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已经深夜了。
剧组还在赶进度。
濛濛细雨，演绎一场雨中分手的场景，所有人都进入了紧张的工作状态，除了那个别有用心的男二号。
一个简单的背后怀抱。
男二却是差错出个不停，一会给不出导演想要的情感，一会又是突然卡词，简简单单的镜头反复数次。
“再来！”
“你的表情要悲伤，但又不是你现在这个很做作的悲伤，懂吗？”
导演杨兵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点。
即使是这样，杨兵也迫使自己强颜欢笑的着向姜启铭，水瓶在桌下被攥的褶皱，圈子就这么大，当红有流量的就是那么几个，谁私下是什么鬼样，哪个不清楚？
奈何背后的金主各个惹不起。
要是惹的起，也不会一剧组的金丝雀。
他这是倒了什么大霉，自去年导的剧小火之后，上到主角，下到不知名的配角，来的都是有靠山的主。
他这种年轻根基不稳的小导演，每天都在夹缝中艰难求生。
“启铭啊。”他深叹一口气，做了个握拳动作:“我知道你是天赋型演员，稍微用一点点心这条就过了，不要让外界的环境扰了你的情绪。”
将别有用心推到天气原因。
真够可以的。
打板，第二十三次。
“萧萧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姜启铭往前大迈几步，两手从背后环住柳沁音的腰，将人箍到怀中。不得不说，女艺人数着米粒吃的柳腰，还真是又细又软。
手上力度不由增几分，指尖还隐约的揉捏。
摸个没完没了。
心中如此龌龊。
演绎出的神情又是这般真诚。
深呼吸，柳沁音飞扬的凤眸，带着不悦凉意。
按照剧本走，她此时演绎的情感，本该与剧中角色阮潇潇活泼的性格具有反差点，是那种心痛到难以言语，强迫自己说出「分手」二字的不舍感。
但——
她忽地就在男人的怀中转过身。
冷而艳的眸，定定的看着姜启铭伪出的含情眼。
眼中的情感不是眷恋，反而是渲染着寒意的恨透。
突如其来的对视，姜启铭错不及防地被女人妖艳的美貌再次击中心底。
还未来得及沉溺其中。
脸上就落一狠狠扇来的巴掌。
姜启铭捂着红肿的脸，被扇发懵的眼神，对上柳沁音似笑非笑的狐狸眼，红唇轻勾:“你这样的男人，不分手是留着过年吗？老娘还不伺候了。”
说完，又抬手甩一巴掌上去。
柳沁音还不忘加句彻底释怀的台词，用着阮潇潇的口吻，对着空气呐出两字:“解气！”
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开。
冷艳动人的眉眼间带着凉薄。
藏在骨子里，属于柳沁音的那股傲气又透了出来。
“导演这没按本子走啊。”
身旁工作人员紧张的赶忙提示，杨兵瞪一眼:“闭嘴，你懂个屁！这样也是符合人物性格的。”
他也忍姜启铭很久了，奈何敢怒不敢言，不老实的动作，他在监视器里看的清清楚楚，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刚的新人了。
只是这两巴掌太猛。
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懵了。
就连姜启铭的团队都没有反应过来，女三竟然临时改了剧本，还扇了流量男星？只有少数离得近的人，才清楚姜启铭手下的不老实。
“停停停，导演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吧，都陪着淋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搞不好！”
停停停三字一声比一声大。
一声比一声不耐烦。
柳沁音的助理，方诗笙动作幅度极大地「啪」一声合住手里的剧本。
“临时改剧本了这是？”
