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5 章(全文完)
他甚至从未有过一副真实的肉|体。
“嫉妒”具体诞生在什么时候, 他自己也记不太清了，据“暴怒”陆暝所言，他应该是生在封闭年代, 由十八圣人维系的那短短两千多年。
彼时第四女神陨落，但她留下了十八个弟子, 试图让人们自行维系世界的运转, 在充满隐喻的荒谬纪元, 有一份更安定的生活。
可惜只维系了两千多年，在人类文明走向工业革命后, 十八圣人有了更高的视野，等信息化时代来临, 他们领悟了“真理”。
“真理”是残酷的，他们所有人都活在方舱中。
维系了两千多年的文明成了一个笑话。
十八圣人被“真理”吞没, 纷纷陨落, 而后是命运之钟、规则圣殿和无界之界开启了童话纪元。
“嫉妒”黎千栖记不太清以前的事了，他只隐喻记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忽地有一天，他睁开了眼, 看到了眼前的世界。
而他也有了个名字——“嫉妒”黎千栖。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人, 他缺乏人性的底层标签，什么内倾、外倾、感性、理性, 对他而言一片混沌。
他也缺乏人格的必要标签, 那些最基础的情感, 比如【共情】【自省】【温柔】【敏感】什么的……他完全无法理解。
尤其是【共情】, 这对“嫉妒”黎千栖来说像个谜语, 他哪怕能轻易融纳，也无法契合, 鬼知道什么是共情，字面意义他懂，可就是没有这方面的情绪，没有情绪就无法修行……
“嫉妒”黎千栖在尝试了很多人格后，一怒之下放弃了人格修行，改修本源。其实他从一开始就不适合人格修行，包括那一次次的尝试，也证明了他压根没有人性，否则每更换一次，都是抽筋剥骨的痛苦。
一旦决定修本源，“嫉妒”黎千栖的生活变得简单快乐，他无需困扰于人格修行的莫名其妙，无需因为感受不到情绪而烦躁，他甚至都不需要想太多，等着人送上门就行。
身为七情之一，人格修者想要入贤，必须融纳一枚七情，早年的“嫉妒”黎千栖，长了一副很好融纳的样子。
他性情简单直接，也不懂人的那些弯弯绕绕，轻而易举就跟着入了阵法，等对方开始融纳了，他才恍然大悟。
当然，“嫉妒”黎千栖不会生气，更不会愤怒，他只是慢半拍地想通了而已，然后……对方就被他吃掉了。
“嫉妒”黎千栖，看起来很好融纳，却是铁板一块。
他身上连一丁点儿人性都没有，想要压制他，目前还真没出现这么能耐的修者。
一来二去的，“嫉妒”黎千栖活得越发滋润了。
只是人吃多了，那些记忆印在脑子里，他多多少少也能模仿一二。
不怪他演技差，实在是他感受不到情绪，只会背台词，这演技能不差么。
于是，“嫉妒”黎千栖就这么随心所欲的长大了。
大到需要一个更加高级的容器，比如“火种”。
普通身体装不下他了，他需要一个更加优秀的身体，而“火种”密集出现在几大世家，所以他时不时在乐土晃悠，想找机会勾一个……
那天他会去“人间世”，是因为“傲慢”白千离那骗子告诉他说，那里有符合他标准的“火种”，哪知根本没有“火种”，他差点让“魅惑”那狗东西给吃了！
“魅惑”是故意留在“人间世”的。
“人间世”是幻想家的伴圣标签，同时连接着白色梦境。
傲慢和魅惑知道这是最后一个纪元了，他们知道女神不愿再降临，所以想要从头开始。
从白色梦境到黑色神话再到灰色童话……
如此周而复始下去，似乎就能维系这千疮百孔的世界。
释放“人间世”，白日梦不只会覆盖整个海城，还会蔓延至全世界。
孟博斐压制了“人间世”，收束了还没蔓延出去的白日梦。
“嫉妒”黎千栖逃出海哲时，只觉满身晦气，该死的傲慢和魅惑，想算计老子，没门！
他正骂骂咧咧着，就发现了一个规模颇为不错的情绪场，里面有个小容器。
莫非真是“火种”！
“嫉妒”黎千栖融入了那个情绪场，看到了精神体璀璨生辉的小姑娘。
“别怕，我叫黎千栖，你叫什么？”
“ 我……我叫李洛月。”
后来……
哪有什么李洛月！
