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争吵


面包车上了滨海路,  一路向北,很快就出了安海市区。

        当路面颠簸,车速开始变慢时,  谢箐意识到,  他们可能进入山区了。

        山区,  意味着人烟稀少,檀易等人大概率无法紧密跟踪,  她要面对一个支援可能不及时的局面。

        这是之前反复推演时重点筹划过的一个环节。

        谢箐半点不慌,  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不管听到什么动静,她都用哼唧唧的方式发送摩斯密码,  传给跟在后面的团队。

        大冲呵斥她两句,  但因声音不大,而且旁边的女孩子一直在抽泣,  便没有多管。

        颠簸了七八分钟,  面包车停了下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回来啦,  这回的货怎么样?”

        大冲道:“好着呢,爹你上来帮个忙,把这几个孩子抱下去。”

        “玉芬赶紧的,瞅着干啥,上车啊。”

        “啥都指着我,做饭时你咋不伸手呢?”

        “行了,就那么点儿活,  咧咧啥啊。”

        “你说的是人话吗?那么多张嘴,  就是猪也得喂一阵子吧。”

        ……

        二人叽叽咕咕地上了车。

        谢箐看了过去,  一个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子,  一个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老头子一手抱一个男孩下去了。

        老太太抱上一个男孩子,  顺便看了一眼两个大的,问道:“这么大的孩子卖谁去?”

        大冲道:“这俩脑袋有问题,有别的用处,你就别管了。”

        老太太脚下一顿,“冲啊,卖几个人没事,伤人害命的事咱不做哈。”

        大冲不耐烦地摆摆手,“知道知道,你不懂,别管了。”

        他从驾驶座下来,绕到后门,扛起谢箐下了车。

        谢箐观察了一下。

        这是高墙耸立的一个院落,院子宽敞,五间大瓦房,窗明几净。

        她挣扎两下,又哼唧了几声。

        大冲进入正房,穿过中堂,从后门出去,越过后院,进了一个雨布撑起来的棚子房。

        棚子里堆放着锄头、锹镐、筐、磨盘等农具。

        大冲把谢箐放下来,搬起两块磨盘石,再抠起嵌在地上的一块厚木板子,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大窟窿,窟窿下面架着一架较为陡峻的木梯/子。

        大冲拿起旁边的一根粗木棒,说道:“我现在打开你脚上的绳子,你自己走下去。如果不想走也行,这玩意会好好伺候你,保管你连滚带爬地跑下去。”

        谢箐点点头,示意自己走下去。

        ……

        地窖里臭气熏天。

        谢箐适应好一会儿,才放开呼吸。

        地窖面积很大,从梯/子下来后,有大约三个平方的公共面积,土墙上有两个凹槽,凹槽里点着蜡烛。

        每盏蜡烛下都有一个恭桶,味道主要来自于那里。

        以凹槽为分割点,左中右各挖一个洞。

        两个洞里有声音,左边是细碎的说话声,中间是羸弱的哭声,最右边没有声音。

        难道是一个装女人,一个装孩子,最后一个是空的?

        谢箐一边等大冲的命令一边思忖着。

        她觉得,地窖在地面以下两米多,土层厚,窃听器很可能会失去作用。

        她必须孤军作战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这帮人想要她的童子身,那么听话就是安全的,不必过于担心。

        梯/子上有了脚步声,另一个女孩子也下来了。

        两个老的跟在后面,一人拖着一个沉睡不醒的大孩子,朝最右边的洞口去了。

        “看什么看,进去。”大冲挥舞着棍子,朝左手边的一个洞口抬了抬下巴。

        谢箐便进了洞里。

        洞里没有灯,微弱的烛光照进来,让她看到了十二双惊恐的眼睛——这里关的全部是年轻女人,大的三十出头,小的才十四五岁。

        十四五啊!

        畜生,死不足惜!

        谢箐愤怒极了,只觉得一股热血往上涌,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们。

        “我让你坐下,聋了?”大冲在后面踹了她一脚。

        谢箐往前扑了一下,被一个女孩子扶住了,她顾不上感谢,先转身坐下了。

        大冲从她的嘴角上抠起胶带,“刺啦”一声拽了下去,“这回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们。”

        谢箐害怕愤怒会泄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她抱着膝盖“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另一个女孩子也认清了现实,嚎啕大哭。

        大冲满意地笑了,转身出门,外面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谢箐在膝盖上趴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推她的后背,“喂,你是哪儿的人。”

        她抬起头,不答反问,“你们在这里呆多久了?”

        这个问题比“哪的人”重要多了,和谢箐一起来的女孩子也停止了哭泣,抽噎着问道:“对,多久了,不会关我们一辈子吧。”

        年纪最大的女人长叹一声,“怎么可能?人家要卖了咱们,去农村给光棍儿们当媳妇呐。我是大前天来的,你们不要怕,只要顺着他们就不会挨打。”

        这么仁慈的吗?

