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踏入包厢, 林乐晗第一眼就发现乔汐不对劲。
脸上布满忧愁，清亮的眼睛宛若一潭死水，整个人犹如打蔫的茄子, 了无生息, 看见她来了，乔汐还用着半死不活的语气叫她：“乐晗。”
两人相识九年, 林乐晗少见乔汐情绪低落成现在这样的时候, 仅有的几次，起因似乎都是来自江怀行，不禁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乔汐实话说：“我不好。”
林乐晗想了想：“你同事被杀害的那件事，又给你带来新麻烦吗？”
早上发生的事情，至今已在乔汐脑海中重复无数次，江怀行的冷漠和无情，仿若一把锋利的刀, 每隔一会就捅进她的心一次。
此刻面对的人是林乐晗，早已知道她和江怀行不是真正恩爱的夫妻，她也不遮遮掩掩, 苦笑道：“江怀行要跟我分开，叫我签孩子抚养权协议, 约定抚养权归他。”
事情过于震惊, 林乐晗大脑直接死机, 愣愣地盯着乔汐片刻后, 破口大骂：“靠！江怀行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 竟是个绝世渣男！”
江怀行突然提出来的东西，打得乔汐措手不及，当前仍处于六神无主中，夹杂些求救意味地问林乐晗：“我该怎么办？”
有一句话叫,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林乐晗自认是个比较理智清醒的人，但乔汐和江怀行的情况复杂，旁人给建议，也得弄清楚情况。
仔细沉思过后，她问：“江怀行要跟你分开的理由是什么？你们有发生不可调节的矛盾吗？你想挽回他，还是不挽回他？”
乔汐想过自己和江怀行的结局，最多是他们修不成正果，他抛下他和他们的孩子，却万万没想到，他不想要的只是她。
唇角处勾勒出的苦笑，占领面积愈发广泛，她喃喃道：“我脑子很乱。”
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事，脑子变得很乱，是正常的，林乐晗相当理解乔汐，安慰几句她后，正色道：“不说你挽不挽回他的问题，单说孩子抚养权协议，你千万别签。”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签的。”
“这就对了！不签协议，孩子户口又上在你的名下，你占据绝对的优势。”
乔汐抬眼注视林乐晗：“你连孩子户口都查到？”
林乐晗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查到江怀行未婚，担心自己差错，转为查你的婚姻状况，顺带查到的。”
乔汐自嘲地笑问：“当时有没有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突然，她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花了许多功夫来塑造婚姻幸福美满，抵不过江怀行的冷酷，也抵不过现实。
不用等风行集团上市成功，被所有人知道她和江怀行不是真夫妻，她大概就被江怀行扫地出门，彻彻底底沦为他人口中的笑柄。
林乐晗点头承认：“确实有。”
谁能想到，一路见证过来的夫妻，其实没有领结婚证。
夫妻恩爱的戏码，有时候一个人能完成，顶多看起来像是演独角戏，可江怀行连独角戏都不让她演下去，体内深深的无力感，牵扯乔汐疼痛的神经，化妆品也未能掩饰她脸上的酸涩。
看乔汐眼泪随时要掉落下来，林乐晗心疼之余，恨不得送江怀行上天，便道：“你和江怀行感情破裂，最重要的是，保住孩子的抚养权。”
乔汐忍不住嗤笑一声：“感情破裂的前提，是他对我有过感情。”
这句话底下隐藏的是什么，林乐晗岂会听不懂，火气蹭蹭地往上升，怒声道：“该死的渣男！既然对你没感情，一开始就不应该做你的男朋友，跟你谈恋爱，办婚礼，生孩子！”
“也许是我实在太过死缠烂打。”
