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难堪
两人紧紧贴在了一起,她的柔软紧挨着他硬邦邦的身躯,陆莹身体徒然一僵,脑海中闪过零星的画面,男人深深注视着她,汗珠滚落在她鼻尖上,俯身朝她压了下来。
陆莹呼吸都不由一窒,心脏险些从胸腔中蹦出来,她晕乎乎攥着他的衣襟,鼻端满是他好闻的气息,像清晨被露水冲刷过的青草,山巅上最纯净的一捧雪,干净又清新,还夹杂着醇香的酒味,令她止不住地心悸。
陆莹缓过神,慌乱抬眸时,恰跌入他深邃的双眸中。
他眼神冷淡,摇曳不定的烛火下,他俊朗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触及到他的眼神,陆莹脸颊一热,连忙道歉。
丫鬟见状,无需太子吩咐,已自觉退了下去,莎草还贴心地给两人关上了门。
陆莹道完歉,就赶忙站直了身体,谁料越紧张越是出错,她再次踩住了裙摆,身躯又晃了晃,白嫩的手撑在了他僵硬的胸膛上。
她手心像被烫到似的,慌忙移开了手,颊上也染上一层红晕,“对,对不住。”
沈翌漆黑的眸,淡淡凝视着她。她雪肤香腮,身娇体软,扑入怀中时,温香软玉不外乎如此。他却好似没半分动容,只不咸不淡道:“既然会绊倒,日后莫穿长裙。”
他声音冷冽,眸中的情绪也很冷漠,有那么一刻,陆莹只觉得狼狈,脸颊也涨得通红,她之前从未踩到过裙摆,也不知怎地,在他跟前竟这般慌张。
他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吧?
陆莹懊恼极了,有些后悔听从木槿的安排穿了这条长裙,她轻轻颔首,才道:“妾身伺候殿下宽衣。”
“不必。”他丢下这话,就转身进入了净室。
陆莹有些无措,也没敢跟进去,她忐忑地在床前坐了下来,净室内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陆莹脑海中不由闪现出他健硕的胸膛。她脸颊滚烫,慌忙摇了摇头,才将这些画面从脑海中驱赶走。
她起身站了起来,推开了门,门一开,凉风扑鼻而来,陆莹不由精神一振。
廊下挂着几盏喜字宫灯,照出一片橙色的光晕,门口守着两个内侍,两个宫女,莎草和木槿也在。
莎草瞧见陆莹,连忙道:“小、太子妃衣着单薄,怎么出来了?”
“没事,不算冷。”陆莹这才看向这两位宫女,道:“殿下饮了酒,你们给他备点醒酒汤吧。”
这两人容色秀丽,身材婀娜,虽生得美,言行举止却很规矩,瞧见陆莹便恭恭敬敬行了礼,其中一个回道:“奴婢已提前备了醒酒汤,这就端来,天冷,太子妃先进屋吧。”
陆莹说了声“无碍”并未进去,外面虽凉,空气却很清新,她在门口候了片刻,怦怦乱跳的心逐渐恢复了正常。
宫女将醒酒汤端来时,陆莹伸手接了一下,低声道:“我来吧,你们不必服侍,早些下去休息吧。”
宫女们神色有些迟疑,宋公公走了过来,淡淡扫了宫女和内侍一眼,道:“太子妃有令,还不退下?”
