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前世番外16
第128章
数数日子,温梨笙已经跟她的老父亲分别已经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了,这期间她早就想过无数次她的老父亲是不是已经死了。
死在这乱世之中,死在歹人的手下,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却没想到正当她抱着灵牌撕心裂肺地哭时,老父亲一脸震惊地出现在她面前,瞪圆的眼睛写满了不可置信。
这一年里他似乎没什么变化,只不过身上穿着深色官袍,面容依旧白净没有一丝胡茬,但脸上的神情将他温文尔雅的气质打破。
温梨笙的哭声戛然而止,嘴还保持着张着的样子,眼泪从眼眶滚落,直愣愣地盯着温浦长。
不敢相信这心心念念想了一年的老父亲,竟然真的奇迹般地突然出现在面前。
父女俩遥遥相望。
谢潇南就在温浦长身边道:“那寝宫里的摆的宝贝,基本上被她砸光了,我跟她说你这几日忙,来不来了,她偏说我在骗人,还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反贼,让我滚蛋,温大人你看看这该如何处理。”
温浦长还没从他女儿哭丧的震惊中脱离,听到这话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逆子当真如此辱骂皇上?”
谢潇南点头,唇线往下压,一副很受委屈的模样。
温浦长气得大口喘起来,一时间觉得脑袋眩晕双眼发黑,竟有些站不稳,原地摇晃起来。
谢潇南没想到他气得这么厉害,连忙伸手搀扶:“温大人,温大人!来人,去搬把椅子来。”
“爹!”温梨笙见状,也忙从地上爬起来,手里还抱着灵牌直冲到他面前,用肩膀撞了一下谢潇南将他顶开,对着温浦长哭得凄凄惨惨:“爹你怎么了?是不是谢潇南这些日子将你囚禁起来,给你下毒,导致你身体虚弱连站……”
话都还没说完,温浦长就喘起来,喊道:“人中,人中!掐我人中!”
说罢要翻白眼,一副随时就要晕过去的样子,温梨笙吓得手忙脚乱起来,扶着温浦长的肩膀去掐他的人中,呜呜哭道:“爹,你可千万要撑住啊,如今谢潇南篡位成了皇帝,你若是死在他手里,我是没有本事帮你报仇的。”
谢潇南被她顶开之后就站在边上,对宫人招手道:“去传太医。”
椅子很快就搬出来,温梨笙也扶不住温浦长,就让他坐下来,手劲很黑,一下就给温浦长的人中掐了个月牙指印出来,疼得他皱起脸,正要说话看见脸边杵着一个黑木灵牌,他一把夺过来一看,上头雕刻着:尊父温浦。
剩下的字像是还没有刻出来。
合着还是个半成品。
温浦长当下把这灵牌往地上一摔:“我还没死呢你就这样咒我?”
温梨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杳无音讯一年,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温浦长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得满脸通红,还要执意骂她:“你这个逆子,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你也说得出口,存心要把我气死是不是?”
温梨笙看了眼被摔成两半的木牌,嘀咕道:“不是你托梦说连个灵牌都没有,让我赶紧给你做一个吗?”
“我托梦?!”温浦长之前听说有人娶一头牛当媳妇的时候,都没现在这样震惊,气得手都抖起来,点着她道:“你老头我还没死呢,怎么给你托梦?!”
还是谢潇南怕温梨笙这张嘴真把温浦长气得撅过去,伸手往她往后拉了拉:“你先别说话。”
温梨笙甩胳膊:“你别管我,我爹变成这样肯定是因为你!”
温浦长见了,蹭地一下蹿起来,一把揪住她的脸颊,喝道:“小兔崽子,怎么跟皇上说话的?你当这是在你家后院?”
温梨笙哎呦叫了两声,久违的训话让她一边哭一边喊:“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快向皇上认错!”
