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接客◎
夜色孤寂。
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映得檐角那只鸱兽明暗交叠。
茶花忍着浑身的酸痛跟着男人一直走到了温暖的寝屋里,脑海中都是哥哥方才痛苦万分的画面。
周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服侍。
赵时隽立在榻前,等着她的主动。
小姑娘细白的手指便搭在他衣扣上,为他生涩地宽衣解带。
她不知道要如何取悦他,但她俨然已经无路可选。
因为自己丁点的不顺从,也许都会换来对方对哥哥变本加厉的折磨……
茶花抿着唇,很是认真地为男人解开衣裳,可解到腰上的玉带时却怎么都解不开。
赵时隽垂眸瞥了一眼,才看见她指尖还因那半片断甲疼得微微哆嗦。
他冷冷的目光随即掠过她的脸庞,漂亮得好似上了层光滑釉面的白瓷,在烛光下更显得纯柔娇美。
他眼中却戾气乍现,一把握住她单薄的肩,冷声斥问:“你是不是在磨蹭,想敷衍我?”
茶花肩头轻颤,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只当他是喜怒无常惯了。
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为难她。
小姑娘放弃挣扎,只喑声道:“殿下想怎样都可以,但请殿下放过哥哥……”
“还叫他哥哥?”
赵时隽蓦地冷笑,“你告诉我,你和他可曾有过什么首尾?”
茶花显然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被他掐疼的臂膀。
“他就是哥哥……”
她想到哥哥方才的模样,湿润未干的眼角又盈上了水光。
赵时隽冷哼了一声,将手拿开。
“嘴硬是吗?你嘴硬,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吗?”
他望着烛影,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而问她,“你可知道做他妹妹是什么代价?”
“做他妹妹,就意味着你也是个罪人,须得发配进教坊司,那种地方,你受得住吗?”
那地方的男人固然也大多有权有势,可她这样的小白花进去了,只怕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自个儿狠狠地一把扯断腰带。
“从今日起,你忘了外面那个男人,乖乖地服侍我、伺候我,每日也只需变着花样想法子取悦我……”
“哪怕是不折手段地和别的女人来争我一个,明白吗?”
这是她唯一的活路。
“至于外面那个贱骨头,你忘了就是……”
横竖对方也活不了几日。
他说着便要伸手抚住她脸颊上的泪渍,可却被茶花蓦地避开。
茶花泪意愈发汹涌,口中仍旧强调,“他不是贱骨头……他是我哥哥。”
赵时隽的手霎时就停留在了半空,随即才一点一点将五指合拢,收到了身侧。
“你方才说什么?”
茶花眸中泪光闪烁,一字一句道:“我永远都是陈茶彦的妹妹。”
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她也断然不会为了自己苟活求生,而去诋毁自己的哥哥。
赵时隽怒极反笑。
“好啊……”
他将手里扯断的腰带狠狠地掷在地上。
“看样子你脑子根本都还不清醒。”
“那就去外面跪着好好清醒一下,等你清醒了,再来告诉我,你是谁的妹妹?”
……
彻夜,茶花跪在那庭院里,都不曾动摇过。
冯二焦多看了她两眼,愈发觉得她是脑子犯浑。
陈茶彦犯的是什么罪?
宣宁侯府都已经没了,就她还搁这儿眼巴巴地往上凑去,生怕自己会被摘清白了似的。
况且那陈茶彦纵使也有几分姿色,但哪里比得上他们主子半分?
冯二焦搓着手走到她跟前,低声道:“姑娘原本就已经撒谎欺骗了殿下,眼下却不好好认罪,还这样执拗,只会惹得殿下更加动怒……”
“难不成姑娘要一条道走到黑,是半点也不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你虽和这罪人纠缠过,有些污点不假,但说句难听话,当下你先服个软,往后若能逮住个机会诞下殿下的子嗣,这一辈子便是有这污点在,只怕也没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不比跪在这冷风里受罪要强?”