“不管怎么死缠烂打，他都可以拒绝，而且他作为男人，谁也逼不了他做男女之间的事，令你怀孕。”林乐晗越说越气愤，江怀行在她这里，简直是纯24k渣男，不但玩弄乔汐的感情，还让乔汐受到莫大的伤害。
乔汐头痛欲裂地扶额：“不说这个了。”
林乐晗真想把这辈子学会的所有祖安文学，全部奉献给江怀行，并想让江怀行的生命结束于今天。
连喝下两杯酒，勉强压住火气，她把话题强行拉回到最开始：“江怀行要跟你分开的理由是什么？你们有发生不可调节的矛盾吗？你想挽回他，还是不挽回他？”
“理由是不爱我。”乔汐顿了顿，“至于挽不挽回，能挽回的了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
江怀行已经正面反映出，哪怕她低到尘埃里，他都不愿意和她共度余生。
这么多年，不管她费尽多少心思，绞尽脑汁地想得到他的爱，结果是徒劳的，她走不进他的心，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挽回他。
捕捉到乔汐的无力感，林乐晗不禁叹了口气：“那……同意分开？你握紧孩子抚养权，从此和江怀行老死不相往来？”
这时，甘婧推门进来，听见林乐晗的后半句话，略显惊讶地扬起眉，问：“谁和江怀行老死不相往来？”
伴随话音落下，目光扫到死气沉沉的乔汐，回想乔汐无缘无故地约她和林乐晗喝酒，她忽然像是懂了什么：“乔汐，你和江怀行出事了？”
林乐晗基本能肯定，甘婧不知道乔汐和江怀行没领结婚证，一时半会间，眼睛眨也不眨地观察乔汐的反应，根据乔汐愿不愿意告知甘婧，再作出符合乔汐意愿的言行。
乔汐有些羞于启齿，沉默地注视甘婧。
甘婧坐好后，一脸‘我猜到’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和江怀行迟早出事。”
“！！！”林乐晗好奇心大涨，“你为什么知道？”
“直觉！”甘婧给自己倒一杯酒，细细打量乔汐，“我当初不同意她和江怀行恋爱，因为以她的性格，和我对她的了解，她适合找爱她爱得明显、并且是对她主动的男人，江怀行不符合标准。”
一起长大的好处是，对双方知根知底，何况她们家以前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她和乔汐认识将近二十年，从懵懂无知的幼童，长成心智成熟的大人，互相参与对方许多重要的时刻。
她可以保证，世界上和她一样了解乔汐的人，几乎不存在。
林乐晗翻个白眼：“那你当初怎么阻拦她和江怀行‘结婚’？”
“拦得住吗？”甘婧瞟一眼乔汐的小腹，“不要忘记，他们结婚前，乔汐已经怀孕。”
“……”林乐晗扭头望向乔汐，发现她依旧沉默，“往事不要再提。”
“乔汐，虽然我不清楚你和江怀行出什么事，但是我想提醒你，而且你从小也知道，我最讨厌父母出问题，还死活维系婚姻，不肯离婚，小孩子往往比大人受伤。”
作为生长在夫妻关系支离破碎家庭的孩子，甘婧在父母没离婚前，唯一的心愿是盼望父母离婚，自己早日解脱。
听到这些话，林乐晗火气再度被点燃，音量不自觉地提高，骂道：“江怀行那个绝世渣男，要抢走乔汐生的孩子。”
甘婧眼睛瞪大：“卧槽！你们走到离婚这一步了吗？”
一说完，林乐晗就后悔了，十分抱歉地给乔汐用眼神说‘对不起’，她是太气愤，没憋住骂江怀行的冲动。
迎上两道含义不同的目光，乔汐在想甘婧刚刚说的那番话。
小孩子成长在问题重重的家庭，确实会受到大人的严重影响。
她经历过不快乐的童年，那种如影随形的不快乐，在她人生留下烙印，她不希望女儿跟她拥有同样的童年，希望女儿童年是高高兴兴和无忧无虑的。
摆烂，这个词适合形容她现在的心态，反正没领证已瞒不住，她也不想对甘婧隐瞒，便如实说：“我和江怀行没登记结婚，顶多算是分手。”
“卧槽！”甘婧大惊失色，“乔汐，你的脑子！想什么？”
林乐晗轻拍甘婧的手背：“姐妹，冷静，我们现在讨论重点是，帮乔汐抓好孩子抚养权。”