他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帮太子处理过很多要事,在东宫一向有威严,他一发话,几人心中不由一凛,赶忙冲陆莹行了一礼,顺从地退了下去。
陆莹能察觉到他流露出的善意,她冲宋公公笑了笑,“忙了一日,宋公公也去歇息吧,太子这儿有我照顾就行。”
“谢太子妃体恤。”
陆莹端着醒酒汤入了寝殿,将折枝牡丹瓷碗搁在了案桌上。
沈翌沐浴很快,前后仅一刻钟,就换上干净衣服,从净室中走了出来。
他换下了喜服,身上只着一件绛紫色常服,饶是刚沐浴完,他仍旧衣衫整洁,气质冷淡,矜贵又禁欲。
陆莹不敢多瞧,端起解酒汤,缓步走到了他跟前,温声道:“殿下先喝点解酒汤吧,明日省得头疼。”
太子颔首,伸手接过,一饮而尽,随即将瓷碗放在了书案上,新房很宽敞,室内的书案、太师椅、梳妆台等,皆是上等的黄花梨打造而成,木质坚实、花纹漂亮。
陆莹行至他跟前,柔声道:“妾身给殿下宽衣。”
不等她的手落在他腰带上,他就后退一步避开了她,淡声道:“不必,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声音实在冷冽,陆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只觉心头空落落的,转念一想,他许是顾及她有孕在身,她才没多想。
她站在原地一时没动,眼睁睁看着他脱掉绛紫色锦袍,搁在了二龙戏珠双人衣架上。
他这才喊了一声,“来人。”
陆莹心中一紧,她以为他沐浴后就要安置,宫女和内侍都被她屏退了,她又看向了他,试探道:“殿下,妾身服侍您吧,这本是妾身应该做的。”
沈翌又道了声“不必”,话音落下时,宋公公就推门走了进来,显然他清楚太子的习惯,一直守在门外。
沈翌道:“拿床被子进来,铺在暖塌上。”
宋公公应了声“是”,端起一旁的白瓷碗,退了下去,他亲自抱来一床崭新的被褥,铺在了一侧的暖榻上。
宋公公铺完,才有些迟疑,“殿下,床褥奴婢可一早收拾掉,至于元帕,嬷嬷们一早会来验收……”
沈翌只轻轻颔首,直到宋公公退下后,陆莹仍没反应过来,傻傻站在原地。
沈翌越过她,走向了暖榻,道:“你睡床吧,孤睡这里即可。”
陆莹怔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他不近女色的传闻,所以,睡一张床都令他无法忍受吗?
陆莹心中像被人扎了一下,直到这一刻,才恍然发现,婚后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是源于她的想象。
她一时有些无措,站在原地没动弹,反应过来后,才勉强扯出个笑来,“我睡暖榻吧,殿下睡床。”
沈翌没理这话,径直在暖榻上坐了下来,见她来到了跟前,他才掀眸,淡淡道:“回去。”
陆莹心尖轻颤,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得挪回了床前,他也不知从哪儿拿起一册书,翻起看了起来,只丢下一句,“你有孕在身,早些歇息。”
这句话,又恍若一股暖流缓慢注入陆莹心中,逐渐温暖了她,她不自觉露出个笑,轻声道:“殿下也早些歇息。”
窗外风声不止,树叶簌簌,犹如上千只蝴蝶震动羽翼,声势浩大。
陆莹本以为自己睡不着,许是这一日太累,躺到床上没多久,意识就逐渐涣散。
翌日,她醒来时,天色尚黑着,窗外很静,落根针都能听到,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烛台上的龙凤烛,龙凤烛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有祈道婚姻幸福之意,点燃后不能熄,燃到天亮寓意才好,可此刻天尚未亮,其中一只竟燃尽了。
陆莹心中打了个突,慌忙坐了起来,她雪肤花貌,一头乌发垂在腰间,因慌乱,胸脯微微起伏,似林间的妖魅,至纯至欲。
她一动,太子也睁开了眸,他披上外衣下了床,行至陆莹跟前,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
她堪堪披上外衣,惊魂未定地望着烛火,白净的小脸紧绷着,察觉到他的到来,才慌乱抬眸。
沈翌道:“元帕呢?”