他对着她是好话说了一箩筐,可这姑娘说什么都没有反应似的。
冯二焦算是见识到她这执拗劲儿。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一直到天亮后,冯二焦才对赵时隽道:“外头那位……还是没有开口。”
赵时隽接过那湿帕子擦了擦手,开口吩咐:“去查查,陈茶彦到底还有没有一个妹妹……”
冯二焦嘴里答应了一声,正准备出去时,却又顿了顿,掉头回来问道:“那茶花呢?”
赵时隽瞥了对方一眼。
她平日里是个迟钝的性子,可不至于连这点人话都听不懂。
她显然是听懂了,可她却生出了反骨一般,偏要同他作对。
她怎也不出去问问,这世上和他赵时隽作对的人能有几个好下场?
手里半干的帕子被人“啪”地丢回了水盆,水花溅出。
赵时隽放下袖子,唇角隐约可见冷笑。
“她不是非要说自己是陈茶彦的妹妹吗?”
“一个罪人的妹妹,当然是该怎么处置,还怎么处置。”
他要的女人,不差她这一个。
……
昭王来到了云舜,从身份暴露,乃至落脚的日期都并没有维持太久。
最后又是封锁云舜,又是四处派兵搜索,闹腾得人心惶惶。
所有人心中也祈祷着那两个混在人群里的罪人快些被抓起来。
许是他们的祈祷生出了效果,没多久云舜便又立马解除了封锁。
而昭王殿下与他的下属们也准备启程返京。
茶花不知道自己夜里是什么时候跪昏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再度醒来的时候,她连什么时辰都看不出来。
她被人关在一辆马车里,手上虽没有束缚,但双脚间却上了一道铁链,让她行走困难。
同她一个马车内的还有一个手脚轻快的婆子,这一路上几乎都贴身将她看住。
除了一扇门可以打开关上,那窗口都直接钉了木条,连只苍蝇都别想走这里飞出去。
茶花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后,也没有多余的话。
这一路上颠簸不休,她却根本没有看到哥哥的半分/身影,就连那位昭王殿下都好似嫌腻了她,也不曾出现。
乃至到了京城,茶花被人带下马车后,送进的不是她想象中脏臭污浊的监牢,而是香风馥丽、一个比茶花见过的任何酒楼都要漂亮百倍的地方。
老鸨在看到茶花第一眼的时候,眼睛瞬间都亮了亮,挥着手里的团扇几步上前去,挑起小姑娘的下巴细细打量。
“好标致的女子……”
这小姑娘生得一副秀眉杏眼,蜜腰处纤如弱柳,锁骨下又娇酥盈腻。
尤其是她这身上像是不见光才养成的白皮,更是漂亮得犹如上等瓷器。
这老鸨一脸疼惜地搀扶着茶花,满脸心疼。
“这一路上倒是叫你吃苦头了,往后到了这里就跟到了家似的,你可别怕……”
老鸨笑着抚着她后背,愈打量眼底就愈发满意,复又让人带茶花挑了间干净的上房沐浴拾掇。
茶花面临着这老鸨突如其来的热情,既是无措也是茫然。
几个丫鬟七手八脚地上来将茶花从头到脚都清晰干净,甚至还拿来了一套干净柔软的衣裙给她换上。
眼下天日渐暖过一日。
褪去了从前厚重的袄子,那薄薄的衣裳就如同第二层肌肤紧紧贴着茶花的身子,将她的身体展露无遗。
而茶花身上原先的衣服都被人一把收走,她几乎没有选择。
待与她一路上一直在一起的李婆子进来,她才启唇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李婆子倚在门侧,嘴里吐着瓜子壳,又捏着瓜子发出一声儿冷笑,“你不是说自己是陈茶彦的妹妹吗?”
