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葛琴


傅达吓了一跳,立刻看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同样面色一变,“老八爷子死的早,八婶儿改嫁了,人还活着呢。小妹子,咋还有的女的呢,是不是看错了?”

        “没看错,就是女的。”谢箐把洞口的骨头拢到一边,去一旁的枯树上折下一段枯枝,跪在洞口扒拉两下,一个骨盆就被勾了出来,上面还挂着一条已经失去弹性的松紧带。

        ——山坟地在斜坡上,土层不厚,雨水一冲,棺材差不多就全露出来了,底部有个大洞。

        谢箐能看出男女,老百姓却是看不出来。

        中年男子问:“咋就看出是女的了?里面还有一样的骨头吗?”

        谢箐又扒拉几下,一个与刚才那个区别颇大的骨盆也出来了。

        中年男子吓得后退一步,绊在一墩蒿草上,脚下踉跄,被傅达一把薅住了。

        谢箐一边研究耻骨联合面,一边把两种性别的盆骨的差别科普了一遍,最后说道:“这位死者至少四十岁了,绝不可能是阮红丽。白骨化,软组织消失,死了最起码两到三年了。”

        “四十岁,两到三年?”中年男子重复了一遍,“莫不是葛家那个女的吧。”

        傅达问:“葛家那个女的怎么了?这位老爷子的后老伴儿吗?”

        中年男子道:“四岭村那边有个叫葛琴的,四十岁,两年半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男人说她回娘家了,她娘家说没见着人,后来报了官,还来我们五岭村查了几回,一直找不着人,各方面也就放下了。”

        傅达和刘丰交换了一个眼色。

        傅达道:“王大哥,给我们找把锹镐什么的,我们要把遗骨拿出来带走,再劳烦您给老八爷子的女儿打个电话,让她回来把这位老爷子的遗体料理一下。”

        中年男子道:“行,我马上安排。”

        ……

        半个小时后,谢箐除去了腐烂不堪的棺木,站在浅土坑旁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

        女性遗体在男性遗骨里面,上身被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小翻领上衣包裹着,一双黑皮鞋被泥沙埋了半截。

        拍完照,谢箐把遗骨和衣物整理出来,男女按堆分好。

        男性遗骨留下,女性遗骨带走。

        几个人回村里等了一会儿,五岭县县局的人就带着殡仪馆的车来了。

        县局的法医姓李,是个年纪较大的老法医。

        谢箐和他寒暄几句,一起上了殡仪馆的车,前往殡仪馆对遗骨做进一步检查,其他人留下来调查葛琴之死。

        五岭县的解剖室比安海市的还要简陋,但好在现在是春天,温度适宜,不冷不热,遗骨不腐不臭,只要灯光够亮就足够了。

        谢箐把遗骨按照从头到脚地顺序摆在解剖台上,拍照固定,再检查衣物。

        外套有化纤成分,并未全部腐烂,里面有一件化纤毛衣和化纤秋衣,都是秋冬季节的衣物,时间上和那位王大哥所述相符。

        除了被傅达拿走的小镜子,上衣兜里还有一枚硬币,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头骨枕部有几处骨折,牙齿有松动,舌骨和甲状软骨骨折,左胸胸骨有骨折。

        所有骨折都是生前伤。

        也就是说,此人在生前遭到了一定程度的虐待。

        李法医道:“不是仇杀就是奸杀,但愿是前者。”

        前者案子好破,后者就难多了。

        谢箐道:“死者只有上衣,没有下衣,奸杀的可能性更大些。”

        “这……”李法医的目光重新落到衣物上,“如果我没记错,那条橡皮筋还在,死者应该是穿着内衣的吧。农村人有穿棉裤的习惯,我的猜测是棉衣腐烂了。”

        谢箐指了指上衣:“这样的上衣,一般都有匹配的下衣。”

        李法医可能不想跟她争,“关于这一点,找到苦主就知道了,走吧,回局里。”

        二人打车回了县局,谢箐和另外一名年轻些的孙法医见了面。

        寒暄几句,刚落座,谢宸就打来了电话,谢箐去外面接了起来。

        “箐箐,他们对我们的项目很感兴趣,表示跟公司汇报后,没什么问题就来跟哥签合同了。”

        “恭喜大哥。”

        “你在哪儿呢,今天晚上哥请你吃好吃的,安海新开了一家霸王海鲜,听说都是进口食材。”

        “大哥,我正在五岭县跟一桩案子呢,大哥和客人们一起庆祝就好了。”

        “那行,你回来的时候哥单独请你。”

        “好。”

        ……

        回到办公室,孙法医给谢箐倒了杯热茶。

        谢箐谢过,浅尝了一口。

        孙法医比较活泼,笑道:“师父,一个误会引起一桩命案,我感觉还挺神奇,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哈。”

        李法医点了根烟,“神奇什么,那坟年久失修,还被凶手破坏了一次,再加上去年那场大雨,露馅是早晚的事。”

        孙法医又道:“听说小谢法医是冲阮家的案子来的?”

