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傀儡
何向华嗓音微沉，声音不大，却重重砸在周洋心上。
意外地，周洋咧嘴笑了出来，只是那笑中多多少少带着些讽刺。
何向华心头一震，紧紧盯视着他。
周洋偏开目光，看向办公室墙上挂着的合照，目光有些恍惚。
“我曾经告诉过她，三年的牢狱之灾，一辈子抹不去的污点，无数人的白眼，这些我都认了，我不需要谁来给我一个公道，我只要赵祁受到惩罚，是非对错我知，她知，便足够了！”
饶是这样说着，他的情绪还是异常波动，他几乎难以自抑落泪的冲动，索性带上墨镜，掩藏好一切情绪。
“可是她跟我说，错案便是错案，赵祁错了，警察错了，法院错了，唯独你没错，你是无辜的，她说她不希望她的朋友被人冤枉，这是你应得的公道！”
何向华在他身后大声说道。
脑子里紧绷的弦一瞬间松了下来，周洋几乎是落荒而逃。
脑海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往昔如在眼前。
女孩手搭在他肩上，她跑了很久，额上的汗珠细细密密，可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们坐在一个小山丘上，眼前风景一览无余，女孩望着远方，目光坚定，说出的话却让人哭笑不得。
她说，“周洋，你放心，你叫我一声然姐，然姐罩你一辈子，总有一天，我会告诉所有人，当年那个才华横溢的申大计算机天才他没错，他叫周洋，他才华盖世，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发光发亮！
“周洋，我一定会证明你的清白！”
“切，说什么大话？但凡吃两粒花生米，你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哎，你不信我？”
“信，我信行了吧，还有，别叫我周洋，我叫Justin。”
“好的，周洋！”
“Justin！”
“周洋！”
“算了，你随便吧！”
原来，她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原来，都是真的。
周洋走出警局的时候，天色阴沉，风有些刺骨，迎面袭来，迷乱了他的双眼，眼睛隐隐发涩，他压低帽檐，默默拐过一个路口，走近一家面馆。
面馆的规模比起以前扩大了不少，馆内暖气充足，他脱下外套，坐在靠窗位置，馆内生意火热，服务员暂时无暇顾及，他拿起手机，通过反光，玻璃窗外一个黑色西装的男子鬼鬼祟祟，正在佯装打电话。
他放下手机，一脸淡定地叫来服务员。
外界天色愈发暗沉，阴风怒号，而室内，窗帘紧紧掩着，所到之处一片黑暗，只有面前的屏幕闪烁着幽幽冷光，陆衍靠坐在墙角，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他穿着白色衬衣，袖口挽起，露出筋骨微微突起的手腕，左手边搁置了好几瓶酒，空酒瓶在地上滚动，直至撞到墙边，他一脸颓然，歪头靠在墙面，双目空洞无神，似是没了魂魄。
“咚咚”的敲门声响了好几遍，陆衍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进来！”他声音微哑低沉，像是磨砂纸摩擦过桌面一般，沙哑中带着凉薄，让人无端心惊。
陆观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他不敢造次，只是到底不忍，于是谦恭地上前说了一声，“先生！”
门外突如其来的亮光让陆衍感到不适，他微微眯着眼，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她怕黑，可我享受身处黑暗的孤独，她怕高，可我喜欢站在高处俯瞰众生。”
“你说，我们是不是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角落里的光线太过昏暗，陆观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通过声音可以判断，先生此刻很难过。
“先生，节哀！”
他嘴唇动了动，斟酌片刻，嗫喏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想来想去，也只能说出这句话。
正准备再开口安慰时，便听见先生凉到透骨的声音。
“苏景轩应该快回来了吧？”
陆观生点了点头，“是！还有十分钟，飞机着陆！”
听到这话，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嗤笑，语气却十分冷冽。
“人都到齐了才好玩，不然多没意思！”
陆观生摸不透他的意思，于是试探着开口，“先生，您是觉得苏景轩也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呵！”陆衍听到这话却是笑了，只是眉眼处的狠厉与嘲讽依旧隐匿在黑暗之中。
“他胆子还没这么大！”
“一个甘愿被人摆布的傀儡却成了最大收益人，苏景维怎么会甘心呢？还有苏彦华，你说，他若是知道自己千辛万苦培养的继承人却如此妇人之仁，他会怎么办？”
陆观生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他只知道，半年前，苏景轩被苏彦华强制送往美国，尽管名义上是想让他在分公司磨练一番，将来好委以重任，可其中还有一层意味苏彦华没有道明。
他想让苏景轩去美国避一避。
而苏景轩前脚一走，夫人将10%的股份卖给了苏景维，之后夫人的朋友和她接连出事，苏彦华在苏氏集团的地位受到动摇，而这一切，远在美国的苏景轩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陆观生回过神来，苏家和陆家的弯弯绕绕他有些看不懂，但是他明白，只要是先生吩咐的，他照办就是。
十分钟后，机场。
苏景轩西装革履，急匆匆走了出来。
他第一时间没有回苏家，反而去了中心医院。
推开掩着的门，苏景轩站在门口，却有些心生胆怯。
看着病床上面色惨白的女孩，他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半年前，赵丹彤拒绝了他的告白，她说，她会等苏景维，当时他狠狠羞辱了她一番，说她追名逐利，说她破坏别人家庭，他说，他看不起她，他说，苏景维这辈子都不会让她进苏家的门，她当时气极，直接甩了他一巴掌，甚至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
他心里也有气，索性接受了父亲的安排，去美国分公司韬光养晦。
没想到一去半年，这半年内，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丹彤车祸重伤未愈，苏晚离世，集团内部大动荡。
他踌躇片刻，转身离开。
苏景轩的母亲张蓝心接到苏景轩的电话时刚准备将煮好的咖啡端上楼，她接通电话，电话对面的苏景轩直接开门见山说他已经回来了，张蓝心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没拿稳。
她压低声音，躲到角落，语气焦急地对苏景轩说，“景轩，你爸现在不让你回来，你听话，趁现在他还不知道，赶紧回去！”
隔着手机屏幕，苏景轩都能感受到母亲的紧张，他捏了捏眉心，安慰道，“妈，你放心，是我自己要决定回来的，不会让爸怪罪你的，再说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待在美国什么都干不了，要不是，唉，算了，其他回去再说，妈，你就装作不知道这事吧！”
“喂，景轩，景轩？”张蓝心对着手机焦急地喊她，可回应她的只有一阵“嘟嘟”的电话忙音。
张蓝心眉心紧蹙，低声嘀咕了几句，“这孩子，真是不听话！”
“你在说什么？”
突然间，身后一道声音响起，明明不大，却让张蓝心感到毛骨悚然，她缓缓转过身，换上一副假笑面孔，“彦华，你怎么在这？”
苏彦华的脸黑得像要滴出墨来，他神色不善，瞳孔中折射出探究和愠怒的冷光，张蓝心明白，这是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平静。
她怯懦地向后退了几步。
半个小时后，苏彦华将手中的皮带随手一扔，看向匍匐在地上不断求饶的女人，冷冷嗤笑一声，“装出这副模样给谁看？”
“赶紧起来，若是让景轩看到你这副样子，你知道什么后果的！”
说完，他淡淡扫了地上的女人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门掩上的一瞬间，张蓝心再也压抑不住哭声，豆大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滴落在地上，她边哭便将地上的衣服捡起，凌乱的头发披散，却依旧遮不住身上骇人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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