“我不!”温梨笙从他的手中挣脱,指着谢潇南道:“爹,你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把我锁在一个小院子里,锁了大半年的时间!还骗我说你也会跟我住在一起,结果都是假的!还害得我被一群异族人劫去,他们给我喝又苦又涩的药,不让我说话!全都是拜这个反贼所赐!”
这种话温梨笙这几日常说,起初谢潇南听到的时候还很生气,不过现在完全免疫了似的,只转头对温浦长道:“温相,你听听这话,说我倒也就罢了,若是让旁人听去……”
温浦长怒道:“放肆!谁准你对皇上这般大不敬的!那些事稍后再说,先向皇上认错!”
温梨笙气得抓耳挠腮,呸了一声,一蹦三尺高地喊起来:“我就不!我就不!”
温浦长气得头皮都发痒,周身转了两圈,也没找到长棍之类的东西,就看见地上有个被他摔下去的灵牌,便弯腰抄起来要揍温梨笙:“我定要好好教训你这个逆子!”
这一出在温府中经常上演,温浦长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没人敢管教温梨笙,但眼下他拿着东西高举着吓唬她的时候,她还是本能地转头跑,喊道:“爹,我是你女儿,你怎么不跟我一条心的,反而向着别人!”
宫殿的院子足够大,温梨笙从东边跑到西边,把温浦长甩在后面,她年轻矫健,跑得飞快,温浦长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于是就喊鱼桂:“在前头把她拦住!”
鱼桂哪敢拦啊,等到温梨笙跑到面前的时候,她装模作样地伸手,被温梨笙拂了一把就顺势摔在地上,然后装死不动。
温浦长气死:“你个没用的,让开别挡道!”
温梨笙绕着庭院跑了大半圈,最后与谢潇南擦肩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一下拉到跟前,温梨笙吓一大跳,忙挣扎起来,却无法挣脱他的力道。
谢潇南看着她,勾着唇角就笑起来,低声说:“温梨笙,这下有人能治你了吧?”
温梨笙两只手腕都被他握住,使劲儿挣了两下撼不动他分毫,转眼温浦长就追上来了,气喘吁吁道:“你、你……还跑是不是?”
温梨笙挤出两颗眼豆子:“爹,我是你女儿,你都不心疼我的吗?”
温浦长喘了好几口,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少来这套,快点老老实实地给皇上赔罪认错!”
温梨笙还是不情愿的,但温浦长要揪她的耳朵,她的耳朵白白嫩嫩的,一掐就会红得滴血,还特别痛,她见状就吓得缩起脑袋。
谢潇南就松了她的一只手腕,抬起来拦了拦温浦长的手,笑道:“温相莫动肝火,都是些小事。”
温梨笙暗骂一声假惺惺,却还是迫于温浦长的威胁之下,低着头跟谢潇南道:“对不住。”
谢潇南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感觉浑身上下哪哪都舒畅了,这些日子受的气总算是出了,要治这无法无天的温梨笙,还是得要温浦长来才行。“还有呢?”温浦长在旁边盯着她。
温梨笙又道:“还望皇上宽宏大量,莫要与我的失礼计较,若我有罪,还请责罚我爹,我还年轻……”
“停,别说了。”温浦长叫停她的话,端上一副笑容,对谢潇南道:“皇上,老臣这女儿打小野惯了的,若有什么不敬之处,皇上尽管责罚,别牵连到老臣就行。”
谢潇南的眼眸染上笑意,看着这父女相互推脱,只觉得颇为有趣,于是道:“哪里的话,先前没能保护好她也是我的不对,如今人找回来了,也安然无恙我这才放心,又怎会责怪她。”
他语速很慢,像是温柔的低语,加上眉眼间的笑意,看起来就好像是个受了欺负也仍然好脾气的可怜人,温浦长一想到他这些年经历的事,加之深知自个女儿的混账性子,顿时无比心疼谢潇南。
他瞪了温梨笙一眼:“回去好好给我闭门思过!否则你哪也去不了!”
