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苏醒
华丽的房间里, 秦小游穿着宽松的衬衫和短裤，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面盘子大小的镜子, 不时地挤眉弄眼。
镜子里的少年银发红眸，一会儿吐舌头，一会儿眯眼睛，一会儿咧嘴，一会儿龇牙，做出各种各样生动的表情。
半晌, 秦小游放下镜子, 整个人向后倒去，呈大字形瘫在床上, 目光呆滞地盯着精致的天花板。
很好，镜子里这个长得像红眼白兔的家伙，就是他自己。
两个小时前, 他从李先生那里得到了一些和自己相关的记忆及血族传承，由于情绪波动过大，他情不自禁地趴在李先生怀里哭了一个多小时，等冷静下来后，倍感丢脸, 别扭地要一个人静静，顺便从罗管家那里借了一面镜子。
李先生体贴地抱他去床上躺着, 让他别多想，累了睡一会儿，之后和罗管家一起离开。
等房门一关, 缩在被子里当鸵鸟的秦小游迅速起来, 拿起搁在枕头的镜子, 照自己的脸。
血族传承里提示，人类被血族初拥后，外貌或多或少会发生一些变化。当时他看到李先生手指缠绕着一撮银发时，便预感自己变异了。
果然拿镜子一瞧，震惊得眼睛都差点瞪凸了。
黑发变银发，黑眸变红眸，皮肤白了两个色号，细腻光滑，看不出一点毛孔，明明五官还是原来的五官，但仿佛被精雕细琢过般，颜值提升了数个档次。
秦小游严重怀疑镜子里的人不是自己，龇牙咧嘴地做出各种表情，做了十几分钟，脸部肌肉都酸痛了，不得不承认，镜子里的白毛少年，确实是自己。
他成了名副其实的血族。
多么不可思议！
不过是一闭眼一睁眼，三十年转瞬即逝。
太没有真实感了。
秦小游举起双手，掌心对着自己，仔细看上面的纹路。
小时候，村里来了一位算命先生，好奇的村民蜂拥去算命，妈妈带着他和哥哥也去凑热闹。排了半个小时的队，终于轮到他们。妈妈让他先算，他摊开手掌，请算命先生看掌纹。
算命先生看完后，“咦”了一声说：“这孩子命中有一劫，熬过去大富大贵，熬不过去……”
妈妈急切地问：“熬不过去怎么样？”
算命先生捋着山羊胡，摇头晃脑：“熬不过去，自然是个短命鬼。”
妈妈当场怒了，拉着他和哥哥气呼呼地走了。
现在回想，算命先生也没胡说，他的确是个短命鬼，十五岁死在一场洪灾里。
是李先生复活了他。
秦小游放下手，按住左胸，感受稳健跳动的心脏。
这具身体已经不是纯粹的人类了，全身的血管里都流淌着李先生的血液，被初拥的过程非常漫长，他的身体会发热发烫，排出大量的汗和污秽，每一个细胞都在修复变异，当他再次拥有呼吸时，皮肤变得白皙水嫩，重获生机。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新生的血族幼崽，还不稳定，需要长期的休眠，使身体趋于最完美的状态。
休眠时间因人而异，睡得越久，力量越强，等级越高。
像他这样一觉睡了三十年的幼崽，在传承记载里也属于凤毛麟角。
秦小游闭起眼睛，静静地感受。
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和李先生之间多了一种看不清摸不着的牵绊。
比以前更加地崇敬他，仰慕他，亲近他，以及……
秦小游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像小狗般摇晃脑袋，将内心深处冉冉升起的陌生想法，使劲地甩出去。
李先生是他的长亲，是他的引导者，他必须尊敬他，拥护他，为他效力。
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狂跳的心脏终于平复，他躺回床上，思绪转到那些获得的记忆上。
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在那场可怕的山洪里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从李先生传给他的记忆里可知，灾难过后，爸爸妈妈移居万里镇，靠以前的积蓄，开了一家小饭馆。哥哥觉醒了异能，和变异的小红一起，被霍老师带去异能管理局。
是的，霍老师竟然是异能管理局的执行官。
通过血族传承，他知道了这个世界除无数普通人外，还有少数异能者。
异能者等级分明，能力各异，他们自认超越常人，往往利用异能，做一些违反法律的行为。为了约束他们，各国政府共同合作，在天洲岛设立异能管理局，由首席执行官统领，吸收优秀的异能者，组成一支强悍的异能队伍，维护世界和平。