陆莹反应慢了半拍,才从身下摸出个帕子,这帕子是验身用的,可她与太子……
她正愣神着,就见太子手上多了个匕首,锋利的刀刃,在小臂上轻轻一划,男人白皙的手臂上顿时多道痕迹,冒出的鲜血滴在了雪白元帕上。
陆莹不由惊呼了一声,怕惊动旁人,连忙捂住了唇。
沈翌已收起匕首,将元帕搁在了一旁,陆莹再顾不得龙凤烛,连忙掏出帕子下了床,朝他靠近几步,欲要给他止血。
随着她的动作,披在她肩头的衣衫滑落在地,她一身雪白里衣,娉娉婷婷站在他跟前。
他低头时,恰能瞧见她那一截儿凝脂冰肌,再往下是山峦沟壑,引人遐想,清香袭来时,沈翌再次避开了她。
“无碍。”
他丢下两字,只随便捂了一下,就放下了衣袖,沉声道:“一会儿要给皇祖母他们敬茶,你先收拾一下。”
说完,他就出了房间,声音冷淡,拒人千里之外。
陆莹微微一怔。
莎草和木槿向来勤快,两人惦记主子,也未歇好,一早就守在门口,听到陆莹的惊呼时险些破门而入,太子一出来,她们连忙行了一礼,匆匆进了室内,扫见暖榻上的被褥时,两人神色皆不由一变。
陆莹道:“将被褥收起来吧,放在衣柜里就行。”
莎草有些欲言又止,见主子神色黯然,她终究没有问出声,和木槿将被褥收起来后,她才道:“殿下性情冷淡,常年孤身一人,许是过段时间才能习惯身边多个人。”
陆莹也是这么想的,一睁眼能瞧见他,她其实已经很满足了,她眸中又不由带了笑,“去打水吧,早些收拾,免得误了时辰。”
寒风萧瑟,花朵落了一地,院中扫地的小宫女才刚刚起床,扫地的莎莎声,不绝于耳。
太子则去了练武场,自打他习武开始,十几年如一日,不论刮风下雨,他都不曾歇息过,小太监们还以为,太子刚大婚定会歇个几日,谁料竟是又瞧见了他的身影。
后宫的妃嫔也一早就醒了,不止皇后,贵妃和淑妃也在打听太子与太子妃洞房花烛夜时可曾圆房。
众所周知,太子不近女色,除了皇后,也就宫里的老人知道他为何不近女色,打小目睹了那等□□之事,有一段时间,他瞧见太监和宫女就会呕吐,如今他虽瞧着正常,众人却清楚,他仍不喜欢女子的靠近。
皇上这般着急地给他赐婚,无非是想堵悠悠之口,贵妃斜倚在榻上,正询问着面前的小宫女,“怎么样?可打探到消息了?”
小宫女恭敬道:“东宫守卫森严,太子御下也严,咱们的人只打听到,两人同房时将奴才们都屏退了,虽没人听到圆房的动静,不过太子已将元帕交给了掌事嬷嬷,许是真成了好事。”
陆莹五官柔美,身姿卓越,天生的尤物,与京城第一美人相比都不遑多让,太子愿意宠幸她,倒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虽有元帕,信不信又是一回事,贵妃秀眉微蹙,柔美的五官略显严肃,喃喃道:“过了今日,这后宫只怕要乱起来了。”
太子不能人道对他们方有利,就算她能沉住气不搞事,淑妃等人也未必能坐得住。
天色大亮时,小宫女们已将地上的花瓣清扫干净,陆莹早已收拾妥当,脚步声响起时,陆莹站了起来,宋公公打开帘子,走了进来,笑着提醒道:“太子在门口等您,太子妃若收拾妥当,就出发吧。”
陆莹颔首,走出东宫时,果然瞧见了太子,他立在门口,着绯色衣袍,身姿笔挺,只是静静往那儿一站就给人一股无形的威压。
陆莹走上去,福了福身,“让殿下久等了。”
沈翌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未做停留,“走吧。”
陆莹缓步跟了上去,一路安静至极,两人都未开口说话,陆莹很紧张,每次靠近他,她都有些笨拙,无措又不安,想开口又怕惹他烦,想了一路,也没寻到合适话题,直到扫见巍峨的宫殿时,她才发现不知不觉已到了慈宁宫。
两人进来时,太后刚起没多久,正斜靠在暖榻上,太子与陆莹请安时,她才笑道:“起来吧,快离近了让哀家看看。”
陆莹一袭海棠色衣裙,身姿纤细,眉眼动人,俏生生立着,犹如枝头上的桃花,灼灼其华。