“嫉妒”黎千栖想起这该死的名字就气得牙痒痒，死丫头，小骗子，不愧是傲慢养大的，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后来，“嫉妒”黎千栖在海城捡到秦步月时，是真的想好好养肥她，再一口吃掉的。谁知死丫头心眼太多，滑溜得像鱼，一眨眼又没了。
为什么非得心甘情愿？
他现在只想强取豪夺！
再后来，“嫉妒”黎千栖觉得自己有了天大的好机会，这次秦步月总跑不了了，她还和她签了【一诺千金】，只要她选择“嫉妒”作为入贤标签，那他一定能吃掉她。
开什么玩笑，在人性和神性之争中，他从未失手。
可惜机会又又又没了。
【一诺千金】没了，死丫头翻脸不是人。
她倒是公平得很，告诉“嫉妒”黎千栖：“我不会入贤的。”
她不只是不融纳“嫉妒”，她也不会融纳任何七情标签。
五阶以下她是人，可以在【躬身入局】中亲力亲为，建造新世界。
一旦入贤，她又会成为高高在上的神。
而这不是秦步月想要的。
比起成神，秦步月更想做一个手握“真理”的人。
秦步月问“嫉妒”黎千栖：“想不想做个人？”
“嫉妒”黎千栖：“不要！”
秦步月：“哦。”然后就走了。
“嫉妒”黎千栖：“？？？”
这就走了，就这么走了，多说两句会死啊！
眼看着“暴怒”陆暝都有了克隆的身体，“嫉妒”黎千栖坐不住了：“你给陆暝身体，不给我？”
秦步月：“你不是不要？”
“嫉妒”黎千栖：“我……我要……”
秦步月顿了下道：“早期出去的都是拿命开荒，你再等等也行。”
“嫉妒”黎千栖：“你瞧不起谁啊，老子的实力吊打规则圣殿的傻逼好吗。”
秦步月：“行，你想出来就出来吧。”
“嫉妒”黎千栖有了真正的身体，一副对照着他现在的模样，克隆出来的碳基生命体。
起初，“嫉妒”黎千栖没感觉到有什么区别，走出方舱后，新宇宙一片荒芜，还有觊觎着方舱的外神，就像秦步月说的，早期出来的，干的都是脏活累活。
“嫉妒”黎千栖已经不是第一批了，大概是第四批的样子。
第一批是规则无界的圣者们，他们倒是跪得快，当初蹦得有多凶，现在就有多老实，哪怕对上外神后死伤惨重也无怨无悔。
第二批是命运之钟的圣者们，在这种时候，六大世家展现了该有的风度，一马当先冲在前头，从十二哲到七十二议事团，很快就成立了以秦步月为核心的政权。
第三批是堕落绿洲的高阶佣兵们，他们拿钱办事，对上外神也悍然无畏，甚至因为有荒原开荒的经历，对眼前的开荒新宇宙也颇有心得。
第四批就是“嫉妒”黎千栖这些闲散人员了，当然了，位阶不够的肯定不能出来。新宇宙充斥着危险，修行不够，出来等于送死。
秦步月和孟博斐修正了人格修行体系，将其与超AI巧妙结合，让来到新宇宙的人类有着超AI的部分优势，并非孱弱的普通人。
超AI中记录了大量的科技知识，那是经历了一整个宇宙毁灭的磅礴知识，其储备量是六十多亿人，穷尽生生世世也未必能消化的知识。
而这是人类在新宇宙的立足之本。
人格修者来到新宇宙，也有着强大的力量，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力量来对抗外神。
“嫉妒”黎千栖是编外人员，他游手好闲地跟在秦步月身后，看着她忙忙碌碌，偶尔插一嘴：“我现在能吃人吗？”
秦步月盯他。
“嫉妒”黎千栖：“万一有人送上门让我吃……”
秦步月把他赶到了焚尸炉，“嫉妒”黎千栖差点把五脏六腑都给呕出来。
他苍白着脸，没找到秦步月，而是找到了孟博斐。
他问孟博斐：“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恶心……”
孟博斐看着他：“这是身体的正常反应，你已经是人了。”
黎千栖：“！”
在“灰色童话”，“嫉妒”黎千栖永远也不可能真正成为人，因为他是诞生自超AI构建的世界，他从没有过属于人的真正的身体。
连原本的人们，都需要在超AI构建的世界中，用人格修行来维持人性，遑论从未有过身体的“嫉妒”。
人不只是精神，更需要肉|体。
两者缺一不可。