“这里,就是陈茶彦妹妹该待着的地方。”
茶花看她那副古怪的神情,心中却愈发生出了疑惑。
她起身走到门外,正准备往别处看去,却忽然被个路过的男人一撞。
那男人醉醺醺地扶了一把栏杆,正要破口大骂,在看清楚茶花时,那双醉眼蓦地发直。
“哟,这楼里新来了个姑娘竟然还有我不知道的呢……”
他朝茶花伸出手来,茶花下意识后退两步,心口的预感愈发不好。
她退后两步,却被赶来的老鸨扯到了身后。
那老鸨媚笑了几声,冲着那人不知说什么,那人才一脸败兴地被另个姑娘给搀扶下楼。
老鸨随即才走回茶花身边,打量着她这幅模样,叠声安抚。
“别怕,方才那个啊……出不起价,我是连碰都不会让他们碰你一下的。”
她指尖在茶花细嫩光滑的脸蛋上刮了刮,如同望见了会下金蛋的鸡一般欢喜。
“像你这样的,怎么着也得百两起步。”
茶花怔怔地没有避开她仿佛打量猪肉一般的举止,而是扶着那雕花红木围栏,倾身看清楚了楼下的情形。
她看到许多的人……
还有一些坐在男人怀里,谄媚着将酒喂进嘴里后喂给男人的女人。
以及一些没入衣摆的手臂。
不规矩地好似在揉捏什么的举动……
一切都看得茶花手脚冰凉。
茶花去过万紫楼。
但这里,显然比万紫楼那个地方要更加富丽宝气,而里面的宾客也比万紫楼里的轻佻放肆百倍。
……
裴府花园里。
日光从上空暖洋洋垂落,映在了陈茵娘脸侧的珍珠耳坠上。
今日的光微微刺眼,却也暖和的令人昏昏欲睡。
陈茵娘听见身边娇俏的小姑娘声音,嘴里时不时发出两声轻快的笑。
直到听见裴少婵说:“茵娘,你知道吗?我听我父亲说,陈家那个罪人回来了……”
陈茵娘手臂蓦地往旁边一撞,便磕坏了腕上那只碧玉镯。
丫鬟小瓶立刻护住她的手臂,见是无碍,才心疼地拾起碎片。
“这玉镯子五百两买的,少奶奶才戴过两回呢。”
陈茵娘顾不上那玉镯,只抬头看向裴少婵,“这消息是打哪里来的……”
裴少婵道:“不止是他,还包括茶花……”
说着,见陈茵娘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裴少婵顿时忍不住跺了跺脚。
“他们兄妹俩倒好,祸害完你家就跑了,现在竟还有脸回来……”
“茵娘你别往心里去,你等着看吧,他们指不定都不得好死……”
“少婵……”
话音未落,庭院末端的圆拱门内走出来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那男子穿着一袭青竹色锦袍,徐徐顺着长廊走下了台阶。
陈茵娘蓦地收敛了情绪,见到来人,口中唤了句“阿锦哥哥”,又与二人打了个招呼,便敛着慌乱无措的心思离开了裴府。
裴少婵见哥哥责备地望着自己,有些不满道:“哥哥又不是不知道茵娘的母亲死得有多惨,还不是他们兄妹俩害得!”
“他们是罪人,违背了法律,又杀人害命,呸,令人不齿……”
“住口!”
男人压着眉心沉声道:“你是亲眼看见了不成?你今日与一个外人说这些话,教养何在?”
裴少婵见他脸真冷了下来,这才有些不安地收敛了起来。
她是有些怕她这个哥哥的。
父母亲虽对自己娇惯的很,可哥哥若是要责罚她,便是母亲求情都不管用。
“哥哥你别生气,是我方才猪油蒙了心,胡乱说话……你刚回来,爹还在书房里等着你呢。”
生怕他再给出个什么抄写经书的惩戒,裴少婵赶紧转移了话题。
裴倾玉只低头看了她一眼,让人将她带回房去,随即便抬脚往书房里去。
书房内,裴嵩正在等着长子回来,有些话要问他。
“我先前不是与你说过了,陈茶彦那件案子,你最好不要插手干预,近日我怎么却听说你申请调任去了大理寺?”
