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幽灵（上）

　　幽灵（上）张宝同2016.10.3

　　麦收季节，苏格兰高地的夜间别有一番景色，夜空非常地清爽，麦熟的香气与野外的气息弥漫其间，随风飘荡。四周的树林和远山朦胧如梦，寂静无声。一轮弯月在繁星闪烁的天幕中缓缓的移动，就象一叶小船在湛蓝的大海中漂泊。

　　高地的景色非常地迷人，可是，自打从战场上逃了回来，尼尔斯就再也没有在白天看到过这片美丽的景色。两年来，他一直躲藏在自家的酒窑里，象一个幽灵一样不敢让别人看见。只能在夜深人静寂静无人的夜间出来帮父母干一些农活。

　　他是个逃兵，被抓住就要军法从事，甚至会被处决。这种情景他看到的太多了。有一次他甚至看到有五名从军事学院毕业的下级军官在逮捕后立即被枪杀。那种情景给他留了永生的记忆。

　　尼尔斯并不想当逃兵，可是，战场上厮杀的场面简直是太恐怖的。德军在索姆河周边集中了67个师，而英法联军投入了86个师，其中英军就有54个师。飞机、坦克和火炮不停的轰炸，穿着不同服装的士兵在河边、丘陵、山谷、森林和村庄漫山遍野地厮杀，可谓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当时，尼尔斯的连队正站在一片山岗上等待着增援。他亲眼目睹了这种相互厮杀的恐怖场面。他被吓坏了。他也知道他们的连队马上就要准备出击增援。他很清楚他们的增援是无谓的，只能为援军的赶到争取一些时间，而他自己也只会给那一片片倒下的尸体增加一些血腥。因为大量的援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而眼前的战场上，德军显然地占据着优势。

　　想着他很快就要死在这片陌生的法国战场上，他真地有些害怕了。这时，他想要拉肚子，而且已经有些憋不住了。因为他昨晚受了凉，一直就在拉肚子。于是，他向少尉说他要拉肚子。少尉很恼火地看了一眼，让他快些。于是，他就跳出坑道，朝着坑道上的树林边跑去。可是，等他刚在树林边蹲下来，上尉已经指挥着部队发起了冲锋。等他提起裤子，他的连队都已经冲下了山岗。本来，他也该跟在后面冲杀过去。可是，他却趁机钻进了树林。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当他偷偷地回到家里时，父母告诉他说他已经被军事法庭宣布为逃兵，而且当地警察也已经对他进行了通辑。可他一时又无处可去，就只好在酒窑里躲藏起来。

　　他家住在苏格兰高地偏远乡间的一栋不算大的木房子里，房子旁边还有一个谷仓，是装谷物和干草的。仓库的下面就是酒窑。这个酒窑有一间房子那么大，里面装着一些酒桶和一些杂物，已经有很长时间都不用了，散发着浓重的霉气和潮湿。但是，这里却是一个隐藏的好地方。尼尔斯就在这里躲藏着。

　　开始，警察还到他家来过几次，可是后来，就再也没有来过了。他家门前有一条小路，不远处就能见到别的人家。可是，自从尼尔斯出事之后，左邻右舍的人几乎不太和他们家来往了。所以，他们家这边一直都非常地清静。而且，时间久了，人们关于霍顿夫妇的儿子尼尔斯逃离战场的传闻也慢慢地被人们遗忘了。自他1916年从战场上逃离，到现在差不多有两年了。而世界大战此时也差不多进入了尾声。

　　一片片麦浪在夜色中起伏，虽然看不到它那金黄的颜色，却能听到它那连绵伏动的响声，就象寂静中的昆虫在悄悄地私语。不一会，猫头鹰发出了一阵咕咕的叫声。这叫声让夜行者感到心悸，但却让尼克斯感到十分亲切。因为他独自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渴望着能有人与他亲近。可是，他又害怕与人接近。因为一旦有人发现了他，向当地警察一举报，他就会被警察抓去，被军事法庭审判和处决。

　　此时，他一边用镰刀割着麦子，一边想着一个人。这个人叫英格丽，是他过去的恋人。那时，他和英格丽常常在周围的山岗、林边和小路上散步和看风景。他们俩人甚至相约在战争结束后就结婚。所以，在他参军离开家乡时，她曾赶到了滑铁卢火车站为他送行。她是那样地年轻漂亮，富有朝气，可是，听母亲说她昨天已经出嫁了，嫁给了开磨房的查理。那个查理过去是他的好友，那时，虽然查理也在爱着英格丽，但是英格丽并不爱他。可是，因为他从战场上当了逃兵，英格丽只得嫁给了她并不爱的查理。不过，他想查理跟着父亲开磨房，现在一定很有钱了。

　　不觉间，麦地里的麦子已经割倒了一大片。月亮也已漂泊到西边的空中。星星困乏地眨动着眼睛，似乎已经有些瞌睡了。这时，他朝着麦田看了看，只剩下一小片就能割完了，等把这一小片麦子割完，他就可以用板车把麦子拉到家门前的谷场上进行晾晒。于是，他就快速的挥动着镰刀继续地割了起来。