刚说几句话,皇上和皇后也到了,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瞧着比往日精神一些,眉宇间的倦色也少了大半,皇后娘娘一袭宫装,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
她一进来就笑了,对皇上道:“难怪众人都说太子与太子妃天生一对,站在一起当真般配。”
皇上没说话,望着两人的眼神却很温和。
陆莹随着太子向两人行了礼,接下来便是敬茶环节。
太后异常和蔼,对陆莹也很温和,待敬完茶,她便让宫女端来了赏赐,红色绸布上摆着一件红宝石步摇。
她还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让陆莹坐在了她身旁,将腕部的翡翠玉镯,戴在了陆莹手腕上。
太后手腕上这个玉镯,戴了很多年,皇后嫁来时,太后都没摘给她,谁料竟是给了陆莹,皇后眸色不由一暗。
陆莹拿余光不着痕迹扫了皇后一眼,笑道:“皇祖母快戴上吧,这般贵重的手镯,孙媳可不能收。”
太后道:“这玉镯是元后送我的,哀家戴了多年,如今你入了东宫,与太子便是一体,玉镯给你你便收着。”
元后是太子的亲生母亲。
陆莹闻言,只得收了下来。太后精神不济,几句话的功夫便有些疲倦,皇上起身站了起来,“母后歇息一下吧。”
陆莹等人也跟着退了下去。
出了慈宁宫后,皇上对太子道:“你随朕去一下乾清宫,有些事需要交给你做。”
皇后娘娘笑道:“皇上再忙也该注意身子,太子才刚大婚,本该多休息休息,您可别又让他忙得脚不沾地,冷落了太子妃如何是好?”
皇上神情微顿,看向了陆莹,笑道:“朕将太子借走一会儿,太子妃没意见吧?”
他一向威严,甚少这般开玩笑,不止小太监们惊讶,皇后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
陆莹脸一热,连忙道:“自然不介意,政事重要,父皇和殿下尽管去忙吧。”
陆莹回了自己的寝宫,宫女们将她的赏赐放在了梳妆台前,除了太后娘娘赏的,皇后娘娘还赏了一件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
皇上给的则是一个封红,陆莹本以为里面是十多张百两银票,莎草打开后才发现竟是房契和地契等,足足十几张。
她不由惊讶道:“这么多,得价值几万两吧。”
陆莹也很震惊,根本没料到皇上出手如此大方,陆莹有些不安,打算等太子回来,找他拿拿主意。
入了乾清宫,皇上才道:“朕不是跟你说了?安王府的事朕让锦衣卫调查就行,你将自己的人召回来,朕有旁的事交给你。”
太子站在窗前,闻言,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父皇想怎么查?还像上次的软骨散事件一样?寻出个替死鬼,便就此收手?”
他这话着实大胆,不远处的暗卫都不由替他捏把汗。
皇上目光如炬,睥睨了他一眼,这一眼仿佛带着雷霆之势,太子却毫无退缩之意,静静望着他。
屋外的风声清晰可闻,令人头皮无端发麻。
两人对视片刻,太子有一双很漂亮的凤眸,与元后的一模一样,每次对上他的目光时,皇上都会想起元后的音容笑貌。皇上叹息一声,终究是解释了一句,“朕自有决断,也没有护谁的意思,有些人只是暂且不能动,并非要饶过她。”
太子不置可否。
皇上这才转移话题,道:“你多加派些人手,护着点太子妃即可,她刚入东宫难免惶恐,你平日多照拂着些。”
皇上觉得愧对陆莹,才有此提醒。
太子眉眼冷淡,也不知是否听了进去,只道:“若无旁的事,儿臣便离开了。”
他一贯如此,从小到大,一句废话都没有,皇上不由摇头,凉风拂过,他咳了一阵,因捂着唇,咳声压抑而沉闷。
太子拧眉,伸手提起一侧的白玉壶,倒了杯热水,热气升腾而上,太子将水送入了皇上唇边。
皇上就着喝了一口,才接住水杯,离开前,殿中传来太子低沉冷冽的嗓音,“父皇与其操心旁人,不若多注意自个的身体。”