姜启铭的经纪人，也就是他的表姐姜娇站了出来，相由心生，脸上功夫花的再多，也掩不住心底的丑陋:“现在还真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组了，打了人，态度还这么跋扈。”
方诗笙倒也不恼火。
含笑起身，把手中的保温杯递给迎面走来，清冷矜傲的柳沁音。
两人对视一眼。
柳沁音慵慵懒懒坐下，像个没事人一样垂眸看手机。
“姜姐教训的对。”
方诗笙往前走了几步。
热情的眼神，对上姜娇嫌弃至极的神情，不顾在场的八卦眼神，她狗腿般的拉起姜娇的手赔不是。
“收工后我就给大老板汇报，让这个新人去给启铭道歉，过程你们随意，只要启铭最后愿意原谅她。”
表情真挚到就差跪下来道歉了。
“把你们那个新人现在就给我叫过来！”
姜娇越想越生气，音调也愈发尖锐:“临时改剧本是什么意思？还扇我们启铭两巴掌？谁给她的胆子？有病吧这是。”
场子一下热火了，在场的工作人员都能嗅到即将被点燃的火药味。“姜姐，要不你扇我几巴掌解解气。”
方诗笙主动把脸往前凑了凑。
拉着姜娇的右手，心思不纯地，往自己脸上强硬的挪。
“别碰我。”
手被拽了几下，姜娇反映过来后立马抽回手，转头看向杨兵:“杨导，我们这边收到的情节可不是刚那一出，我们启铭这两巴掌挨的冤不冤，您说应该解决？”
杨兵这边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刚侧过身，就对上又邪又魅的丹凤眼，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两秒，柳沁音扬着妖冶的笑就起了身。
心中开始隐隐猜测。
这位不好惹的主，这是又要演一出。
起身时，柳沁音身上还散发着冷冽的气息，短短几步路，似是眨了眨眼，她懒倦的眸，忽地就泛出湿润光泽。
眼中的碎影水波，闪闪惹人怜惜。
“导演我”
凤眸微微垂敛时。
晶莹的泪花，顺着眼尾轻盈滑落。
柳沁音哽咽的清御音，临她近的人，都被拿捏的毫无抵抗之力，额侧发丝下，随情绪而浮的青色血管，更是让周围人，感受到她当下情绪的复杂波动。
“我当时一下就代入了阮潇潇的情感。”
柳沁音解释时的无措感。
真挚到连尾音都跟着不可控的轻颤:“像她那样外向的性格，分手时不一定要用柔柔弱弱去突出反差感，人前故作坚强，背后襟然泪下更好一点。”
“我知道这样解释很牵强，我向各位道歉，临时改了情节是我不对，对不起。”
柳沁音缓缓弯下柳腰身。
向大家鞠了一躬。
一旁默不作声的方诗笙，不知何时已经从近距离走到稍远处，她看准角度，左手摸索到口袋中，用针孔摄像头拍了几张。
“姜姐非常抱歉，因为我的原因，给大家带来麻烦了，我会私下向启铭道歉的，对不起。”
红着眼眶。
柳沁音直直的看向姜娇。
眸中仍缀着明显湿意，只是眸底的神情，怎么又似在谑笑。
果然——
杨兵这时跳了出来。
往前几步，将这朵娇媚又带着破碎感的玫瑰护在身后。
“好了好了，都是误会，沁音的理解也是说的通，我觉得她改得很不错，有让我惊讶到。”
心中刚还犹豫的天秤，在明知对方是演的情况下，仍被眼前伪造出的破碎感迷惑，他偏向无法被拒绝的柳沁音。
表面上的功夫，杨兵还是做了下。
他看着柳沁音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轻微话:“只不过以后再临时有想法时，一定要和我们多交流，合理的提议下，为了剧的长远，都有被采纳的可能。”
柳沁音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而姜娇依旧一脸火焰未消的样子。
不由发自肺腑的感慨句。
天生的美，和后期人工改造的，还真是有差别。
这人要是把尊严放地上，还真是无敌不伤。
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卑微的低姿态，姜娇似乎也无话可说了，她抬眸对上姜启铭，男人也被骗过了，使了个眼色，示意这件事不追究了。