霍老师以支教的身份到万宏村，是为了请李先生出山，帮忙解决血族和异能管理局之间的矛盾。
秦小游觉得不可思议。
作为血族一代王，李先生竟然隐居在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而他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天天上门拜访，受到了盛情的款待。
罗管家每天给他煮好喝的奶茶，烤可口的小蛋糕。李先生教他西罗语、钢琴，为他指点迷津，六年如一日，不厌其烦，毫无血族之王的架子，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秦小游想，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更幸运了。
被李先生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即使死亡，也能获得新生，重返人间。
他非常感谢李先生。
感谢他让自己有机会和家人团聚。
李先生带走他时，没有隐瞒他的父母，坦然地道明身份，并征得父母的同意，让他变成血族。
爸妈得知他的身份，是震惊的，不敢置信的，尽管恋恋不舍，但看着李先生怀里毫无生命迹象的小儿子，他们含泪同意了。
那一天，他的父母失去了两个儿子。
一个觉醒异能，被异能管理局带走。
一个意外死亡，成为血族的后裔。
时光荏苒，一别三十年。
秦小游感叹。
人们常说，造化弄人。
他们一家就是。
获得记忆后，他在李先生怀里哭泣，既哭自己的死亡，也哭与家人的离别。
好在，秦小游继承了爸爸秦飞跃的乐观性格，伤心过后，擦掉眼泪，勇敢面对现实。
冷静下来的第一时间，他向李先生提出回家，和亲人团聚。
然而，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被李先生委婉地拒绝了。
“幼崽刚刚苏醒，身体还非常柔弱，在能够控制好自身的欲望和掌控血族的力量之前，你不能离开这里。”
秦小游第一次被李先生拒绝，泪眼汪汪。
李先生似乎心软了，轻叹道：“你父母身体健朗，生活无忧，还有两位义子照顾，不必担心。”
秦小游诧异：“义子？”
李先生道：“是你儿时的玩伴兼同学。”
秦小游脱口而出：“小黑和阿中吗？”
李先生笑着点头。
秦小游鼻子一酸，感到自己又想掉眼泪。他发现，变成血族后，泪腺好像更发达了。
“那哥哥呢？”他吸吸鼻子问。
“秦霖吗？”李先生放松地靠着沙发，为他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他现在是异能管理局的执行官。”
听到这个答案，秦小游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
哥哥不愧是哥哥！
好厉害！
罗管家在旁边补充：“霖少爷吸收了科尔曼家族徽章里的力量，觉醒了木系和精神系异能，仅用了五年时间，便拿到了执行官证。如今在世界各地出任务，行踪不明。”
所以，秦小游想见哥哥，只能靠运气了。
想见的人都不能见，秦小游盘腿坐在床上，握了握拳头。
他一定要尽快掌控血族力量，每天锻炼，争取早日和家人重聚。
不过，首先他得重新学会走路。
秦小游捶了捶小腿肚，慢吞吞地挪到床边，把腿放下到地上，搭着床沿，小心翼翼地站立。
很好，成功了！
双腿打颤，身体摇摇欲坠，但至少不会倾倒了。
坚持了数分钟，腿部肌肉发酸，额冒冷汗，再也支撑不住，他一屁股坐回床上，气喘吁吁。
太逊了！
首战未捷，仍需再接再厉。
秦小游拿出踢足球的毅力，继续站立，反复十余次，一次比一次坚持得久，最后累得直接瘫床上。
睡过去之前，他在心里默默地决定，明天一定成功。
“咔——”
紧闭的房门轻轻地被推开，出现李先生颀长的身影，他轻步走到床边，低头看趴在床上酣睡的少年，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
伸手摸了摸少年脸上的细汗，弯腰抱起他，步入宽敞的浴室。
沉睡中的血族幼崽显然累坏了，毫无知觉，任由男人帮他洗了一个舒服的温水澡，换上宽松的睡袍，擦干湿发，再送回床上。
秦小游一沾枕，自然地伸展四肢，睡姿憨态可掬。
李先生为他拉了拉丝被，取了一本厚厚的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边一边守着。
