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盛英祺番外（中）
睁眼看到乌木长桌时, 盛英祺陷入长久的愣神。
这张桌子他是熟悉的，他曾很多次看到秦明珠坐在这张桌子前插花。每次插花的时候，秦明珠都会穿上素色的衣服。他的妻子是个很讲究的人, 或者是一个生活品调很高的人。
盛英祺没有把秦明珠当成女人, 但他心里喜欢用“妻子”、“老婆”这样的传统称呼来称呼秦明珠。
很早的时候, 他就认识到秦明珠的讲究, 喝酒的杯子都有几十套，每一种酒对应不同的杯子。他第一次喝勃艮第酒的时候，拿错酒杯，秦明珠眉头轻轻一拧, 继而对他摇摇头。
盛英祺看了下酒杯，又重新按照秦明珠所说, 另拿了一对。喝的时候，他忍不住说：“平时你在外面吃饭, 也没见你挑剔过杯子。”
“不一样的, 那是在外面，我何必为难别人, 现在我在家里。”
的确不一样，在外面，秦明珠才不会做出把两只脚都踩在沙发上的散漫动作。足尖朝下, 充血的青色静脉从象牙白的皮肤里鼓出, 再配上红丝绒沙发, 色彩对比鲜明如油画。
所以秦明珠插花也有与之搭配的衣服。
落地窗前垂着白色纱帘，和煦日光落到长桌上，把他的小臂和低头露出的后颈都衬得很白。桌子还散落着一些花, 有时是深紫色的风信子, 有时是鹅黄色洋牡丹, 卡布奇诺玫瑰，以及一些盛英祺叫不出名字的花。
秦明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向很专注，不过如果他从外面回来，是一定会抬头并跟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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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盛英祺盯着空荡荡的乌木长桌，迟迟不能反应过来。
他怎么会又看到这张桌子？
心里的奇怪在听到玄关处的动静时达到顶峰，大概过了几十秒，他看到他十二年没有见过的秦明珠，而且是他更为熟悉的秦明珠。
不像十九岁的时候，此时的秦明珠成熟许多，眉眼染着倦怠。他手里抱着一捧花，朝乌木长桌这边走来。
盛英祺在看到秦明珠的第一眼，本能反应是走过去。他想抓住秦明珠的手臂，想叫他的名字。
但走出去第一步，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悬浮的双腿。
原来他是鬼。
察觉到这个后，盛英祺居然不觉得难过，相反一种巨大的惊喜如涨潮的潮水扑向他。
秦明珠也曾经成为鬼，后来秦明珠就重生了，也许是上天也觉得秦明珠和晏珈玉不般配，所以让他变成鬼，有机会重新洗牌。
想到这里，盛英祺不急着走过去，他盯着秦明珠，像是要把人吞进自己眼里那般的看。
秦明珠看不到变成鬼的盛英祺，他将手里的花放到桌子上，就转身回了主卧。盛英祺理所应当地跟了上去，秦明珠在换衣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换到一半，从衣帽间走出来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盛英祺飘过去，他看到拨打的电话号码。
是他自己的号码，屏幕上明晃晃“老公”两个字。
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
“喂。”秦明珠把手机放到耳旁，他身上是解了一半的衬衣，修长的手指像是无意识地抚着扣子，“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我准备做……”
话断了。
盛英祺看到秦明珠很轻地抿了下唇，眼睫乌压压地一落，从脸上到全身都散发出凄楚的美感。四十来岁的男人能有这种神态，很稀奇。盛英祺曾见过，起初会觉得怜爱，后开始腻烦，到现在他却无法准确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听不到电话里的自己说了什么，但隐隐猜到了。他想夺过秦明珠的手机，让对方不要听了，那些话没什么好听的。
但他做不到，他是鬼魂，根本碰不到实物。
其实也不用他抢，因为通话时间很短。当秦明珠拿下手机的时候，通话时间显示十一秒。