他坦然的原谅模样。
似是真忘了刚手下的小动作。
要不是怕周围愈发明显的议论声，姜娇说不定，还真会把这几巴掌找机会扇回去。
“谢谢姜姐，谢谢启铭。”
柳沁音委委屈屈的道谢，鞠一躬。
哭一下，全身而退。
方诗笙看的啧啧啧直点头，怪不得她师傅苏蔓，不惜降级让她跑来给柳沁音当个小助理。
这女人仗着这张脸，还真是嚣张极了。
在回酒店的路上，方诗笙就开始拿着电脑整理“素材。”
她把柳沁音含泪向所有人鞠躬道歉，和姜娇的手「扇」在她脸上，还有姜娇一脸不饶人的尖酸刻薄样的照片，都整理在一个文件夹内。
最重要的是——
来接这个活前，她提前就做好各方位准备，布置好她们的人在片场。所以在姜启铭二十几次的咸猪手行为时，都被针孔摄像机全程录了下来。
搞不死他。
在发给苏蔓审核时。
还不忘给她和柳沁音修个肤色。
对，就只给她们两美颜，就算是这种照片，也要倦死对方。
当天晚上，姜启铭正在床上，与怀中小网红缠绵嘿咻时，酒店的门，能被姜娇锤烂，一脸懵的打开手机
他在这个圈混了这么久。
还是第一次断层式的众压各星，稳坐热搜首位。
与这边的慌乱骂街相比，柳沁音那边倒是没有因置身风波里，而紧张不安，反而悠哉的不行。
通稿刚发出去，她就主动给乐清怡打一个视频，详细的告诉她这件事的经过，示意她不要上网看那些添盐加醋后的内容。
在对方挂掉电话后。
“你这样的人喜欢女人呐？还是没毕业的学生？”方诗笙停留在平板上的视线。
眼中带着探究地望向梳妆桌前，正面露温柔神色，垂眸回信息的女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
冷媚眼掀起。
柳沁音随意睨对方一眼。
“哟，脾气还是这么猛。”方诗笙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含笑的接下柳沁音不善语气中的枪药味，摇了摇头:“同性恋人诶，小心玩火自焚。”
“像这种，我师傅也救不了你。”
方诗笙继续观察着舆论的走向，漫不经心说一句:“早分手，早静下心，好好搞事业，以后我还指望着跟你这个大明星混。”
柳沁音简短一句:“你话太多，不要。”
惬意的躺在大床上。
勾人的凤眸在蒸汽眼罩的冰凉下，舒适的闭合休息。
“您这就睡了？姜启铭的粉丝现在可是刷屏式的在喷你，骂你蹭人家哥哥热度，恭喜你，作品未出就收到第一批黑粉。”
听着挺严重。
但方诗笙的口吻似乎也不急。
柳沁音侧过身:“越骂越有存在感，睡了。”
面对这样的博弈拉扯。
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不怕翻船，怕的是连翻船的机会都没有。
况且，她也知道苏蔓为什么不控制舆论走向。
她被骂的越惨，越证明在这场看似「实力悬殊」的对抗中，她是「真正」的弱势方。
符合她没出道，孤立无援的新人形象。
姜启铭那边的团队，还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操作，什么控屏，水军，送不相关的人送热搜，女方被黑的有多惨，就证明他多心急。
有照片，有视频，而且都是现场路人视角拍下的铁证石锤，最后，还能被这样反黑？
白的硬是给说成黑的。
有后台的大艺人就可以这样买通稿，欺负新人小透明？后面稍微找点大v带带走向，在评论区「指点」下热心网友，就算不完胜，也会收波网友的眼熟度。
况且，长相摆在那，还能顺势收波颜粉。
有什么好担心。
还不如她的美容觉重要。
后期，很多怀着龌龊思想的人，都会打消对柳沁音美貌上的欲望渴求。毕竟是真的惹不起这位被全网支持的”女朋友”，碰到继续不长眼的，苏蔓总是有各种方法去处理。
次次都能从舆论的漩涡全身而退。
不少明白人。
都看的出这位新人的后台是真的一点都不水。
但为何，迟迟没有签下公司，被金牌经纪人领着接大作，也是令人不解。
——
但总有防不胜防的突发情况。
