢一些……
竹师兄就能够活得久一点？
竹师兄听到荆戎很累，面上也浮现出心疼的神色“阿戎是个好孩子。”
他看着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拿出一个储物袋，颤巍巍地塞在她手中。
“竹师兄？”南絮惊讶道，“你这是做什么？”
竹师兄道“阿絮小友，我知道你和阿戎这孩子关系匪浅。”
“这储物袋中，是我一辈子攒下来的积蓄。”他长叹一声，“阿戎这孩子心中有恨，他似乎在谋划着一件事，一件让他倾尽全力也要去完成的事情，像是飞蛾扑火。”
他道“他虽是我义子，我却不敢将这最后的积蓄都交给他。我怕他孤注一掷，没有退路。”
竹师兄望向她，眼珠带了些老迈的浑浊，眼神却依旧清澈“我的这笔积蓄，放在你这里，便也是让他以后，能有个退路。还有……”
竹师兄忽然站了起来，要给她下跪“请你替我照顾剑君……”
“竹师兄！”
南絮惊慌失措地将他扶起来。
这种托孤般的口气令她眼眶一红，她鼻头酸酸的，瓮声瓮气道“我会的，我会照顾他……照顾他们……”
见她答应，竹师兄松了口气。
这一松气，一股支撑着他的力量好似就卸了下来。
南絮几乎感觉他的精气神好像立即被抽走了一般——
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立即拿出了传音石“师父！”
对面道“何事？”
南絮的声音带着哭腔“师父！你快过来，竹师兄要不行了！”
对面没有了回音，传音石内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竹师兄，你再等一等，”南絮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你再等一等，斩风就要重铸好了，斩风重铸，你看它一眼，你再看剑君一眼……”
她手忙脚乱地拿出自己的储物袋“竹师兄，我这里有丹药，有好多丹药。只要你吃了丹药，一定会好的，我现在就拿丹药给你……”
竹师兄虚弱地笑了笑，抬起手。
“阿絮小友，不必了。”
他道，“我这辈子能够活这么长，已经够本啦。”
他的目光中没有怨恨，没有哀愁，只有无限的平静和坦然“我跟着剑君，从凡间踏入仙界，凡间的繁华我享过，仙界的浩荡我见过。那些寻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风景……我都看过了。”
一口气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他的气息又衰微了一些。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这辈子跟在剑君身边，我死而无悔。可阿絮小友你……”
他喘了口气，脸色苍白几分“你若是和剑君日后……要记得以你为先。”
“你不高兴了，就离开他。”竹师兄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无奈道，“剑君他，着实不会哄女孩子。从前我跟着他的时候，好多女孩子都被他气哭啦。”
南絮的眼泪一直往下掉，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胡乱应下他“好，我会记得的，竹师兄与我说的话，我都记得……”
“不要记得我。”
竹师兄望向她“你也是，剑君也是，不要记得我。”
他的目光中带着最后的慈悲“你们应当心向大道……不要记得我这样一个凡人。”
南絮哭得更厉害了。
她眼前模糊一片，泪水挂在她的眼睫。
竹师兄直到生命的最后，都还在为她着想，为他们着想。
怕她因为他的遗愿而委屈自己，告诉她若是不高兴，就和黎昀分开。
怕他们因为他的死亡而有了心结，在修仙大道上难以逾越心魔，便告诉她，让他们都忘了他。
可是，可是。
这样一个竹师兄……怎么能让人忘得了！
南絮从未在此刻这样深刻地感受到凡人与修士之间的鸿沟。
因为竹师兄是凡人，所以在修士漫长的生命之中，他只是一介过客。而在竹师兄的生命里，他们却占据了他的全部人生——
最让人难过的是，她明明手中有着可以延续他生命的丹药。
可他不愿意服用。
她明明可以救下他。
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
他不想让她背负逆天改命的因果，也不想让任何人为他所拖累——
南絮思及至此，泣不成声。
竹师兄的目光却虚虚地望向她的身后。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人一般，笑了笑。
“剑君……”他道，“再见啦。”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再也……
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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