　　可是，突然间，他看到离麦地不远的小路上有一个人影，象是喝醉酒似地踉踉跄跄地从远处走了过来。他正想躲起来，可是，那人已经看到他了，然后象是见到了鬼似大喊了一声，就快步地跑远了。这让他也吓得不轻，因为他害怕有人看到他会向警察报案。

　　两天后，母亲来到酒窑给他送晚饭时，对他说她早上在教堂里遇见了马加利。他说他前天夜里从别人家赌博回来，看见咱家地里有个幽灵在割麦子。听着这话，一起来教堂做礼拜的约翰和彼得也说他们也在夜里见到过有人在咱家地里干活，还说那是尼尔斯的幽灵。

　　听着这话，尼尔斯一惊，就问母亲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那个幽灵就是他。因为他知道乡下人也许会相信幽灵，但警察们不会相信幽灵。母亲听他这样一说，也马上紧张起来，就说有人在问她尼尔斯是不是有了下落。

　　显然，周围的邻居们已经觉察到总有个幽灵在霍顿家的田地里干活，只要这个消息一传到警察那里。警察绝不会听之任之，因为还在战争其间，逃离战场算是重罪。这样一想，母子两人都紧张起来。于是，吃过晚饭，母亲把父亲也叫了过来，三人一起坐在酒窑里开始商量对策。

　　商量了半天，母亲提议让尼尔斯先到表妹温格夫人家避避风，因为她再也没有其他的亲戚了。而且，表妹家在高地北边的斯凯岛上，那里非常地偏僻，不会轻易地遇到熟人。只是她与表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联系和来往了，多少让她感到有些难为情罢了。父亲很赞同母亲的提议，就对尼尔斯说，你就去你姨那住上一段时间，如果家里没有什么动静，我们就会给你写信。

　　尼尔斯当然愿意出去转转，因为整天躲在黑暗潮湿的酒窑里，他感觉自己都要发霉长毛了。但最主要的还是担心警察会找上门来逮捕他。本来，父母要让他等快天亮时再出门，可他更愿意当下就出门，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在夜间行走。

　　于是，父母给他做了一些准备，还让他换上了一身象样的衣服。因为这两年里他一直都穿着那身宽大黑色的粗布衣服。临行前，母亲搂着他的脖子，对他再三嘱咐说，你要学乖些，在有忍耐，凡事不要让姨妈和姨夫不高兴。他说我知道。

　　从苏格兰高地的莱尔格地区到斯凯岛约有一百二十英里。但从尼尔斯的家乡曼舍尔帕到莱尔格还有二十英里的小路。这段路基本都得要他步行。因为只有白天才能搭乘马车。可是这样会让人们认出他。所以，他乘着黑夜顺着通往小镇的马路快步地走着。一直走到天亮时，他来到了一个小湖的边上。夏季的湖面静悄悄的，小船静静地停在湖边。一间渔夫的小木屋依水而傍。太阳从东边升起，把湖的一边照出一片金光。而在湖边的高地上，如茵的绿草遍布湖区的周围，凌乱的牛群和羊群在晨光中舒展地身子，悠闲地吃着草。看到这些，尼尔斯就露出了羡慕的目光。他觉得自己连一头牛和一只羊都不如。

　　来到了小镇上，他坐上一辆破旧的汽车。车里挤满了乡下的人，当然其中也有两三位贵族模样的人。但大部门都是女人和老年人。几乎看不到年轻人。因为他们差不多还都在战场上。尼尔斯坐在了车上，把头埋在两臂之间打着瞌睡。因为他已经习惯于夜间活动，而一到白天，就开始犯困。这时，他听旁边的一位老人说战争就要结束了。德国人就要被打败了。另一位老人一听这话却伤心地流下了眼泪，说他两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上了。一听这话，大家马上都停止了说话，用眼睛默默地看着那位抽泣的老人。尼尔斯开始把头伸向车窗观看沿途的风景。

　　到了下午两三点钟，终于来到了斯凯岛上。夏季凉爽的海风从海边吹来，使得岛上的夏季如同春天一般清新。金黄色的小花开满了路边的草地里。抬眼望去看不到边。这让他的心情马上感觉轻松多了。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感到心情如此之好。

　　到达姨妈家时，姨妈家正处在伤心与悲痛之中，因为他们的儿子斯特利前不久死在了战场上。这让尼尔斯感到非常地尴尬。但他还是把母亲给姨妈的信拿了出来。信上的内容是说尼尔斯患上了一种叫战争恐惧症的病，心理常常出现沮丧和悲观的状况。为了能让他从恐惧中走出来，恢复常态。他们决定让尼尔斯在他们那儿呆上一段时间。想必海岛的风光和葡萄园的美景会让他从恐惧的病态中摆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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