        谢箐听他的语气,像是也知道这个案子,便问道:“你们也听过那桩案子?”

        孙法医道:“闹腾好几年了,以前阮红丽的父母年年去政府门前告状,去年不知谁给指的道,去市局了,然后就不在县里闹了。”

        谢箐又喝了口水,“孙法医能给我讲讲吗,这桩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孙法医道:“和葛琴的这桩案子差不多,就是人丢了,怎么也找不到了。”

        “咱们这的农村,女性大多活得很苦,生儿育女不说,还要下地干活,心思活动的年轻女性就乐意往外跑,去市里面打工,阮红丽也是这种情况。”

        “她丈夫认为她出去打工了,阮家人也知道自家闺女要打工,结果这一走就是三个月,一个电话没给家里打过。”

        “两家人这才发现人丢了,赶紧报了警。县局彻查了五岭村和阮红丽的夫家,未发现任何异常。当时,安海市和三个县都通报了此案,几方联动,但始终不见踪影。”

        谢箐听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这个案子是整个警察系统的无能为力,和五岭县县局没关系。

        李法医叹道:“就怕失踪案啊,真没地方查去。”

        谢箐点点头,正要开口,门就开了,县局的一个年轻干警走了进来,“李法医,常队回来了,叫你们去会议室开会呢。”

        李法医按了烟屁股,“小谢法医,我们过去吧。”

        二人先后进了会议室,谢箐在黎可旁边坐了下来。

        常想是县局的刑警大队长,他主持了这次案情分析会。

        此人话不多,言简意赅地把调查结果汇总一番后,直接问李法医,“老李,你们法医有什么发现吗?”

        李法医道:“死者是被人扼死的,死前被折磨过,头部撞过硬物,牙齿松动,肋骨也有骨折,应该是凶手单膝跪在死者胸部上掐死了死者。”

        常想又看向谢箐,“小谢法医呢?”

        谢箐问:“常队,葛琴走失前,穿的是什么样的裤子?”

        一名干警替他回答道:“穿的是一套咖啡色的新衣服。”

        谢箐点点头,“如果是一套,就说明死者的下衣被留在凶手家里了。我猜测,死者刚死时凶手被吓坏了,不敢给死者穿衣服,等想起穿衣服这件事时又来不及了。”

        “我认为这很可能是一起临时起意的奸/杀案。考虑到没有偷袭的迹象,死者和凶手可能认识。死者身高一米六九,有一定的反抗能力,凶手扼死她并不容易。凶手可能有一座独立的院子,或住在村头,或住在一个四邻不靠的地方。”

        常想道:“马家村的马老六马宏达,鳏夫,完全符合以上条件,但我们手头的证据不足以支持抓捕,大家都动动脑,看看这桩案子要如何处理。”

        两年半以前的案子了,尸骨白骨化,人证物证可能都不复存在了……但也不那么绝对。

        谢箐想了想,“死者头部有伤,如果嫌疑人的房屋仍是老旧的,我们可以用鲁米诺试剂对目标住宅进行血液检测。”

        李法医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年轻人反应快。这玩意在咱们五岭县没怎么用过,但非常有效,只要没用专业化学物品清理过,几年前的血迹都能检测出来。”

        傅达问邓文祥,“带了吗?”

        邓文祥道:“勘察箱里有足够的试剂。”

        常队道:“农村家里有血是常有的事,万一不是人血……”

        谢箐补充道:“鲁米诺检测试剂不破坏dna,我们再进行dna检测就是。”

        常队一拍桌子,“那就这么办了。”

        下午四点,一干人带着县局的搜查令去了马家村。

        马家村位于四岭村和五岭村之间,在一个小山坳里,附近有一处小水库,漫山遍野的桃花、苹果花、梨花……

        马宏达家在一个小土坡下面,距离马路四五十米。

        房屋破旧,铁大门被修补过,一看就是几十年的老房子了。

        大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傅达和常队警惕地进了门,刘丰和黎可跟在后面。

        谢箐和邓文祥在第三梯队。

        常队最先赶到上房门口,“坏了,上锁了,人会不会跑了?”

        傅达摇摇头,“如果跑了,就没必要锁门,会不会去四岭村和五岭村打听案情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大门口有人问道:“你们是警察吧,来我家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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