刚刚苏醒的幼崽，比较依赖长亲，需要时刻关注。
“吱吱吱~”
一只小小的蝙蝠在窗户外面探头探脑，发现窗户留着一条细缝，努力地挤了进来，愉快地飞到床边。
看到躺在床上睡觉的秦小游，它“吱”了一声。
“嘘——”
看书中的李先生抬头，竖起手指，让它保持安静。
小蝙蝠双翅一拢，缩起脑袋，往枕头上一趴，表示自己很乖。
李先生瞥了它一眼，没有责备，继续低头看书。
床上，秦小游翻了个身，睡得香甜。
秦小游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三天后，他不仅能走能跑，还能上蹿下跳。
血族果然是异能者中的佼佼者，身体素质强到不可思议。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以及体力、精力、耐力、敏捷力、弹跳力等，都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除此之外，秦小游的体内还藏着一股庞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是每个血族觉醒后的超能力。
作为刚刚苏醒的幼崽，秦小游的超能力仍处于未知状态，只有经过系统地训练，才能激发。
想要系统地训练，必须去血族学院。
对于初中生秦小游而言，还能继续上学接受教育，再好不过了。
所以这些天，他努力锻炼，把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
今天忙里偷闲，靠一对新生的蝠翼，飞上城堡屋顶，找了个不错的位置，仰躺着欣赏岛上美丽的风景。
这里是霍德泽尔岛，血族一代王西弗兰斯·奥德纳·李·格罗的领地。
庞大的城堡矗立在岛屿的最高处，前方是郁郁葱葱的森林，背后是险陡的悬崖峭壁，峭壁下面海浪汹涌。
距离城堡数百米之遥，有一片月牙形的金色沙滩，海浪拍打，撞上礁石，溅起洁白晶莹的水花。
一条岛内河流，绕过城堡外围，蜿蜒而下，进入森林深处，流向未知处。
森林之外，隐约可见一些建筑，据罗管家介绍，那里是血族幼崽必上的学校——圣格学院。
学院离城堡不远，乘车二十分钟，去那里上学，他可以每天走读。
在这里住了几天，秦小游发现，城堡里还有很多血族。
他们是忠于一代王的臣仆、维护城堡安全的守卫、保持城堡清洁整齐服侍主人的仆人，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五百人。
会走路的第一天，李先生带他去大宫殿，看到下面黑压压跪着的数百人，着实被惊得不轻。
血族等级分明，制度森严，按实力强弱分封爵位，由高到低，分别为亲王、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以及末代血族。
李先生是一代王，凌驾于这些等级之上，虽然名义上已经退休了，但只要他一声令下，仍能统领所有血族，连二代王都必须臣服在他的权威之下。
秦小游是新生的初拥者，超能力还没有觉醒，属于末代血族，随便遇到一位贵族都要恭敬地向对方行礼，然而，他是一代王的初拥，唯一一个被赐予王族之名的幼崽，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贵族们反过来要对他毕恭毕敬。
作为曾经的普通人类，秦小游信奉人人平等，乍然面对如此威严的场面，那叫一个不习惯。
和李先生一起坐在宫殿的王座，拘谨又严肃，不敢出一点差错。
脑海里的血族传承告诉他，当臣仆们向主人献出忠心时，主人接受即可，无需任何心理负担。
血族内部，尊卑分明是理所当然的事。
道理他都懂，可没办法立即接受。
所以，接下来几天，他尽量避开其他血族，要么在房间里弹钢琴，要么在院子里运动，得了空，找个清静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待着。
为什么不找李先生？
因为李先生就是那个引得其他血族动不动下跪的最高统治者，经常有血族找他汇报工作，而自己待在李先生身边，像一只被人观赏的猴子。
不要以为他没有看见，那些血族向李先生行礼时，眼睛都会偷偷地往他身上瞟。
秦小游搔了搔后脑勺。
李先生在村子别墅的时候，明明很悠闲，怎么回到城堡，每天那么忙碌？
说好的退休呢？
想不通，便不想了，等他行动自如了，便向李先生打声招呼，在城堡里自由活动。
李先生对他很纵容，只要不离开城堡范围，允许他去任何地方，包括屋顶。
海岛的阳光灼热刺眼，秦小游挪了个位置，找到一片阴影，盘腿而坐。