        顺着,具体是什么意思?

        谢箐在心里画了两个问号。

        “顺着?”一个丹凤眼、脸颊肿得老高的姑娘回答了她内心的疑惑,“说的好听,不过是想办法满足他们的兽/欲罢了,贱不贱呐,贱死了。我偏不,有本事就杀了我。”

        女人很尴尬,“啧啧”两声,不说话了。

        另外几个年轻姑娘纷纷垂下头,甚至有人低低地啜泣了起来。

        谢箐见气氛不对,赶紧停下了话头。

        ……

        中午,老太太提着两只铁桶下来了。

        年纪最大的女人很会表现,老太太一下来就出去了,谄媚地笑道:“大妈,我帮你吧。”

        老太太毫不留情地踹了她一脚,“贱货,你给我滚进去,老娘用不着你。”

        丹凤眼冷笑一声,“贱死了,活该。”

        女人进来时恰好听到这一句,倒也不气,“你也不用瞧不起人,总有那一天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丹凤眼还要再说,被谢箐拦住了。

        谢箐小声说道:“不要用你的想法要求别人,你卖价高,所以人家暂时不动你,这位姐姐岁数大,已婚,卖不上价,如果不从,她即便不死,也会被打个半死。你为你自己的人生负责,她为她的人生负责,不要指手画脚,懂吗?”

        丹凤眼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就是看不惯。”

        谢箐道:“那你看得惯这些人贩子吗?”

        丹凤眼摇了摇头。

        谢箐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教训他们?”

        丹凤眼把脸伸到她面前,“你当我没干过?你看看,我被他们打成什么样了!”

        谢箐道:“如果这位姐姐也像人贩子那样对你,你还敢那样对她说话吗?”

        “我……”丹凤眼不说话了。

        谢箐追了一句,“道德是用来要求自己的,不要绑架别人跟你一样,你没有那个权力。”

        几个年轻姑娘的眼里有了活泛气,像被大赦了一般。

        “这个妹纸说的好。”

        “我这心里敞亮多了。”

        “是啊,死是自己死,活也是自己活,倒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

        “咋还开锅了呢,都说啥呢?”老太太拎着桶过来了,“小贱货们想通了?这就对了嘛,嫁谁不是嫁啊,少犟你就少挨打。”

        老太太把碗摆在一只凳子上,提起桶,把稀粥倒在碗里,然后端起来,送到离她最近的女孩子面前,“咕嘟咕嘟”喂了下去。

        在这里,人不如猪,至少猪能决定自己怎么吃,吃多少。

        下面空气差,老太太干完活儿就走了。

        谢箐问一旁的姑娘,“我看旁边还有两个洞,里面关的都是什么人?”

        姑娘道:“一个是小孩子,另一个没人,她刚才给他们喂了奶,一会儿还得下来,给他们换干被褥。”

        另一个姑娘也道:“那些孩子更可怜,天天睡,前几天死了一个,也不知埋到哪儿去了。”

        后面有人骂道,“草,还不如早点把咱卖了呢,总归能见着太阳。我特么被关了半个月天,啥时候是个头啊。”

        “是啊是啊!”

        “呜呜呜……”

        人在绝境很容易崩溃,女人们又哭了起来。

        ……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老太太果然又下来了,一边咒骂一边干,半个小时后才上去。

        谢箐把这个流程记在心里,她打听过,如果没有男人下来,接下来就不会有人下来了。

        她起身朝外面走了过去……

        三十多岁的女人说道:“别瞎折腾,盖子被磨盘顶着呢,你跑不了。”

        谢箐道:“我去看看那些孩子。”

        女人想了想,也站了起来,“妹子是个心善的,我和你一起去。”

        丹凤眼也跟着出来了,在梯/子旁绕来绕去,“牛奶里下药了,估计已经睡了。”

        谢箐和女人进了隔壁。

        这里更小些,地上铺了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铺着大褥子,褥子上有两床棉被,十三个小男孩小女孩整整齐齐地躺了一圈,确实睡着了。

        谢箐挨个看了看,很快就发现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小孩面色潮红,情况似乎不大好。

        女人也发现了,说道:“娘诶,这孩子病了啊。”

        谢箐走过去,在那孩子身边跪下来,用额头试了试体温,说道:“至少三十八度,到晚上可能更高。”

        女人道:“这孩子忒小,要是放着不管,不得烧傻了啊。”

        谢箐转跪为坐,在孩子身边坐下来,默默盘算对策。

        人贩子建了这么高的院墙,说话那么大声,说明村子里的人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这座院子也应该处在村子的边缘。

        进而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檀易一定会想办法进村,隐蔽在周围。

        但眼下的问题不是他们在哪儿,而是她的消息传不出去。

        而且,即便能传出去,现在到收网的时候了吗?

        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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