秦明珠在原地站了一会，才继续回到衣帽间换衣服。换好衣服后，他开始处理买回来的花。仿佛那通电话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可以继续有条不紊地处理事情，毫无波澜地继续生活。
插完的花摆在乌木长桌上，秦明珠去准备晚餐。严格来说，根本不算晚餐，他给自己泡了一杯麦片，就开始看电影。
放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电影，还原的画质还算清晰。在阴冷屏幕光下，秦明珠眼窝凹陷，疲态比先前回来时更严重。麦片也只喝了半杯，人就蜷缩在沙发上了。
盛英祺看到逐渐睡熟的秦明珠，想拿过毯子替对方盖上，只是无论他尝试再多遍，也碰不到毯子。
先前的惊喜被冲淡了一点。
他不得不放弃，围着秦明珠转了一圈，然后弯下腰盯着那张脸。
为什么睡觉都要皱着眉？
盛英祺心里响起这个念头的时候，惊觉自己很久没有看到秦明珠睡觉的样子了。
他们的婚姻出问题后，他就很少在家里睡，就算回来睡，也是早出晚归，晚上回来，他会直接在侧卧睡。
电影放映结束，自动黑屏，秦明珠忽然醒来，也许是沙发不适合睡觉。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看向主卧的方向。
“英祺，你回来了吗？”盛英祺听到秦明珠说。
他一瞬间以为那是对他说的，他想握住秦明珠的肩膀说，是，他回来了，这一次他不会再跟秦明珠离婚，不会让晏珈玉有机会。
秦明珠说的话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像是落入水里的雨，不，雨落到水里也是声音的。
他坐在沙发上，守着空落落的房子，身侧落地玻璃窗后是永不闭灯的繁华都市夜景，另一侧是漆黑的室内夜色。房子里太黑了，隐隐绰绰似聚着黑雾。
盛英祺没亲眼见过秦明珠等他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看着秦明珠把麦片倒掉，洗干净杯子，去淋浴间洗澡，在床上睡下。
平平无奇的一晚上就这样过去了。
活着的那个盛英祺这一夜没回。
变成鬼的这个盛英祺在床边守着秦明珠一晚。
翌日。
秦明珠出门。
盛英祺发现自己可以出去后，就紧紧地跟着秦明珠。
秦明珠是去自己的工作室，因为是自己开的工作室，上班时间相对自由，闲的时候可以几天不去，或者就早上去一下，忙的时候整个人都要泡在工作室里，24小时没有空。
工作时候的秦明珠完全不像昨晚那样，他仿佛忘记疲倦，连午饭都忘了吃，还是助理去买饭送了进来。
一旁的盛英祺看到秦明珠吃的饭，恨不得对助理破口大骂。这种饭菜也拿给自己老板吃，如果是他的助理，早就被开除一百遍了。
正如他所想，秦明珠果然没吃多少。
秦明珠昨晚就没怎么吃，早上也就喝了一碗粥，现在又只吃这一点，别说成年男人了，一个小孩也不止吃这点。那张年轻时美艳的脸，此时像在水里浆洗数遍，变得同月光一般凉白。盛英祺望着秦明珠，潮水又退去一些。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24小时跟着秦明珠，而这一跟，前世被他忽略的事情清晰在他眼前上演。
他发现秦明珠每天都有在等他，发现秦明珠很少跟友人见面。
没有工作的时候，秦明珠绝大多时候都是自己独处，照顾那些花，看电影，阅读一些书籍，偶尔会喝点酒，雪茄被戒掉了。不过秦明珠有时候会馋一馋，把雪茄拿出来，不抽，只是夹在手里，偶尔含一口。含的那瞬间，眉眼透出年轻人有的俏皮。
可俏皮之下，藏着对岁月的认输。
盛英祺也看到了这一世的自己，他记得这段时间他公司项目在关键时期，所以每天都很忙，要应酬。同时，他也的确对自己和秦明珠这段婚姻没了激情和耐心。
因此，哪怕在家，这一世的他没什么话对秦明珠说，难得都在家的情况，都是他忙他的，秦明珠做自己的。
多年婚姻，一旦褪去对对方的激情，便转化成最熟悉的室友。
鬼魂盛英祺在看到活着的自己后，开始尝试一件事——
他想借自己的身体还魂。
如果他能掌控这一世自己的身体，就不用跟秦明珠离婚，就不会有秦明珠变成鬼，秦明珠和他都重生的事情发生。
这样一来，秦明珠还是他的，根本轮不到那个短命鬼，他更用不着去南苏丹那种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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