两人私下合作的第二年，苏蔓也是尽力按着柳沁音的喜好，给了机会，送她去参加了一档选秀，走花路，圆她的梦。
——《偶像舞蹈生》。
也是柳沁音本人第一次正式亮相在镜头面前。
录制第一天，场外人气选手大众投票开启时，柳沁音就带着全网男友粉的期待和疯狂欢喜，毫无悬念的稳坐第一名的位置。
票数。
甚至是断层的夸张。
在主持人激情澎湃的介绍下，场内花高价进来，不止是粉丝，还有很多媒体人，都只为能直观的目睹一眼总是因生图，在次次舆论中而吸粉的长相，究竟有没有那么好看。
随着狂欢的音乐，梦想之门被打开。
全场灯光瞬间黯淡。
三束灯光直直的投向舞台正中。
黑暗中，一窈窕高佻的身姿，逐渐逆光走来。
仅仅一个身形轮廓，场内就开始欢呼声不断，屏幕前的男男女女更是疯狂到惊出鹅叫声，与想象中无差，甚至是极近完美。
在女人即将站定在舞台正中时。
那三束光，忽地就消失了，全场哗然不到三秒，流光溢彩的灯光，开始从上方倾向般的垂落下来。
光影分界处的身影。
瞬间显露出来。
光芒打照在女人棕色波浪卷发上，裙摆下的内衬，不长，却也不像别的舞蹈生那般短，隔着那层砂望去，匀称又细直的秀腿，弧度极其漂亮，看的心像被火烧一样。
没有新人时期，对镜头的羞涩。
柳沁音那双让人有压迫感，冷郁而绝艳的凤眸，不避不让，直接迎上主机位，唇间那抹溢出的娇艳，似是要透过屏幕，直接亲吻到观众的心底。
——像个女妖精
纵火在芳心。
烧的人心沸腾。
破碎的声音，响在不少人心底，如此动人的心的美貌，见过后，就很难忘记了，这样的女人，刻在脑海中，却无法拥有。
“大家好，我是柳沁音。”
一开口。
清冷的御姐音狂吸粉。
与刚才惊艳不可近的姿态不同，自我介绍时，柳沁音冷冽的脸上逐渐泛出浅浅笑意，清似水，如冷月般的眸，笑起时，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勾人媚御。
台下，电视机前早已沸腾。出场亮相的第一支独舞。
表情管理和卡点拿捏的很绝，以绝对实力碾压了同期，当晚，柳沁音三个字又在网上炸了一次。
如预期所想那般，收粉无数。
——
站在云端的感觉固然好。
但站的太高，盯着看的目光，也就鱼龙混杂了。
即使柳沁音抱有警惕之心，方诗笙寸步不离的跟着。然而，在一次团舞排练中，全场突然断了电，漆黑一片时，慌乱中，柳沁音被人推搡的从升降台上摔了下去。
这一摔。
将花路摔的粉碎。
乐清怡收到消息时，人还在外省，她刚参加完高校之间联合举办的外科手术模拟赛，愈发稳健的两手，却抖到不行，指尖都颤的发麻。
<乐乐，我的梦碎了。>
看着柳沁音的信息。
她很难形容出这一刻的感受。
“鹿学姐，我我”
她慌忙跑去敲鹿月恬的门，手指不由紧张到蜷缩起来，眸中带着歉意:“我现在要立刻回去一趟，明天下午台上的位置，你现在重新调整一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送你去机场。”
鹿月恬轻叹一口气。
她能理解。
只是这一走，乐清怡就自动放弃小组一位的优先权了，加入<华威>的机会，又要往后推很久了。但她也知道，这些与那个人比起来，在乐清怡心中根本微不足道。
一向节俭，宁愿出行时，在火车上站数小时，都舍不得多花钱的乐清怡。这次，直接高价买了最近一趟的机票往回赶。
飞机上局促不安的她。
脸色愈发苍白。
甚至连鼻腔间，都有一次又一次的窒息感，这种破碎感，逐渐憋红了她的眼睛。
等乐清怡赶到医院门口时。
湿意拂面，身上的衣物也早被雨水打湿。
她给柳沁音发了消息，对方没回。
不由更担心了，电梯等的人太多，她就选择爬楼梯，刚推开十二楼的安全门，就看到外面站着不少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乐清怡愣了愣，表情僵在脸上。
情急之下她都忘记了。
忘记这一年柳沁音上升的速度有多快。