普天之下,只有温浦长说要关着她的时候,她才不敢有异议,垂着头耷拉着眉眼,心中把谢潇南反反复复地骂好几遍。
真能装!
谢潇南舒坦了,说道:“温相与令爱久别重逢,进屋坐下慢慢说吧。”
温浦长忙应了几声,跟着谢潇南一同去了偏殿坐着,刚坐下来温梨笙就不满道:“爹,你这些日子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啊?你知道我等你了多久吗?而且我在沂关郡差点被人杀了!”
温浦长先给谢潇南倒了杯茶,听到她气愤的质问,动作顿了一下,而后才叹气道:“笙儿啊,当初大梁动荡不安,世道乱成一团,我就算只是一郡之首,也要为这乱世出一份力,怎么能一直待在沂关郡呢?”
温梨笙将杯子往桌上一放,皱着眉道:“那你就算是要走,为何不跟我说?为何不带着我?你把我嫁去孙家就是因为要将我留在沂关郡?你知不知道这谢……”
她指着谢潇南,刚一个谢字出口,就被温浦长瞪住,只好匆忙改口:“这尊敬的皇上把孙家人都杀了吗?我去的时候地上全是血!”
谢潇南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温浦长就点头道:“是我托皇上杀的。”
“什么?”温梨笙傻眼,完全没想到这些事情竟然是她爹和谢潇南策划好的。温浦长给她的杯子里也倒了茶水:“你嚎了那么久,嗓子也该干了,喝口茶,听爹慢慢跟你说。”
温梨笙看了一眼对面神态自若的谢潇南,只好耐下性子,喝了几口茶润润嗓子:“你快说。”
温梨笙之前猜想的是,若是她爹不在沂关郡,那肯定是迫于无奈才离开的,然而实际上,却是他自己要离开的,甚至这个计划在很早之前就进行了。
而孙家那边的人与奚京的表亲勾结一气,盯上了温家丰厚的家底,以权施压要温浦长将女儿嫁过去,所以去年五六月份的时候,他爹去官署的次数就不频繁了,那时候权利已经被慢慢架空,但期间他仍是一直拒绝孙家。
与谢潇南取得联系之后,他才松口答应孙家,但唯一的要求就是由他定下婚期,对于软硬兼施磨了大半年才磨来的婚事,孙家自然不介意这点小问题,就应允由温浦长指了日子。
而他指的日子,正是与谢潇南进城的日子,计划好这一切之后,温浦长在谢潇南进城当日,就带着人从南城门离开了,自那之后,他便一路往南,期间所过之城皆插上谢字旗,两个月后,谢潇南带着人追上他的脚步,与他汇合。
温浦长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也遭遇过很多危险,九死一生的情况不是没有出现过,也知道谢潇南在走的时候将温梨笙关在了隐秘的宅子里,他心知温梨笙天性自由散漫,肯定是受不了那种生活的,但与带在身边遭受这些危险相比,那样的日子虽然无趣了些,可至少是安全的。
就算重头再来,他仍然是选择瞒着她,将她留在沂关郡。
将这些与温梨笙说了之后,她沉默许久,才说道:“原来我是累赘吗?是不是因为我太没用了,所以才不带着我?”
温浦长哎呀一声:“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就算你不学无术,生性贪玩,做事随心所欲没有眼色,有时候还跟聋子一样听不见别人说话,不服管教,喜欢惹事……”
“爹,别说了。”温梨笙捂着心口,痛苦道:“你就算是想夸我,这前缀也太长了吧?”