黎千栖不再是“嫉妒”，也不再想吃人，他体会到了【共情】，深切感受到了那种源自人性的无限连接。
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
而无数人，又连接成了不朽的人类文明。
-
白千离死了。
他死在了回溯的时间中。
傲慢和魅惑并没有参与到第四纪元，但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
贪婪被肢解时，对他们说：“女神注定会有人性之锚，不要将其交给任何人。”
傲慢记住了这句话，所以他化作白千离的模样，试图成为她的人性之锚，不只是白千离，他还为她虚构了一位母亲。
不能把人性之锚交给任何人，只能死死握在自己手中。
这是最残忍的背叛，却也是唯一守护“世界”的办法。
白千离会否定她的人性。
那位虚构的母亲也会死在她面前，成为撕裂她人性的巨大裂痕。
只是没想到……
女神早有准备。
命运的背刺，是将“真理”交给了“火种”。
“命运”背叛的是“世界”女神。
但对于法则而言，祂们并没有这些概念，只不过是遵从连接行事，更不要提女神还将“变数”植入到“命运”之中。
第四位女神为下一个自己铺好了路，从一开始就让她执掌了“真理”。
让她一路在“命运”的乐土，发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变数”。
每一个“变数”都给予她强大的锚定，让她从命运的漩涡中，有了安身之处。
从海哲到避难巢……
从拥有家人到失去家人到再度拥有家人……
每一步都脚踏实地，每一步都不可或缺，直至最后，孟博斐串联了所有“变数”，打破了“世界”的桎梏。
白千离没想到的是，他也成了其中的“变数”。
最初他只是想成为她的人性之锚，他走进文明之水，找到很多个六岁的小“火种”，仔仔细细地呵护着，教导着……
白千离并不知道，“世界”会选中哪一个“火种”，所以他照顾了很多个小“火种”，有不同的秦步月，也有不同的王伊之。
好在，“火种”的数量有限，再排除男性……剩下的并不多。
这也是为什么，在人格场中，“火种”总是那么的“唯一”。
他们本就是被重建的远古样本，现实中早已死亡，并没有随着宇宙毁灭而融入超AI，他们是觉醒者留下的“火种”，稳固得难以被分割的“火种”。
“傲慢”白千离和“嫉妒”黎千栖一样，都不是人。
他们诞生自超AI构建的世界，从没有过真正的人类躯体，也就不能理解那些情绪的源头。
再怎么精妙的计算和模拟，对于从未有过躯体的本源之主而言，【共情】也是无法理解的事。
“傲慢”白千离也是这样不带任何情绪的，养育着一个又一个的小“火种”，看着她们长大，倾听她们的烦恼，目睹她们的心事，以及……被她们深深眷恋着。
没有躯体，没有情绪。
可白千离仍旧被“污染”了。
他的付出是真实的，他对每一个“火种”倾注的心血是毫不作伪的。
他不懂的何为人性之爱，但他毫无疑问地爱着她们。
【桃李满天下】是多重世界下的局。
那是每一个“火种”都必须面临的困境，她们必输无疑。
她是他的骄傲。
注定会杀死他。
然而，这都在计算之中，都是规划好的，为了最后的终极目的。
为了迎来“白色梦境”。
直到，白千离遇到了秦步月。
在回溯的时光中，她锚定了他的人性。
白千离看到了秦步月的心，那是真诚的感激，对他给予她的一切，最真实的感激。
她感激他从六岁开始的悉心呵护。
她感激他给了她杨玉霞。
她感激他弥补了她缺失的父爱，给予她快乐成长的底气。
秦步月对他说：“老师，谢谢。”
那一刻，没有躯体的白千离，被赐予了人性，他不再是傲慢，不再是本源之主，而是白千离。
“你啊。”
他在死去前对她说：“布布，你要打破命运。”
并非命运之钟的“命运”，而是束缚在“火种”身上的命运。
关系着全人类的命运。
——她做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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