若不是大理寺部的人告诉自己,裴嵩根本也不知道自家长子竟然还打着这主意。
裴倾玉道:“父亲莫不是忘了,母亲当初怀我难产之时,就连宫里的太医都说是一尸两命的结果,却亏得陈夫人仗义相救。”
陈夫人便是先宣宁侯夫人,并非是后来那个继室,而是陈茶彦与茶花的亲生母亲。
因此,后来陈夫人怀茶花的时候,才有了当初一句约定,为茶花与裴倾玉定下了姻缘。
倘若没有这件事情,依着陈夫人当初对裴家的大恩大德,哪怕只是口头的约定,裴家也不会轻易毁诺。
即便裴夫人在茶花母亲去世后因茶花的处境而生出过犹豫,但最终也决定等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再说,再不然认茶花做干女儿,总之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了对方。
但谁知道后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裴嵩听了长子的话后沉吟片刻,却开口道:“阿锦,你打小便是个刻苦努力的性子,做什么都是拔尖的,你学画时,画工出色,一幅画拿出去也曾被名家点评称赞过,你练字,字迹自幼便练得颇具风骨,即便是后来进国子监念书,也是年年都拔得头筹……”
“而你却称那陈家姑娘容貌第一,后来我便觉得不大安心,果然,这些年你母亲给你不论安排了多少世家贵女,你都看不上眼,你不稀罕别人的家世,却嫌她们生得不是最拔尖的是不是?”
他说这些,只当长子多少会有些反应。
可裴倾玉脸上平静的表情却显然没有让他如愿。
裴倾玉道:“是父亲想太多了,我与陈茶彦自幼便一起长大,一起读书,我与他情同手足,事发之后,他告诉我,这件事情另有隐情,并非是世人所以为的那样,我近日也有所发现……”
“更何况,我接下来会去大理寺供职,将案件查出真相才是我的职责所在,于公于私,这件事情我都不会放任不管。”
“阿锦……”
“父亲,至于陈家妹妹的容貌是我与她幼年在一起时的戏言,她皮相是否美貌我并不关心,我只知晓信守承诺才是君子所为。”
说罢,他便只道差上还有事情要办,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裴嵩身边的随从道:“公子重情重义,且心性果决,是个难得之人,老爷小瞧他了。”
裴嵩叹气,“什么重情重义,心性果决?年轻时的愣头青罢了,他自幼养尊处优,一帆风顺,尚且还没有经历过撞南墙的滋味,后头少不得要吃亏……”
作为一个过来人,裴嵩显然认定这孩子还太单纯,只怕少不得还需一番磨炼。
也只有撞过南墙才知道,世事终究不会都件件如他所愿。
……
赵时隽离开了京城多少时日,昭王府里便萧条了多少时日。
直到从知晓昭王殿下从云舜启程回京后,府里便顿时热闹了起来,开始收拾打理,准备着迎接此间的主人再次回来。
赵时隽踏入府邸之初,便有个身着浅绿罗裙的少女满脸薄汗地跑来,打量他周身无虞后,才轻声道:“表哥,你总算回来了……”
她身后一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追来,“姑娘你慢一些……”
再看见厅中那对男女静默相对的情景之后,才吐了吐舌头,收回了一只脚,隐匿起来。
赵时隽这一路上心情都好似不豫,直到回到家中,见到温浅时才微微松缓了眉心,
这时温姨母领着人端着一碗碧瓷盅走了进来,笑着将他打量,两人坐下后,温姨母道:“外出的人回来后都要先喝一盅平安汤,姨母昨晚上便让人都准备好了,你别嫌弃……”
赵时隽弯起唇角,温着嗓音道:“劳姨母操心了。”
“上回出京的时候,姨母腰扭了下来一直没好,眼下可将养得好些了?”