“欲扬先抑嘛。”温浦长道。
谢潇南眸光平和地看了看她,继而突然开口道:“不带着你,并非觉得你是累赘,只不过是不想让你也过那种处处提心吊胆,颠沛流离的生活罢了。”
温梨笙听闻愣了一下,转眼看他,与他对上视线。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心中的怨气是很深的,就算年前在孙家的宅子中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相处起来也自然很多,但那十几日的相处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早就消磨殆尽了,有时候温梨笙甚至忘记谢潇南曾跟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漫长的时间里,她总是将一件事反反复复的想,想到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被关在宅子中,都是谢潇南的注意。
他说我爹也会来住,却是在骗人。
长时间的怨气积累,让她想起谢潇南终究是一个反贼,是他让着天下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是他挑起了战争让满城鲜血,白骨成堆,是他造就了乱世。
所以重逢之后,她对谢潇南惧怕,也抗拒,更多的一种难以化解的埋怨。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要将我关起来?
这些没有说出口的问题,终于从她爹的嘴里得到了答案,原来这些全是她爹的主意啊,谢潇南充其量只算是个执行者。
温梨笙想起前两日谢潇南曾说过,但当时的她已经听不进去这些话了,只觉得谢潇南嘴里是没有真话的,然而实际上从一开始到现在,谢潇南只对她撒了一个谎。
在她去那个小宅子中没等到她爹,又被拦着不准出门之后,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温梨笙的心中突然生出一抹愧疚,但很快又被抹平。
愧疚什么?这一年来她过得也并不好!
一想到此,她就气愤地把茶当酒一饮而尽,哼了一声道:“爹,你先前在沂关郡的时候分明说就算反贼真的打到城门外,也要誓死守卫沂关郡,宁可死于剑下,不可跪于人前,怎么后来又变卦帮着反贼做事了?”
温浦长卷着袖子对她脑袋打了一下:“从今日起,你的嘴里不准出现反贼一词,否则我就是再忙也要进宫揍你。”
温梨笙捂着脑袋,瘪着嘴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模样,却也不敢多说。
谢潇南见状,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温浦长道:“做人,就是要识时务,若是我在沂关郡说我支持谢家人,那恐怕还没等到皇上来沂关郡,咱们温家就先被拆了,自然是要假装一下的。”
温梨笙提出的两个问题,他只回答了前一个。
当初温浦长是第一个得知皇帝派来的援兵故意停留在百里城外,不肯进入北境。
接到消息后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赶去接济谢潇南,但终究晚了一步,去的时候他的军队已经全军覆没,尸体都被大雪掩埋,温浦长让人翻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谢潇南的尸体,便坚定的认为他还活着。
后来就是在一户乡村人家中找到了他,彼时他中毒负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床边的桌子上还摆着不知名的草药,他正放在口中慢慢嚼着,从那时起,温浦长就坚定了要支持谢潇南造反的决心。
后来京城传来谢家人尽数获罪的消息,昔日势力浑厚,军功显赫的百年大族就此倾倒,谢潇南亲人尽失,一无所有。
若是要说起为何在谢潇南手下做事,就肯定要提起这些往事,温浦长不想再揭谢潇南的伤疤,所幸对后一个问题闭口不谈,沉默了片刻,而后才道:“今日就说到这里,日后再细谈,如今新朝刚立,登基大典和封位大典尚在准备,我事情多着呢,你就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等我忙过了这一阵,再来寻你,知道了吗?”
温梨笙没有应声。
温浦长见她这样,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抹起了眼泪:“我这一年来整日提醒吊胆的,从未有一日的放心,如今你在这皇宫之中我才安下心来,笙儿啊,为父又何尝不思念你?但是为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笙儿能理解的,对吗?”
温浦长也爱哭,以前只要跪在温家祠堂里一哭,温梨笙就没招了。
眼下他又哭起来,温梨笙只眨了下眼,墨色的眼眸也蒙上一层晶莹,她低声说:“父亲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做。”
谢潇南看她一眼,只觉得她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失落和难过,低着脑袋的样子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于是说道:“温相近日别忙了,将手头上的事转交给旁人吧。”
温浦长吓得当即变了脸色,马上就要给谢潇南磕头:“皇上,是臣哪里做错了吗?”
