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7.导演


  塔楼的火焰尽管苍白,却如同烟花般绚烂。

  人们聚在一起,眺望那燃烧着净火的阁楼,欢呼雀跃。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激动,充满希望的表情。

  他们知道,这是新的巫女诞生,这是和岛的延续。

  那位崭新的神子大人将会支配净火,为和岛祓除秽物,保护所有人。

  人们唱着歌谣,为神子的继位由衷感到高兴。

  他们之前见到了那位新的神子大人,黑色的短发,琥珀色的双眸,年轻而美丽,他们相信,这位神子大人肯定可以庇佑他们,为这昏暗的末世带来一丝光明。

  神樱的树梢下,豹豹看着那燃烧着火焰的塔楼,表情严肃。

  “这就是失去的感觉吗?”

  她喃喃自语般说道。

  “我亲自为她换上的衣服,送她登上阁楼,锁上门,我能清楚地听到她的哀求,她的绝望,她的诅咒,我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

  一旁的陆绊看着豹豹,又看了看那些欢呼的人群。

  这个骗局将会持续许多年,直至和岛毁灭。

  一位又一位少女将会被净火焚烧,化为神樱的柴薪。

  在豹豹的见证下,那位小巫女的死亡已经是无法被磨灭更改的事实,任何存在都无法篡改,哪怕是她自己。

  她甚至不能虚构出一个幻想的存在陪伴自己。

  陆绊本来以为豹豹也就是一个乐子人,说着玩玩,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那么入戏。

  可能外神都是这样的,只要想要,哪怕自己都可以成为工具。

  仔细想想,陆绊又稍微理解了一些。

  就像自己在看小说,看电影,玩游戏的时候,如果遇上了什么刻骨铭心的情节,受到了感触,他也会想要把这种感受分享出去,甚至不惜欺骗其他人过来看。

  在这种时候,明明让自己痛彻心扉的情节,却会因为导致了其他人的破防而让自己愉快起来。

  这种如同伥鬼一般的行为,或许就是人性的复杂之处。

  而对豹豹来说,她就是玩家,不论陆绊还是那位小巫女,都是游戏里的角色。

  她可以因为沉浸在剧情里体验了深刻的悲欢离合,但她只是一个玩家。

  当关掉游戏,一切都回到现实。

  甚至豹豹还会回味一下这一段剧情,并且去诱骗其他人来体验,看着他们泪流满面而哈哈大笑。

  豹豹当然也可以打开修改器,无论是风灵月影还是蓝绿修改器,把这段不完美的剧情变成她想要的模样,甚至直接去找作者,把他打一顿,关在小黑屋里照着自己的想法改剧情。

  但这并不是豹豹想要的。

  就像大家看魔术表演,并不是真的想要看出魔术的端倪在哪,而是想要被欺骗。

  她所期望的,就是不受自己掌控的故事敲动自己内心的那一瞬间的战栗,就是谁也无法预测的命运的舞台中上演的悲欢离合。

  所以豹豹就连自己也会欺骗。

  陆绊见证了这一切。

  视野之中,银色的文字浮现。

  【见证萌芽:1/1】

  【恭喜你完成了任务】

  他已经可以回归,陆绊叫了豹豹一声,她擦干泪水,很快又恢复成了原本那个看起来慵懒而狡黠的少女。

  【是否选择回归?】

  【是/否】

  他选择了回归,片刻,周围燃起了清澈的火焰,将陆绊包围。

  他看到周围的景色被这火焰焚烧,褪色,又开始流转。

  他看到一位又一位巫女登上阁楼,诅咒与痛苦充盈了神樱,化为了希雅的养分。

  他看到那些自己熟悉的人迎向命运的终结。

  他看到,尽管如此,这个世界依旧会在一声叹息之中毁灭,荡然无存,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找到它曾经存在的痕迹。

  陆绊看着这一切,忽然也有了类似的感受。

  当自身被抽离出这些,那么他就能看清楚所有。

  他产生了一个新的理解。

  一旁,豹豹还握着陆绊的手,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光怪陆离的异域。

  陆绊想到,所谓的旧日支配者,所谓的外神,祂们之所以能够拥有那样的宏伟力量,是因为祂们游离于所有的世界之外。

  这些异域对那些伟大的存在而言,就像一部又一部电影。

  祂们可以随意调节进度,快进,暂停,后退,反复观看同一段片段。

  而当祂们看到那一些片段的细节之后,这些片段就会被祂们记住,固定下来。

  可电影实在太多了,并不是每一部电影都曾经被人看过。

  观众们有时候只听闻过某些电影的剧情梗概,知道大概流程,却没有细节,就像盒子里的猫,生死未卜。

  于是,有些观众为了让电影向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就会运用自己的权能找人篡改那些电影胶卷里的内容。

  不同的观众喜好并不相同,有人喜欢悲剧,有人爱好喜剧,冲突与矛盾让他们不断间接改变着电影的内容。

  这便是神选者的由来。

  而想要从电影之中脱离,成为观众,就需要遍历异域之后,彻底脱离异域。

  这便是升华。

  鹤鸣道人曾经说过,成神的办法是在世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升华为概念一般的存在。

  可现在看来,那只是不完整的成神之路,这样的神祇,只能在一定范围内的异域里流窜,却没办法达到真正的神祇的高度。

  而真正的神祇,是玩家。

  这异域的观众,读者,玩家,就是那一个个旧日支配者。

  至于豹豹这样的外神,则是异域的导演,编剧,演员。

  陆绊想要让自己身处的世界免于遭受污染的侵袭,于是事先提供了异域的污染,提高了整个世界的侵蚀阈值。

  但要是真正想要令世界脱离污染的影响,就必须让这个异域呈现在“观众”们的眼前。

  由一位创作者将其撰写,拍摄,陈述,由无数的旧日支配者观察,凝固,构成一部无法更改的作品。

  陆绊必须从异域的一份子,蜕变成为能够掌控异域的“导演”。

  他必须将撰写剧本的笔,从那不可知的高位存在手中,篡夺过来,由他自己,亲手写下这个世界的结局与终末。

  他必须成为超越旧日支配者的旧日支配者,神上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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