虽然血族不惧怕阳光，但晒久了还是有点不舒服。
欣赏完岛屿风景，他收回视线，从随身带的小包里取出一袋造型可爱的小饼干。
这是罗管家特地给他做的零食。
里面掺了一点血，味道好极了。
他咬了一口，左腮鼓了起来。
得知血族的主食是人类的血液时，他内心是抗拒的，却抵不过血族的天性，如果不喝血，他会感到四肢发软，头晕眼花，全身无力，欲望像一头邪恶的猛兽，时刻侵蚀他的意识，然后做出攻击他人的行为。
怪不得李先生说，幼崽没有学会自控能力前，不能在人类社会生活。
值得庆幸的是，血族的食物是通过合法途径获取的，不会伤害普通人的性命，他喝起血来，心里也没有那么大的罪恶感了。
“吱吱~”
一只小蝙蝠落在房顶的尖柱上，讨好地朝秦小游叫唤两声。
秦小游眨眨眼，掰了一点饼干，扔给它。
小蝙蝠迅速接住，爪子抓着饼干，两三口啃完了，接着再次朝秦小游叫了几声。
“吱吱吱~~”
太好吃了！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被小蝙蝠豆子般的眼睛盯着瞧，秦小游默默地从袋子里取出一整个饼干，放到旁边。
“吱——”
游少爷是大好人！
小蝙蝠展开翅膀，滑落下来，开心地捧起饼干，愉快地啃食。
秦小游托着下巴，好笑地看小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这只小蝙蝠是有一天突然出现的，李先生说这是变异蝙蝠，很聪明，懂人话，可以把它当小宠物。
于是，秦小游和小蝙蝠成了朋友。
朋友当然要一起分享食物。
小蝙蝠吃完一个饼干，“吱吱”叫了数声，心满意足地飞到秦小游的肩膀上，撒娇地蹭蹭他的脖子。
换成以前，被一只夜间出行的蝙蝠这么蹭着，他一定会毛骨悚然，现在成了血族，只觉得它很可爱。
或许是因为他们拥有相似翅膀的关系吧！
“吱——”小蝙蝠的叫声一变，显得有点严肃。
秦小游同样感到了一丝异样，低头往下面看去。
有客人拜访。
城门外面，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车里下来两个人。
血族拥有极佳的视力，他清楚地看到了访客的模样。
那是两个男性血族，相貌英俊，穿着讲究，举手投足之间，有着血族特有的优雅。
城门守卫恭敬地迎接他们。
秦小游好奇。
从醒来到现在快一周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客人拜访李先生。
不知道他们是谁？
幼崽的目光太过直白，连掩饰都不会，访客瞬间觉察，抬头看向城堡的某处屋顶，神色冷峻，眼神犀利。
被抓了个正着，秦小游吓了一跳，尴尬地朝客人挥了挥爪子，嘿嘿地笑。
访客：……
这就是王的初拥？
一只粗野的幼崽。
访客皱了皱眉头，带着下属，随守卫进入城堡。
秦小游放下手，长吁了一口气。
血族果然是可怕的超能力者，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发现他。
“吱吱吱~”小蝙蝠安慰。
不用怕，那家伙只是一个伯爵。
访客在城堡里逗留了半个多小时，向城堡主人辞行后，很快乘着黑色轿车离开了。
秦小游下了屋顶，刚回自己的院子，一眼看到庭院的走廊上站着一位俊美的金发男人。
“李先生！”秦小游收起背后的蝠翼，小步跑向男人。
李先生抬手帮他拿掉沾在发丝间的一片树叶，并未固执地要求他改变称呼。
“玩得开心吗？”他问。
“开心！”秦小游点头。如果可以出城堡玩就更好了！他想去那片金色的沙滩上捡贝壳。
心里惦记着，便诚实地问出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幼崽的眼睛里充满了期盼，李先生神色温和，微笑道：“明天。”
秦小游怔了怔，兴奋地问：“明天？真的吗？”
竟然这么快就能离开城堡了，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让他想想，去沙滩需要带什么工具，比如挖沙子的小铲子，装贝壳的小桶。
一会他去问问罗管家，相信他会为他准备好一切。
李先生颔首：“布莱校长送来了你的入学通知，明天你可以去圣格学院报到了。”
计划去沙滩玩的秦小游一愣：呃？
所以，之前那位访客，是圣格学院的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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