她们之间，只有在屋檐下，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柳沁音才是她的女朋友。
她知晓，这个节骨眼不能添多余麻烦。
只好颤着腿再退回去。
坐在台阶上，手肘抵着膝盖，堪堪止住悬在眸中的清泪。
没一会，乐清怡就心急到双肩忍不住颤抖，哽咽到哭出声，她好担心她，好想进去抱抱她。但她还是不忘苏蔓的话，为了柳沁音好，她要时刻拘束自己的言行。
两人相处的第二年。
除了腻在一起的幸福与快乐。
夜深人静时。
她偶尔也会惆怅，会焦躁不安。
她能感受到柳沁音对她的心意没变，但她也能感受到，两个之间的距离，逐渐就像云彩和土壤那样悬殊。
但——
不管多远，她都会努力去追。
等到凌晨三点多，乐清怡这才推开安全门，出了走廊，方诗笙在那里等着她。
这是方诗笙第一次见乐清怡。
——一脸书生相的小姑娘。
给她的第一印象，干净温软到让人忍不住想去照顾。
两人间的距离由远极近，女孩苍白疲惫的脸上，是难以遮掩的担心，眉眼间的情感有种说不出的沉郁，握在门把上的手，突然顿住。
方诗笙疑惑的问了句:“怎么了？”
移眸探究时，她才注意到，短短几步路的时间，乐清怡额两侧已经沁出刚不曾有的细汗。
看的出。
她很紧张。
乐清怡没有说话，清清亮亮的眸中看不出在酝酿着什么。
“你是不是有点发烧了，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
方诗笙看着对方的手，颤到不能自己，再加上外面电闪雷鸣，乐清怡刚走来时，手上没有带着伞，而衣服又是干的。
一身湿衣服，穿到自然干。
定是不知在哪个角落，等了很久。
但没办法，她也想早早带乐清怡过来，奈何，里里外外都被节目组的人围住，明天通稿一出，粉丝也会涌来小部分。
“谢谢，我没事。”
乐清怡的嗓音有些低哑。
她终于下定决心扭开了门把手。
一进去，就看到柳沁音躺在那，左腿打着石膏被悬起，戴着颈托，电疗机也放置在一旁，腰两侧，被白色护具固定着。
乐清怡浑身紧绷。移开视线，她不忍在多看一眼。
她一腿屈膝，俯身在病床前，带着凉意的手指，心疼的抚在柳沁音的面颊上，将她柔软的长发，别至在耳根后。
感受到女孩指尖的柔软。
柳沁音盯着天花板，呆滞许久的眼神才有些温度，她抬手，握住乐清怡颤到不行的左手。
她的情绪异常平静，声音带些哑:“是不是很累了，在外面等那么久。”
“一点都不累。”
呼吸不由顿住。
乐清怡不敢看她的眼睛。
冰润的薄唇，紧贴在女人的手背上，她蹙着眉头，眼泪就这样控制不住的唰唰往下掉。
“两个月不见，眼窝子又变浅了。”
柳沁音通红的凤眸，看着正埋头在她肘窝哽咽的女孩，手安慰似的轻抚在女孩脑后，一下又一下，声音温柔:“我没事呢，过段时间就可以下床活动了，又不是摔残了，你不要这么担心。”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日积月累的腰伤，再加上这次跌落时多处扭伤，尤其是颈部旧伤发作，压迫脊髓神经，她已经无法再继续面对高压训练。
没残。
但也算废了。
以后，她可能都不会有机会站在舞台上。
“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很辛苦。”
乐清怡低垂着眼，每一个字都艰难晦涩的难以从喉间道出口，轻轻吐出一口气:“朵朵，先好好睡一觉吧，我就在旁边守着你。”
“嗯。”
柳沁音轻轻应了一声。
床单，被她攥到褶皱不堪，闭上的眼眸，没一会，一滴又一滴的清泪，顺着眼尾，就像窗外的细雨般止不住的往外滑落，没入长发中。
乐清怡指尖的湿意未消。
又慌乱地抹去女人眼尾的泪痕。
这一刻，她才发现语言的贫瘠。
看着柳沁音无声的哭泣，她该说什么，她又能说什么，她在柳沁音身边待了两年，她的热爱，她比谁都看的清楚。
她没办法做到向别人那样去安慰她，劝她放下，劝她看开。
对舞蹈如此浓烈的热爱。
这样的结果，她要怎么说服柳沁音去接受。