谢潇南道:“并非,只是你也忙碌了许久,需要好好休息,今日才跑个两步就喘得厉害,不能再劳累了。”温浦长立马道:“臣的体质向来如此,皇上不必多虑,臣手头上的事已经进程到一半,若是交给别人则更为麻烦,皇上三思!”
“我爹就是常年不爱运动才会如此,跟他累不累的没关系。”温梨笙转头小声对温浦长耳语:“爹,你还没听出来吗?皇上是说你老了,不中用了,让你赶紧退位让贤呢。”
温浦长惊得高声哭喊:“皇上!老臣还想伴在皇上身边尽忠!”
谢潇南:“……”
他就不该多管这个闲事。
这个温梨笙完全是个分不清谁是帮她的白眼狼。
谢潇南扶了他一把,笑着道:“看到温相生龙活虎我就放心了,既然如此,那温相便好好处理手头上的事,令爱在宫中自是万分安全的,只要她不乱摔东西,一切好说。”
温浦长一听,当即瞪圆了眼睛瞅她,训道:“笙儿,这皇宫里的东西你当是菜市场的菜吗?这些个摸得着碰得到的宝贝都是价值千金的,你还敢乱摔?若是行事再这般不知分寸,我就把你耳朵拧掉!”
温梨笙气得嘴都歪了,这谢潇南到现在还在告状,逮着机会了就可劲儿报复她。
她为自己辩解:“我也没摔什么贵重东西……”
“任何东西都不能摔!”
“知道啦。”温梨笙不情不愿地答了一句。
温浦长这才满意,擦了两把眼泪,又跟温梨笙交代了两句,而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谢潇南也跟着一并离开。
如今把温浦长带来,又告了一通状,若是在留下来,温梨笙指定是要跟他闹的,反正他心里舒坦了,就先回去处理政事去,等过段时间再来。
谢潇南盘算的很好,他刚走温梨笙就气得要掀桌子,不过被鱼桂按住了,没掀成。
“谢潇南就是成心的,我爹既然没死,他为何不早点带来让我们重逢?我爹那么疼我,知道我来奚京肯定是巴不得马上就来见我的,谢潇南指定是从中作梗,故意拖着我爹不让他来,然后再给我送那些纸钱让我误会!”温梨笙自个分析得头头是道,握着拳头一边说一边在桌上捶,是越说越气:“再把我爹叫来告状,堂堂一个皇帝,竟然用这些卑劣的手段!”
鱼桂在旁边小声道:“小姐,其实皇上之前说过……”
温梨笙眼风一扫,鱼桂马上吓得闭上嘴。
许是因为遭遇了那么多事,温梨笙这段时间的情绪很不稳定,有时候坐着坐着还会抓狂一般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一团糟,无时无刻不怀着心事,对谢潇南也极是排斥。
不过今日见到她爹了,也坐下来好好说了一会儿话,温梨笙心中的郁结好像慢慢消散了。
其实一直以来她也不愿意认为是谢潇南杀了她爹这种说法,在心中无比纠结,若是换个不熟识的人,她早就拿着东西上去拼命了,正因为他是当初那个亲自上街给手下的将士采买衣裳,在小年是给他们一人买了一盏天灯的谢潇南,温梨笙才一直抱有微弱的希望。
幸好谢潇南在这件事上未曾骗她。
总之,她爹还活着,这就是天大的喜事,虽然对谢潇南陷害她一事心怀不满,但归根结底还是高兴的,坐着沉思了片刻,她露出一个笑容。
也罢,一笔勾销吧。
鱼桂站在旁边看着她那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年少朝气的笑,也跟着笑起来。
温梨笙心结一下解开了,往后的几日,寝宫里的宫人立马就发现了她与之前判若两人。
先前的温梨笙总是沉着脸皱着眉,情绪极不稳定,有时候坐着坐着就在宫里闹起来,非常难伺候。
偏生她极得新帝的盛宠,一众宫人在她发怒的时候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平日站在温梨笙面前头都不敢抬的。
但她这几日却一下子开朗起来,笑声从寝殿里传出来的时候,宫人还都以为是耳朵出问题了。
紧接着就见她在院子中喊着宫人们一起嬉闹,或者是爬到树上去越过宫墙往外眺望,要不就是亲手做风筝爬上屋顶上放着玩,跟之前一样,她一刻也不曾消停。
但不一样的是,先前的她总是在发怒,扔东西,要不就是对前来寝宫的皇上冷眼相对,现在的她却满身洋溢着欢愉的气息,让整个寝宫的氛围全变了。
当然,温梨笙自然是不拘于此的,她想出去,哪怕是能在皇宫里转转也是好的,于是频繁地爬上屋顶,纵使一群宫人极力劝阻也拦不住。
这日谢潇南来寻她的时候,就看到所有人站在檐下抬头往上看,面色极为紧张。他脚步轻缓地走过去,跟着其他人一同往上看,就见房顶上是不是飘出一截细纱衣摆,他登时脸色一变:“谁在上面?”