温姨母笑道:“你还提这件事情,我一个俗人而已,哪里就值当你费那些心思又是名医又是药材的?”
“不过托殿下的福,我已经好很多了。”
赵时隽喝了那汤,回到家中在家人面前自是又有一番不同的面目。
一旁温浅则站在自己母亲身后时不时便打量他两眼,却发觉他这次回来,人好似更成熟了一些,但也好似怀了什么心事一般。
赵时隽喝完汤后,放下了瓷盅,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温姨母身后的温浅,随即道:“这次回来我让人带了礼物给阿浅。”
说着冯二焦便奉上了一只锦盒,那锦盒展开,里面是一套成对的翡翠头面。
温浅指尖碰了碰,颇有些受宠若惊。
“这些都是给我的?”
她弯唇笑了笑,低头对温姨母道:“母亲,我想拿回房试试,戴给你和表哥看看……”
温姨母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去了。
转而才对赵时隽道:“你又破费了,每次出去都会带东西回来给我们娘俩,都快把阿浅那孩子给惯坏了。”
赵时隽道:“自家妹子,又不是外人。”
“倒是姨母,阿浅差不多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也别总叫她那样素净,她如今正值花龄,当打扮得好看一些才是。”
温姨母笑了笑,“她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对了,今晚上我让人准备了一些你喜欢的东西……”
她话音未落,俞渊这时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对赵时隽道:“殿下,马车已经备好。”
赵时隽随即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盅,温声道:“我尚且还有别的事情,姨母今日不必再等我了。”
说罢,便起身随俞渊一道出了厅去。
温姨母在他走后才叹了口气,叫人将东西都收拾了,随即转身去了温浅的房间里。
温浅坐在妆镜前,才将将让丫鬟将那一套头面戴上,却见母亲孤身一人过来。
“母亲,你怎不在外面陪着表哥?”
温姨母道:“你表哥有事,又出去了。”
温浅闻言,眼中的笑意瞬间陨落。
“表哥才刚回来,怎么又出去了……”
温姨母拍了拍她的肩,“你表哥这次回来,圣上势必是要为他选好妻子了,倘若他多了什么应酬,也是人之常情。”
温浅眸光微暗,有些失落地扯下头上的簪子,闷声道:“表哥自己都什么还没有说呢,母亲怎好这样揣摩他的心思,也不问问他自己想要谁?”
温姨母道:“你这个傻孩子,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不说,谁会知道……”
温浅顿时红着脸道:“我哪里有什么想法,我只在乎表哥有没有想法。”
“昭王妃将来是由圣上为表哥选的,对方与他家世匹配,自然无可厚非,可表哥身边其他的女子,却是他自己可以做主的……”
温姨母笑着戳了戳她鼻尖,“你呀,真是不知羞,倒不如在选昭王妃之前,就把你们的关系定下来算了,也省的你整天想东想西的。”
温浅忽地从座儿上起来,羞赧道:“我不和母亲说了,我要去厨房看看今晚上给殿下准备什么呢……”
说完,便不顾温姨母再说什么,匆匆地去了。
赵时隽出了府后,脸上方才在温姨母母女俩面前的温情便一扫而光。
俞渊路上则对他道:“陈茶彦确实还有个妹妹……”
赵时隽的动作一顿,随即冷着嗓音道:“继续。”
俞渊便继续将自己得来的情报拼凑成一个完成的故事。
已经嫁去燕国公府的陈茵娘虽也是陈茶彦的妹妹,但却是继室的女儿,至于陈茶彦,他的确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
而外人之所以不知道,也都是以为这个妹妹在年幼时便已经夭折。
细查之下,俞渊才知道,宣宁侯的第一任夫人在生下女儿之后,曾经被人指认背负偷汉,女儿就是与奸夫所生。
后来母女俩不知怎地就死在了后院一个枯井里。
打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关于那个女儿多余的风声传出。
但事情只要有影子便可以捕捉到蛛丝马迹。
也正是从宣宁侯夫人死后,宣宁侯便下了死命令,让人将茶花囚禁在后院深宅处,不许她再露面。
而陈茶彦又不知是因为什么,竟也默许了对方这样的行为。
这一瞒,便到陈家出事,都无人知晓这个被囚于深闺的千金小姐。
后来一些下人的证词也证实了这点,陈茶彦当初逃走时,唯一带走的就是他自己的亲妹妹。
这个人无疑正是茶花。
竟然是亲兄妹……
赵时隽霎时想到自己先是在茶花面前的所作所为。
马车在路过教坊司的时候,便陡然停了下来。
很快,李婆子从门里出来,走到马车窗下,轻声地向贵人问了句安。
赵时隽抬眸看向那花团锦簇的大门口,情绪不明地询问婆子:“她这些时日有没有说些什么?”