皇上不由失笑摇头,只觉得能得他一句关怀,真不容易。他前脚刚离开,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黄公公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伸手关窗时,皇上阻止了一下,“开着吧,通通风。”
黄公公道:“太子特意吩咐了,让老奴给您把窗子关上,皇上莫要贪凉,一切以龙体为重。”
见是太子吩咐的,皇上的眉眼柔和些许,也没再阻拦。
天色逐渐变暗,阳光躲在了云层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第一场雪,陆莹最喜欢下雪,唇角不由弯了一下,她又想起了与太子的初遇。
九年前,那一日也是这样飘雪的天,那天雪下得格外大,她和母亲被困在了护国寺。
因为想玩雪,她在午休时,背着丫鬟偷溜了出去,雪下的很大,没一会儿就淹没了她的脚印,茫茫天际间,似乎仅剩她的身影,她玩得开心,走得也越来越远,反应过来时,已迷了路。
当时她年龄尚小,还没有任何危机意识,瞧见白雪上的鲜血时,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好奇地顺着血滴往竹林里走了去,走到一半,就听到了打斗声,她正欲跑开时,一个黑衣人却手持利剑,朝她刺了过来。
小小的她吓得浑身发抖,太子就是这么出现的,他也不过十岁,一身蓝色锦袍,腰束玉带,脚踩黑靴,弓箭拉开时,他直接射中了黑衣人,血流了一地,不等她尖叫出声,少年就嘘了一声,捂住她的唇,拉她躲了起来。
她正盯着雪花出神时,宋公公走了过来,笑道:“奴婢刚将东宫众人聚在一起,谁料就下了雪,太子妃不若在偏殿召见他们吧,省得他们将宜春宫弄得全是泥水。”
宜春宫是陆莹如今的住处。
陆莹含笑颔首,“那就偏殿吧,劳烦宋公公特意走这一趟。”
“应该的。”
陆莹带着莎草和木槿去了偏殿,她此次入宫,除了莎草和木槿外,仅带了赵妈妈和陈妈妈,这两位妈妈皆是章氏身边的老人,行事稳妥,做事细心,为了帮衬陆莹才入的宫,宋公公过来时,两人正在帮陆莹整理嫁妆,得知陆莹要见东宫众人,才放下手头上的活,也去了偏殿。
陆莹过来时,偏殿内挤满了人,乌泱泱一大片,瞧见陆莹,众人皆跪了下来,宋公公引着陆莹坐在了主位,待众人行完礼,宋公公简单介绍了一下地上的奴仆,随即让一部分人留了下来。
留下的这十来人,有东宫的管事姑姑、总管太监、主管宫女、四位司寝宫女、还有皇上赏赐的美人。
陆莹的目光在这两位美人身上多停留了一下,这两人一个叫许姣,一个叫雪魅,皆身姿婀娜,姿色不俗。
许姣五官秀丽,乃罪臣之女,十三岁便入了宫,本在太后跟前伺候,两年前便被赐给了太子,雪魅则是大周献来的美人,妖娆妩媚,前段时间,太子身有隐疾的传闻出来时,皇上将雪魅赐给了他。因太子不曾宠幸,这两人目前没任何位份,正以一种尴尬身份待在东宫。
几人对陆莹皆很恭敬,起码表面如此,一一向陆莹请了安。
宋公公笑道:“东宫诸事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秦公公负责,一部分则是李姑姑负责。”
秦公公三十多岁,身材颀长,面容白净,瞧着很沉稳,李姑姑则四十出头,发丝整齐,狭长的眸聚着精光,一瞧就是个有能力的。
宋公公简单介绍了一下两人,随即才道:“先前东宫没有女主子,许多事都是李姑姑在负责,如今太子妃已嫁入东宫,各项事宜理应交给太子妃,不过东宫杂事众多,各项开支,人员调动皆很繁琐,私下需费不少心思,太子的意思是太子妃若有余力再亲自打理不迟,若嫌累可让李姑姑协助打理。”
李姑姑闻言,心中不由一动,本以为太子妃一来,她手中的权力势必要移交出去,谁料竟峰回路转。她早听闻太子妃身份不高,难道因为这个缘故,太子才不放心将庶务交给太子妃,才让她协助打理?