这一声可把宫人们吓得魂飞魄散,一转头发现当今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走到身后了,急忙跪了一群人开始磕头求饶,七嘴八舌之间谢潇南总算听了个清楚,果然是温梨笙不听劝阻爬上房顶了。
他沉着脸色道:“你们这么多人,连个人都拦不住?吃白饭的?”
这寝宫本是谢潇南的寝宫,建筑十分宏大,墙体的高度比寻常房屋要高很多,若是不小心从上头摔下来了,骨头摔断几根都是轻的,这么一群宫人竟然让温梨笙爬上去了。
宫人们连忙告饶:“皇上恕罪,不是奴才们拦不住,实在是不敢拦啊!”
听见下面一片杂乱声,温梨笙就将眺望的目光收回来,挪动身子而后在房顶边缘往下看,就见谢潇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身边跪着衣裙宫人,也正仰头看她。
谢潇南看见她探出个脑袋,说道:“下来。”
温梨笙眼珠子转了一下:“我不,这上面风景好,我看风景。”
“那屋顶是斜面的,站不住脚太危险,你快下来。”谢潇南耐着性子道。
温梨笙知道站不住,所以她也没站着,是找了处地方坐着呢,之前上来过几回,她已经轻车熟路,知道坐在什么地方不会滑下去,就道:“皇上还是别操这些没用的心,若真是可怜我,就别把我关在这寝宫里。”
谢潇南此次来,也是为这件事的,他说道:“你若是现在下来,我就应允你走出这殿门。”
温梨笙一喜,双眸好似发亮:“真的?”
“君王一言九鼎。”
温梨笙当下就乐开了花,迫不及待想马上就出去走走转转,毕竟这里是皇宫,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象过的地方。
她性子向来急,起身的时候动作快了些,脚底就在打了霜的瓦片上滑了一下,身子立刻就失了重心,从屋顶上滑了下去,一声尖叫脱口而出。
下面的宫人见了,也下意识发出惊呼,忙站起来伸手去接。
谢潇南却一跃而起,踏着其中一个宫人的肩膀借力,高高地跳到空中,身手敏捷地将温梨笙抱在怀中,稳稳接住。
温梨笙落入他怀抱的瞬间,就本能地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紧紧给抱住,随后谢潇南落在地上,倒没有第一时间放她下来,只低头看她惊慌失措的脸,说道:“说了危险你还不听,若是没人接你,你猜猜你这身骨头能断几根?”