“这怎么冷静？”甘婧揉了揉被怒意充斥的胸腔，“全世界都以为你和江怀行是夫妻，结果你告诉我，你们不是！搞了半天，错，是搞了七年，你一心一意地扑江怀行身上，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高中时，乔汐说似乎喜欢上江怀行，她年纪比乔汐小两岁，还不懂什么情情爱爱的，当乔汐是情窦初开，朦胧的好感罢了。
等到大学，她有点开窍，懂一点情情爱爱，发现乔汐老追在江怀行后面跑，说难听点，像热脸贴冷屁股，江怀行没给乔汐多少好脸色，所以，她看江怀行不顺眼。
乔汐一头热地和江怀行恋爱、结婚、生子，婚后日子过得可以，她把对江怀行的不顺眼憋着，夹在其中的，还有对乔汐的恨铁不成钢。
甘婧推开些往她身边坐的林乐晗，继续朝乔汐说：“你和江怀行，由始至终，是你爱他多过他爱你！不对，他爱过你吗？即便是一丢丢的爱，也不该没和你领结婚证，就让你生孩子！
不肯给你名正言顺妻子身份的男人，要来有什么用？剁碎了，拿去喂狗？现在你们分手，你赶紧分，抓牢孩子抚养权！换一个男人的成本，可比生育一个孩子的成本低廉多了。”
林乐晗疯狂赞同：“就是，就是！”
甘婧一口气喝完杯中的酒：“最关键的一点，江怀行要抢走孩子，你不先下手为强，偏做你们不分手、和好的美好幻想！那么，请你多去看看社会新闻，多少男女，在闹分开时，男方把孩子抢走，藏起来，不让女方探视！”
末了，她补充：“看完，你还不清醒，理智点，以后你活该见不到孩子。”
林乐晗脑袋靠近甘婧的耳边，小声问：“是不是说太狠了？”
甘婧嫌弃地一把推开林乐晗，郑重地问：“乔汐，亲生孩子和不爱的男人相比，孰轻孰重，你应该清楚，知道选哪边吧？”
如果说，江怀行今天提出来的东西，是给她的当头一棒，甘婧进门后的话语，是千万吨冷水泼下，使乔汐置身冻得瑟瑟发抖的环境，脑子不得不清醒，浓浓的危机感伴随而来。
她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会见不到女儿，是何等的绝望。
望着甘婧，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我选孩子！”
甘婧略感欣慰地拍了拍乔汐的肩膀：“清楚选哪边是好事！接下来，你怎么做，有我们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话说。”林乐晗眼中浮现些许疑惑：“甘婧，你都不问问江怀行和乔汐出什么事，为什么要抢走孩子吗？”
“你没注意乔汐眼睛有些肿吗？能让她哭的事情，绝不是小事！我从小到大，见过她哭的次数，屈指可数。”甘婧从一进门，就关注到乔汐眼睛四周水肿，眼角还微红。
“靠！”林乐晗死死盯着乔汐的眼睛，“果然是肿了。”
大人也有哭泣的权利，并不丢人，乔汐无声承认自己哭过。
桌上摆着多瓶酒，目前只开了一瓶酒，甘婧熟练地开第二瓶酒：“喝吧，喝吧，一醉解千愁！今天别压抑着，明天记得先下手为强，别一对着江怀行，脑子就不好使。”
给乔汐倒上满满一杯酒，她接着说：“心不在你身上的男人，手段远超你想象中的恶毒，不能对他抱有幻想，被他抢占先机，到时你孩子白生，痛苦白受。一定要快刀斩乱麻，优柔寡断只会让你一无所有。”
林乐晗一并加入说乔汐，给她详细分析现状和利与弊。
两位好朋友，一人坐她左边，一人坐她右边，说的话，一句接一句，乔汐每一句都听了进去，也知道她们是为她好。
转眼，夜幕降临，霓虹灯点亮世界。
人有烦心事和心情极度不好时，难以被酒精灌醉，乔汐没喝醉过，不知道醉酒是什么状态，但她的脑子一直很清醒，感觉快到喝醉的边缘，叫了司机来接她。
站路边，亲眼目送乔汐坐车离开后，林乐晗和甘婧情不自禁地对视。
林乐晗微微发愁地道：“我们说了这么多，乔汐不会听不进去吧，为讨江怀行的欢心，傻乎乎地签协议，把抚养权让给江怀行。”
“真这样的话，她蠢得无可救药。”甘婧也不敢保证乔汐会听她们的，保持清醒，“不过，不用怕，察觉她犯蠢前，我把乔风从s市叫回来，让乔风弄死江怀行。”
“……啊？”林乐晗愣了愣，“你是说她哥吗？”
和乔汐认识以来，她见过一次乔汐的家人，是在乔汐和江怀行的婚礼上。