李姑姑双耳不由竖了起来,也不知陆莹是个什么态度。
陆莹再次颔首,对李姑姑道:“本宫初来乍到,对各项事宜并不了解,李姑姑继续掌管吧,我最近就先跟着你学一段时间,等上手后,若觉得不麻烦,本宫再亲自打理。”
李姑姑磕了个头,笑道:“谨遵太子妃旨意,奴婢定尽力教导您。”
“教导”一词让莎草微微拧眉,难不成,她真觉得小姐什么都不懂?
小姐从十三岁起,就学了管家,太太那两间铺子也曾让她帮着打理过,得知要嫁给太子后,她又学了不少东西。一个奴婢,也敢对太子妃用教导?
陆莹的笑容一成不变。
她让莎草将嬷嬷扶了起来,温声道:“姑姑言重了,您是宫里的老人,连太子都给您三分薄面,日后不必动辄下跪。”
这番话可谓给足了李姑姑面子,她眼中都带了笑,语气也轻快了些,“谢太子妃体恤。”
待从偏殿退出时,许姣才拿余光瞄了陆莹一眼。她一袭海棠色衣裙,不施粉黛,身姿纤细,眉目如画,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优雅,不论是相貌、还是规矩,皆是一流。
许姣心中不由一沉,略垂了眸。
等陆莹回到寝室时,细碎的雪花已变成鹅毛大雪,整个东宫都被雪花缠绕着,她又去了窗前,托腮望着院中的飞雪,莎草欲要关窗,被陆莹制止了,“通通风吧,室内有地龙,不冷。”
莎草无奈道:“关一点吧,省得风大沾上凉气。”
陆莹颔首,笑道:“成吧,听你的。”
莎草将窗牖半关后,并未离去,而是低声道:“也不知李姑姑听了宋公公的话,会不会生出旁的心思。”
太子的话即可解读成怕陆莹劳累,也可解读成,不放心由她掌管东宫,但看李姑姑怎么理解,莎草都有些摸不清太子对太子妃是什么心思,若是说意,洞房花烛夜他却歇在了暖榻上。
她们小姐明明生得那般美,太子就不心动吗?
莎草颇有些忧心忡忡的。
陆莹没放在心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她怎么想。”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宫女冒着雪从御膳房提来了食盒,她们将饭菜一一摆在了案桌上,陆莹这才问了一句,“殿下回来了吗?”
宫女道:“回来了,殿下此刻在崇仁殿。”
陆莹已简单了解过,崇仁殿是太子的寝宫,他平素都是歇在崇仁殿,东宫属臣与他议事时,也是在崇仁殿。
“殿下可用了午膳?”
宫女道:“殿下的午膳,已送去了崇仁殿,估计已在用。”
陆莹闻言,不由有些失落,待宫女离开后,她才拿起银箸,简单吃了一些,见她情绪低落,木槿不由在心中嘟囔了一句,只觉得太子不够体贴,新婚第一日,夫妻间哪有分开用膳的。
陆莹并未失落太久,外面下着雪,怕路滑,她也没去崇仁殿寻他,只让莎草往崇仁殿跑了一趟,让她将皇上赏的房契交给了太子。
沈翌并没要,让莎草又拿了回来,莎草笑道:“太子说皇上给您的,您收着就是,日后可随意处置。”
陆莹出嫁时,已有不少嫁妆,加上这些,一下变得富有起来,想到宫里需要打点的地方很多,陆莹便让莎草收了起来。
晚上,她等了半晌,都没见太子过来,寻常这个点,她早歇下了,木槿于心不忍,问道:“小姐,要不奴婢去崇仁殿瞧瞧?”
陆莹摇头,“不必,他许是政务繁忙,不来也正常。”
话虽如此,陆莹却有些失落,昨晚是他们大婚的日子,他都没有与她同塌而眠的意思,今日许是不过来了吧?