婆子仔细想了想,心道这女子与那罪人是一丘之貉,只怕手里还掌握了什么王爷想要知道的重要线索咧。
可饶是她再仔细,也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您不知,非是老奴不尽心尽力,而是那丫头看着柔弱,她却是个硬骨头……”
这话却再度惹起男人一声冷笑。
“硬骨头是么……”
眼见着男人脸色要变,冯二焦扯那婆子一把,问道:“你可得想清楚了再说,那姑娘果然没说什么?”
婆子茫然地摇了摇头,随即却又保证道:“不过王爷还请放心,老奴也是个女人,活了大半辈子当然知晓这女人的弱点是什么……”
“老奴自会想法子叫这姑娘松口,想来她也很快就想明白了……”
赵时隽阴晴不定地扫了她一眼,却并没有答她什么,只是丢下了手里的帘子,冷冷地道了句“走”,马车重新启程离开。
见马车离开,李婆子才心有余悸地抚了抚心口,道了句“乖乖”。
和这昭王说话可真真是要吓死个人,她总觉得他下一句开口便要见血似的,让人害怕。
是以她对待这份差事便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直到回去了教坊司,又走到最里的一间房。
推开门后,李婆子进屋便瞧见了睡在软榻上的女子。
许是折腾得累了,以至于这小姑娘几乎都快成了一只昼夜颠倒的猫子,白日里睡觉,夜里才精神充沛。
当下茶花身上穿着一袭粉色芙蓉缎纱长裙,酥腰上搭着条浅蓝披帛,顺着酥腻的腰线凹落,又垂落在榻脚旁。
她阖着眸,长睫如蝶,呼吸清浅,脸颊映着纯白的雪毯,恍若是名画里睡卧的美人,看着都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只待华灯初上,到了时辰,她便立刻绷紧了弦般自动醒来。
这李婆子却还坐在桌旁嗑着瓜子吃着点心和一些水果。
“哟,姑娘这是醒了?”
茶花对她仍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然而李婆子下一句话却道:“姑娘怕还不知道,我今日才见过了昭王殿下……”
最末那几个字惹得茶花霎时僵住了身形。
与对方先前种种的记忆都在脑海中飞快掠过,不过才短短时日,到了当下竟恍如隔世。
“就是不晓得关于一些你哥哥的事情,你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了……”
茶花顿时呼吸一窒,下了地快速走到桌旁,询问那婆子。
“我哥哥如何了?”
到了这京城里,她一次都没能打听到陈茶彦的消息。
甚至连他是不是还活着的消息都不敢确定……
李婆子见她总算是有了反应,只顺势道:“姑娘可要想清楚了,殿下为什么要送你来这里?”
“你自然可以在外头享清福,想忤逆就忤逆,只可怜你那哥哥,你反抗的越是厉害,他就越难有好日子……”
这话不吝于是诛心的言论,茶花见她仿佛知晓什么内情般,又忍不住掐紧袖摆问道:“哥哥他还好吗?”
婆子冷笑,“你说呢?”