默默在心里祈祷，恳求老天，将柳沁音余生剩下的崩溃，都移到她身上，让她承受吧。
把她所有的运气和福报。
都转给柳沁音。
她想看到她笑起来的样子。
——
柳沁音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探望她的人不少，节目组，选手，还有她那些朋友，人前，她还是那个矜傲又自信，已经迈过这道坎的柳沁音。
可只有当乐清怡在身边时。
睡在让她安心的怀抱中，才会默默掉眼泪。
那段时间，乐清怡跟着放下所有，学校的课也不怎么去了，柳沁音出院后，苏蔓那边也停了给她的工作，两个人，倒是趁这段时间窝在家里，过起了同居生活。
客厅。
“乐乐，晚上陪我去趟舞房吧。”
柳沁音躺在沙发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屏幕上的画面，她的声音很小。但站在厨房，随时关心她状态的乐清怡，一下就听到了。
乐清怡听到后，短暂的愣住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从柳沁音口中听到有关舞蹈的一切。
“好，那我们吃完晚饭就去，饭很快就好了。”
她很自然的回了句，神色正常，只是自然垂落的两手，紧张的攥着衣角。
刚从医院回来的前几天。
柳沁音很认真的告诉乐清怡，自己没有事，让她白天先去学校上课，把落下的课程补回来，晚上再回来她这，乐清怡犹豫过后，她信了。
再回想。
她恨不得抽死自己。
当她晚上两手提着菜，从学校回来时。
摆放在客厅里的那三面大镜子。
已经被柳沁音红着眼，一次性砸个粉碎。
一地的碎酒瓶，夹杂着三面大镜子的碎玻璃片，柳沁音站在破碎不堪的镜子前，身后的明月，将她紧紧包裹在残留的光亮中，以往白嫩柔软的两手，已经淌着鲜红的血色。
她抬眸，对上门口，脸色苍白的乐清怡。
“乐乐不要怕，我我”
柳沁音眼中还氲着湿润的泪意。
带着浑身的酒气，她酿跄的往前走了几步，忽地又停了下来，怕自己此时的狼狈吓跑乐清怡。
“我只是在拆镜子，它照的我好心烦，你不要怕我，我马上就把它们拆完了。”
不稳定的情绪再一次失控，柳沁音忽地就转过身，自残式的，用手狠狠地去砸。
她砸下每一块碎玻璃。
都深深扎进乐清怡的心底。
乐清怡连鞋都来不及换，直接走进满地的玻璃碎片中，紧紧的将柳沁音箍在怀中，右手抚在她的后背，疼惜似的不断轻抚。
柳沁音在酒精刺激下。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的跳动。
她挣扎，她大哭，她就是压不住心里的郁结。
她难以自渡。
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想要逃离她最爱的人，怀住她的禁锢，最终，她还是在乐清怡的怀中哭着睡着了。
——那一晚。
乐清怡的右脚，从脚腕往小腿的方向，留下了一道显眼的长疤痕。
那块碎玻璃。
划碎了她的脚，也刺痛了柳沁音的心。
柳沁音提前联系了小时候的启蒙老师，告知她们晚上会过去一趟。
乐清怡在柳沁音的督促下，拿到驾照已经半年了，她开车，柳沁音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穿过镂空的大铁门。
淡淡的槐花香，充斥在老家属院内。
这是柳沁音还是儿童时，经常练习跳舞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钥匙在这里？”
看着柳沁音熟悉的抬起窗台的花盆，从下面拿出一把钥匙，乐清怡好奇的问了句，她只听到柳沁音告诉老师要过来，并没有听到她问钥匙在哪里。
柳沁音笑了笑:“我小时候就经常会加班训练，所以张老师就习惯性的将钥匙放在这，我想过来时，就直接跑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乐清怡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对方的情绪。