陆莹快等到子时,见他还没来,才道:“安置吧。”
夜色已深,窗外凉风习习,虫鸣呜咽,陆莹让丫鬟留了盏灯,怕他万一过来,太子却始终没来。
这一晚,陆莹又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漫天大雪落在两人身上,太子拉着她躲躲藏藏,期间又一个黑衣人追了上来,太子一箭射在了他胸口。
躲到后山时,雪更大了,陆莹又冷又累,被一块石头绊倒时,她整个人趴在了雪地里,再也忍不住,泪珠儿扑簌簌掉了下来,被太子扯起来时,她扭到了脚,每走一步都钻心似的疼,她以为她死定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不肯动弹,只一味掉眼泪,他却默默背起了她。
她恍若受惊的小兽,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
“撒手。”他语气略显冷厉。
她怕他丢下她,根本不肯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边抱边掉眼泪,委屈地喊着哥哥,泪珠儿一颗颗全砸在了他脖颈中,半晌又听到了他的轻斥,“再哭将你丢下。”
话虽如此,他却不曾丢下她,漫天大雪中带她逃出了生天。大雪带给陆莹的是惊慌和恐惧,更多的却是安心。
那些被她逐渐遗忘的画面,竟通过梦境又回忆了起来,陆莹醒来时,怔了怔,才意识到,又梦到了他。
她时常梦到他,许是小时候,他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每次做了噩梦后,他总会出现在梦中拯救她,年龄大些时,那些简单的崇拜才逐渐变了味道。
她望了一眼暖榻,太子并未过来,陆莹心中又有些闷闷的,外面依然在下雪,大雪积了厚厚一层,整个东宫都变成了白色。
今日本来需要祭先祖、认宗亲,因着大雪实在太大,这一环节便推迟了一下,太子只派人给她说了一声,让她自由安排。
陆莹也没什么事,便和嬷嬷整理了一下她的嫁妆,那边太子却被皇上喊了过去,皇上是听说他夜晚没去陆莹那儿,才特意将他喊了过去。
下个月,陆莹就要被诊断出有孕,他若只在她房中宿一晚,怎么都说不过去,皇上甚至给他下了命令,“大婚前一个月,必须宿在她房中。”
他的本意是为了两人好,在他看来,陆莹是个好姑娘,两人多相处一段时间,太子肯定会喜欢上她,却不知,他的强迫令太子心中很反感。
想到她已有身孕,只过去一晚,确实不像话,太子才忍着烦躁,去了她房中。
夜色已深,陆莹已沐浴完毕,以为他今晚仍旧不来,陆莹沐浴好,只着一身雪白里衣,就从净室走了出来,谁料一出来,就瞧见了坐在榻上的他。
陆莹打哈欠的动作,都停了一下,水润的眸子里瞬间添了一丝欢喜,“殿下,您来啦?”
她声音软糯动听,慌忙拿起一件外衣披在了肩上,想到两人已成亲,她这个动作,多少有些好笑,陆莹才忍着羞耻,没有穿。
她缓步走到了他跟前,因为一再梦到少年时候的他,她甚至不再惧怕他冷着脸的模样,含笑道:“妾身帮您宽衣。”
沈翌再次拒绝了她,“不必。”
小时候,他说再哭将她丢下时,也没真将她丢下,陆莹便没听他的,他虽是太子,却也是她的夫君,她想的很开,两人不熟悉,他才不愿意她靠近,等熟悉起来,他应该也会接受她吧?
陆莹打小就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想要什么,都会努力争取一下,这会儿便只弯了弯唇,笑道:“殿下累了一日,肯定很辛苦,就让妾身服侍您吧。”
虽然羞赧,她却强迫自己稳稳了心神,伸手去解他的腰带,她五官柔美,身姿曼妙,弯腰时领口敞开些许,单薄的里衣根本遮不住胸前的风光,当真是连绵起伏,雪一般莹白娇软。
陆莹并不知道弯腰时,从他的角度,有些不堪。
沈翌眸色微暗,眼底闪过一丝讥诮,“武安伯府就是这般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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