一时之间,茶花脑海中关于哥哥各种不好的画面便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叫她眼前霎时也模糊三分。
哥哥怎么可能会好……
在云舜时,自己不过是没有及时回答那位昭王的话,那粗粝的绳索不就扣在了哥哥的脖子上吗?
他当着她的面折磨哥哥,并非没有前车之鉴。
“我没有想不开,您能不能想法子递个话,让我看哥哥一眼?也不要为难我哥哥……”
李婆子道:“那姑娘的意思是,会乖乖听话。”
茶花攥紧手指,点了点头。
她会听话。
也许她听话也只能换来个哥哥安好的泡影。
可她又何曾有过选择?
倘若对方将她送来这里是存了心要折辱她,既然如此,倒不如顺了他的愿。
也许他看见自己凄惨的模样,心里能舒坦一些,也不会为此更加生气而去折磨哥哥了……
入夜,老鸨准时过来,这回显然是存了点脾气。
先前那些耐心也是冲着茶花那张脸才有的。
但这小姑娘哪怕是个天仙,倘若执意不肯接客,那也是下不了金鸡蛋的天仙,对她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可这回过去,她却得到了不一样的答复。
老鸨惊喜,“哎呦,小姑奶奶,你能想通那简直就再好不过了。”
“你放心吧,这地方啊,有你福享的呢。”
茶花见着老鸨笑开花的脸时,坐在那妆镜前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澜。
丫鬟们陆陆续续端来了首饰胭脂,老鸨亲自挑选了几样漂亮式样的东西,又不叫丫鬟给她画得过分妖娆。
她本就是纯澈的模样,那妆容微微修饰,眉色描黛,衬托得眸若点漆,唇瓣嫣红,宛若两片娇香的红色花瓣,娇香雪腻,这般容貌往往费不了多少胭脂水粉,便能轻易勾勒出令人惊艳的容颜。
在这地方,老鸨要将这新来的姑娘卖出个高价,往往都会先卖“第一杯酒”。
顾名思义,就是这姑娘下到大堂里,给客人敬的第一杯酒,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她的容貌及举止神态,当夜那些男人再是心痒难耐也须得守着这里的规矩,不能碰她。
再隔几日,自会有她专程的售价,再由人来出钱,价高者得。
是以当茶花被这老鸨带下楼时,那大堂里都跟滴了一滴水的滚油似的沸腾。
第一杯酒同样也是价高者得。
但老鸨有信心,茶花这第一杯酒指不定比些姑娘的初夜都要高呢。
这般气氛起哄闹腾起来,买下茶花第一杯酒的却是个带着金链的中年男人。
对方大肚便便,五根手指上根根都戴着不同的金玉戒指,一副富态流油的面相,一看便是个势头不小的金主。
老鸨笑得几乎合不拢嘴,“乖女儿,快过去,给恩客敬一杯酒。”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茶花身上,这大堂里几乎许久都不曾这样热闹。
茶花往前几寸,手里被塞了一杯酒,几乎被人推搡过去。
“这第一杯酒就要了王公子城西一套三进三出宅院的高价,光是喂酒哪里能够,怎么着也得坐在他腿上喂,大伙儿说是吧?”