两人一进屋，乐清怡小心翼翼的环视一圈，虽然比不上，她之前跟着柳沁音去的那些舞房，但这里，莫名多些温馨的感觉。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欸。”
这两个月来，柳沁音第一次露出了不违心的笑容，她指了指旁边的压腿杠:“我小时候很喜欢站那个位置，因为张老师总是习惯站在东边，所以顺着数，那边才是第一个位置。”
“六七岁的时候就这么喜欢当第一。”
乐清怡笑着站在单扛旁。
半蹲下身，比了比六七岁孩子的身高。
闭上眼睛，想象着小柳沁音站在这里时，是什么样的场景。
“我这争强好胜的性子，是不是天生的？”柳沁音走了过去，把乐清怡的手往上抬了抬:“我从小就比同龄人能高一些，你要再往上点，笨蛋。”
“这样看嘛，确实是天生，六七岁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知道算位置了，真不愧是柳沁音嘛。”
乐清怡温柔地捏了下她的脸颊，笑的眉眼弯弯，她又拿过自己的书包，拿出唯一一双，被她藏着，没被柳沁音丢掉的舞鞋。
来时，柳沁音什么都没说。
但她知道，她是来做最后的道别。
乐清怡小心翼翼的递给对方。
柳沁音明显愣了愣。
面色慢慢沉下来，莫名的酸涩重新涌进眼眶，还真有点舍不得。
她侧头，唇角带笑地看了眼身旁人:“这段时间总是照顾我的情绪，辛苦你了。”
乐清怡看着对方。
无声的对视。
她忍不住俯身，将柳沁音拉入怀中，两人缠绵在一起的身影，倒映在木制地板上，嫩唇轻蹭在女人的耳垂，她温声道:“怎么会辛苦呢，能和你多些相处的时间，我很开心。”
柳沁音笑了笑，没有说话。
眼中的情感有些意味深长。
红唇落在女孩的唇上，只是回了一个轻吻给她。
乐清怡红着耳根，拎起书包，像之前一样又坐在最后面的地板上，在这个特殊又饱含情感的地方，看着柳沁音与过去道别，准备重新找回自己的新生之舞。
柳沁音毫无征兆的转过身。
柔和的灯光裹在身上，她伸出右手，眉目含笑的看向对方。
“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吗？”
她的人生总要有点东西属于乐清怡。
最后一支对她意义深刻的舞，她想要乐清怡陪着她，与她一起。
乐清怡明显愣住，她抬眸看了好一会，似是心中确认数次，明白这句话没有听错时，才有些无措的站起身。
以往，她总是独自坐在最后面。
默默地看着柳沁音与不同的人组双人舞。
有帅气的男生，也有热辣的女生，有时他们的动作，一度亲密到她都有麻木了。
她从没想过，她也会有机会与柳沁音共舞。
“朵朵，我”
乐清怡有些尴尬的解释着，垂着的手指，无助到不停轻捏在衣角一侧:“我不怎么会跳舞的，我在后面看着你跳就行了。”
柳沁音静静的凝视着对方。
她走过去，拉起乐清怡泛着水意的手指，年轻又柔软的身体，将人半圈在怀内，手在腰间行走，教导式的一步步教着她。
柳沁音的手稍微松了一些劲，她被逗笑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们又不是没有过肢体接触。”
乐清怡被说的莫名红了脸。
她抿着唇，罕见的不主动回话，轻搭在柳沁音腰间，握成拳头的两手，这才徐缓的张开，不自然地搂住对方的柳腰身。
她笨笨的步伐。
不知踩了柳沁音多少次。
一度羞涩到转身想要逃开，奈何，次次都被柳沁音拉住纤细的手腕，给她拽了回来，示意她们要一起完成。
两人的身影，映在月色下。
她们看着彼此。
眸底眷恋不舍的神情，也只属于对方。
如果她们能直至人生的尽头，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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