温梨笙心有余悸,没有立即搭话,这副模样落在谢潇南的眼中,让他忍不住轻笑。
等她回过神,稳了稳狂跳不止的心脏,冲谢潇南扬起个灿烂的笑:“多谢皇上,若不是皇上救我,这下真的要糟,方才我落到空中皇上竟然还能接住,可见您多么英明神武,身手不凡。”
谢潇南都忘记有多久没看到温梨笙这般笑容了,自从重逢之后每回见她,她都是充满攻击性的,乍然这样一笑,谢潇南的心脏立马一紧,继而不规律的快速跳动起来。
他眸光撇开,然后将她平稳放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倒也不用这般吹捧,我既然已经说了让你出去,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好耶!”温梨笙欢呼一声,然后转头就回去换衣裳,一刻都等不了,现在就要出去。
谢潇南就站在院中等着,他目光放到墙边的一棵光秃秃的树上,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边勾上一丝笑意。
温梨笙换了身颜色不算鲜艳的衣裙,由于奚京的冬天对她来说不算寒冷,所以只披了一件厚实的外衣,连袄子都没穿,出去的时候发现谢潇南还在,就疑惑道:“皇上怎么还在?”
“你出来皇宫不识路,我领着你转转。”谢潇南语气很是理所应当,完全不觉得他一个皇帝主动给别人当带路的有什么不妥。
温梨笙奇怪道:“不用啊,有宫人给我带路,这些宫人在皇宫很长时间了,应该比皇上更熟识皇宫吧?”
宫人们一听,立马吓得缩着脖子不敢说话,生怕被温梨笙点去带路。
谢潇南就看了他们一眼,挥了挥手:“散了。”
所有宫人如蒙大赦,作鸟兽一般四散离去,温梨笙身边只剩下了鱼桂一人。
谢潇南偏了下头:“走吧。”
虽然不知道谢潇南要领她逛皇宫是出于什么用意,不过现在能确定的是谢潇南绝不会害她,毕竟自己老爹现在是他的忠实狗腿子。况且她急着出去,所以也不想计较这些小事。
踏出宫门的那一刹那,温梨笙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一种肆意的味道在身边弥漫,这是她久违的自由。
终于,摆脱了牢笼。
出了寝宫们沿着石砖路一直走,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大片花园,只不过眼下是冬天,大部分的花都枯萎着,只有少数叫不上名字的花还开着。
温梨笙从没有见过这种话,她快步走过去凑近去闻,没有香味儿,但是开得漂亮。
她就指着花道:“这些花我能带回去一些,种在院子里吗?”
谢潇南缓步朝她走来,倒是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你还真打算在那里常住了?”
这个问题让温梨笙直接愣住了。
是啊,她为什么会觉得要在皇宫里长住呢?她不是应该回温府才对的吗?等她爹忙过了这一阵就该接她出宫才是吧,但是她方才提出要将这些话带回寝宫栽种时,想的却是明年冬天亲眼目睹它们的绽放。
这个想法让温梨笙觉得怪异,一时间没搭上话。
谢潇南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妥,他这话倒不是赶温梨笙走的意思,不过她现在所住的是皇帝专属寝宫,温梨笙若是一直在里面住着,被朝廷的那些大臣得知,肯定又开始啰嗦了。
看着温梨笙脸色愣了一下,他又说道:“我给你备的有别的寝宫,但是不是与后宫的妃子住一处,那个地方只有你住。”
温梨笙疑惑:“后宫的妃子?”
谢潇南不是才住进皇宫没多久吗?怎么就有妃子了?