“是的。”甘婧收回看乔汐离开方向的目光，“乔风和我差不多，他不止不同意乔汐和江怀行恋爱，也不同意他们结婚，被他知道，江怀行这么对他妹妹，他不得回来弄死江怀行。”
“对了，她父母呢？”
“别提。”甘婧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闻言，林乐晗细细一想，偶尔会听到乔汐提她哥，但从未听过乔汐提她父母。
伊伊今天午觉时间过长，晚上八点多了，也没有睡觉的迹象，吴阿姨闲着无聊，拿绘画本教伊伊识字。
两个人，一人教得认真，一人学得认真。
外面传来敲门声时，伊伊略微激动地站起来，未等吴阿姨去开门，便自己快速跑到门边。
下一刻，门被打开，脸庞依然是熟悉的，但不是母亲。
伊伊失望地撇撇嘴：“爸爸。”
江怀行弯腰抱起女儿：“妈妈没回来，爸爸陪你玩会。”
见江怀行来儿童房陪伊伊，吴阿姨立刻识趣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拼图拼久了，伊伊仍记得母亲白天说不舒服，离现在已经过去很久很久，还没见到母亲回来，失去一些耐心：“妈妈呢？”
“妈妈会在睡觉前回来的。”
“爸爸。”伊伊伸出手，“手机，找妈妈。”
经常能从妈妈的手机，看到姑姑、舅舅和阿姨等人，伊伊的小脑袋里装着，没法碰触到的大人，可以用手机看到。
“爸爸没带手机下来，我们去三楼。”说罢，江怀行抱住女儿，朝三楼走去。
同一时间，乔汐坐电梯到二楼。
电梯门一开，江怀行和女儿出现在她的眼前。
女儿看到她，惊喜得眉开眼笑，挣扎着要从江怀行怀中离开，向她张开双手，肢体语言透露出要她抱，而江怀行紧紧抱住女儿，没有松开女儿的意思。
甘婧说过的那些话，牢牢刻在她的脑海，以致于她无法用平常心看待江怀行。
此时此刻，她仿若见到一个像拐卖孩子的人贩子。
人贩子会不择手段地抢走她的孩子！
今后，她再也见不到孩子！
一想到这，乔汐一言不发，强硬地从江怀行手中抱走女儿，头也不回地走进儿童房。
乔汐靠近和经过他身边的瞬间，江怀行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不禁拧眉，追上乔汐的步伐：“乔汐，你喝了多少酒？你……”
把女儿放到地上站着，乔汐冷眼注视江怀行：“出、去！”
“你喝醉了吗？”江怀行垂眸看了看女儿，“你喝醉的话，不方便照顾伊伊，我把伊伊带上三楼。”
若问目前世界上最不想见到的人是谁，乔汐的回答是‘江怀行’。
她指着门口：“我、叫、你、出、去！”
江怀行纹丝不动，并对伊伊说：“伊伊，跟爸爸上三楼。”
父母之间的诡异气氛，伊伊看不懂，但看得懂母亲不高兴，于是默默地站到母亲身旁，拉紧母亲的手。
见状，江怀行迈步出去。
不确定乔汐有没有喝醉，他准备叫吴阿姨来照顾她和女儿，然而，他前脚踏出门口，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后脚响起。
儿童房里只有两个人，女儿是没这么大力气的，显然是乔汐关的门。
可能是距离太近，也可能是声音太大，江怀行心口微微不舒服，不由转身，对着紧闭的门说：“乔汐，你别把门反锁，我马上叫吴阿姨进来。”
门外的江怀行在说什么，乔汐半个字都没听清。
低头望着表情茫然的女儿，她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安抚道：“别怕，妈妈刚刚是不小心，才把门关得很用力。”
伊伊抱紧母亲的腿，埋首在她的腿上，含糊不清地道：“妈妈，我不怕。”
在和江怀行这场失败的感情中，也许对她而言，女儿是唯一的安慰，乔汐弯下腰，轻轻搂住女儿，嗅到好闻的奶香味，一度被害怕失去的慌张，所占满的心底，稍稍减少些许。
江怀行不要她，那她也不要他了。
爱情保不住，孩子总得抱住。
谁也别想抢走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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