两人正说着,旁边就传来了女子娇笑的声音,像是几人结伴同行,声音越来越近。
“御花园的花也都谢了,没什么可赏。”
“那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如今咱们处境这般尴尬,就是不知晓新帝会如何处置咱们。”
“先前不是说了要遣散出宫,自由婚嫁吗?但只有几个人愿意出宫,大部分姐妹都留下来了。”
“这出宫了咱们还怎么活?娘家都回不了……”
说着几个女人似乎同时叹息了一声,正巧走到拐角处,她们从另一头绕过来,就看到谢潇南和温梨笙站在不远处。
虽然后宫里大部分的妃子都没见过谢潇南,但从他一身墨金色的龙纹袍子也能看出他的身份,几人当即惊诧于他俊俏的容颜和高大的身姿,傻愣愣地站着,忘记行礼。
温梨笙看着面前这几个穿得花红柳绿的女人,模样瞧着都挺标致,不过照她们的表情和反应来看,双方应该都是第一次见面。
谢潇南眸子一转,看向温梨笙,低低道:“这是前朝皇帝留下的一众嫔妃。”
温梨笙再仔细一瞧,竟然从里面看到个熟人。
那女子穿着素雅的白衣裙,长发绾着,头戴简洁的玉饰,弯眉水眸,生得一副标准的美人脸,看见温梨笙的刹那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这女子名唤施冉,与温梨笙是同个地方,都来自沂关郡的。
先前两人还在同一个书院里念过书,两人向来有些不对付,每回碰面总要你来我往的嘲讽几次,有回施冉说话口无遮拦,踩了温梨笙的底线,于是勃然大怒的温梨笙直接将她按在地上揍了一顿,就那次差点在她的脸上留下疤痕。
后来温梨笙去了别的书院,与她见面就少了,施冉家中是一直想要培养个娘娘出来的,所以施家的姑娘都是从小学习礼节和仪态,那副做派温梨笙十分看不上。
不过她当初也听说施冉是被送进京城参加选秀去了,也成功入选在宫中留了下来,但她猜测施冉在后妃中的品阶应当是还不高,不然施家早在沂关郡大肆炫耀了,只恨不得赶紧搬到奚京去呢。
如今时隔几年,竟然再次相遇,温梨笙忍不住笑了一下:“还真是有些缘分呢。”
施冉则是完全惊得说不出话,打死她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看见温梨笙,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温梨笙的身边竟然是后妃们一直都未曾见到的新帝。
且看新帝方才凑近温梨笙小声说话的样子,似乎两人关系不一般。
以前在沂关郡里,每次与温梨笙相遇,施冉都会被气得牙痒痒,对她自是厌之入骨,却又因为她是郡守之女而不敢彻底得罪,原本想着进了宫,攀了皇权,等熬出头了就能高人一等。
却没想到国势变得如此之快,如今新朝将立,她们这些前朝妃子处境极为尴尬,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攀附新帝,只要能留在宫中,就仍有出头的机会。
且建宁六年谢潇南曾在沂关郡住过一年多的时间,施冉与他也有过几次交谈,凭借这一点,她认为自己比之别人是有优势的。
那曾想许久不见的温梨笙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可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新帝,机会实在是太难得。施冉敛了敛表情,对谢潇南福身,声音轻柔道:“臣妾拜见皇上。”
其他嫔妃见状也跟着行礼,嗓音娇滴滴的,让温梨笙听了十分不舒服。
旦见施冉行礼之后悄然一抬头,眼含秋水似的盈盈瞧了谢潇南一下。
温梨笙看了个正着,忽而心中一动,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然后她一把就抱住了谢潇南的腰身,将他的手拉起来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脑袋往他怀中靠,温梨笙笑着说:“好巧啊,没想到还能在这见到你呢,怎么称呼你?施娘娘?”
谢潇南那双墨黑的眼睛露出些许意外,低头看见她乌黑的头发就靠在心口处,当下又出现悸动的感觉,只觉得腰间那双手虽然抱得不紧,但却是他完全挣脱不开的力道,仿佛要陷进去一般。
她对着施冉挑衅的笑容,显得狡黠可爱,让谢潇南想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就见温梨笙忽而抬头,对着他笑:“皇上,你这胸腔里,是藏了一面鼓吗?”
谢潇南眸子盯着她,耳朵竟然发热起来,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温梨笙见他愣愣的,也不搭话,于是踮起脚尖低声道:“我跟你说笑呢,你怎么不接话啊?这不是搞得我很尴尬嘛?”
作者有话要说:谢潇南:离得好近,好想亲她。
温梨笙:这个谢潇南在搞什么东西啊?怎么不理人?聋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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