所有人都在起哄。
老鸨便在茶花耳侧耳语几句。
茶花望着面前那中年男子,眼中没有一丝的笑意,同样也没有一丝的厌恶。
在她眼里,是这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区别。
都只是这律法规定下,惩戒她这样的人的一种手段。
众人便瞧见这宛若谪仙的女子真就被推上前,被那老鸨笑按在了王公子的膝上。
大堂里的沸腾之声可想而知。
可偏偏得寸进尺才是人之本性。
更有人大声嚷嚷“要用嘴喂”。
哪怕恨不得自己以身代替了那王公子,但他们当下显然也不愿错过这样香艳的画面。
那王公子更是拔下手上的金戒指往桌上一拍,脸颊上的肥肉都激动得跟着晃动。
“乖女儿,别忘了你答应的事情……”
茶花眼睫猛地一颤,想到了李婆子的话。
周围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他们的目光与情绪,与茶花之间更好似隔了个什么东西似的,叫她也无法感同身受。
但倘若要让那人满意,光是这样确实还不够……
那素白的小手握着酒杯缓缓端起,下一刻便贴到了红润的唇瓣上被人一饮而尽。
小姑娘微微扬起脖颈,香嫩的玉颈雪白惹眼。
将那酒液含入红唇中,那些笑闹与荤话便渐渐消停了下来。
大抵是“敬第一杯酒”的女子如她这样漂亮的有没有暂且不提,但如她这样柔顺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几乎没有。
换而言之,他们想看的是她的羞耻颤抖、她的难堪、甚至是她珠泪微垂惹人怜惜的模样。
可在她的身上,仿佛叫人能够看到的只有另种极端的凉薄。
下一瞬,便是她到底会不会主动将那红唇递送到那油腻到叫人不忍入口的男人跟前……
众人屏住呼吸望着,小姑娘眼睫半垂,那只手搭在了桌旁恍若无力一般。
饶是那王公子面对这一幕时,也不由面孔微赤,呼吸都变得急促些许。
直到下一刻,身侧发出一声惊天骇地的巨响,竟是这王公子面前的桌子被人一脚“砰”地踹翻。
茶花都还未反应过来,却被人粗鲁地拽起手臂,回眸便看见了脸色铁青的赵时隽。
“你告诉我,你就是这样想明白的?”
要不是今夜惦记地头痛,叫他亲眼所见,他怎么敢相信,她在别的男人面前竟连一丝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茶花目光极淡地扫了他一眼,便看向旁处。
那王公子顿时从一脸懵的状态回过神来。
“你是什么人……”
他话未说完,便被赵时隽猛地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下一刻腹上便被一只脚重重地碾住,隔着肥肉都能叫人听见骨头咯吱的声响,叫周围人都倒抽了口气。
“啊……”
王公子发出一声惨叫,而后凄惨叫嚷出声,“我叔父宣安伯可是……可是在户部供职的……”
赵时隽勾起唇,垂眸盯着他的脸,一脚踩断他的肋骨。
“还当是哪里来的畜生,区区个宣安伯也敢在本王面前狂吠——”
这副狠戾的神情及嚣张的语气,无疑都让众人想到了一人。
见过赵时隽的人这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不知是谁道了句“他是昭王”,霎时叫地上的男人面色煞白。
“殿……殿下……”
不等老鸨上前来说些什么,他便抓着身侧之人径直拖出了教坊司。
赵时隽将茶花丢在了马背上,随即便扬起手中的长鞭。
马蹄下一阵尘土飞扬,颠簸得茶花险些坠下马背,却半刻都不给她喘息的余地便冲了出去。
她这一路被他拽进了一个陌生却偏于豪华的府邸。
待进了一间屋中,屋里的奴仆见此情景皆是一脸诧异。
直到男人怒吼了句“滚出去”,屋里人才霎时收敛了目光快速消失在屋中。
那门板被人重重阖上,茶花便被他抵在门后,见他残怒未消。
“你说我是不是傻,竟会想着跟个傻子讨价还价……”
他说的傻子是谁,茶花听得出来。
她眼眶微酸,不曾想这样他都还不满意,这一刻却仍要被他欺负。
她喑着嗓音,启开红唇闷声道:“讨厌你……”
男人眼光猛地一沉,“你说什么?”
小姑娘垂着泪,掐着掌心将话重复:“我讨厌你……”
差点勒死哥哥的是他,把她丢在那种地方的也是他。
明明是他逼着她去接客,眼下还要把脾气发在她身上。
他明明那么坏……
倘若哥哥今日还能站在茶花的面前问她,还会不会觉得赵时隽是个好人,她自然也不会再天真。
可她的话就像是一瓢油,泼在了他心口的火海上。
他掐起她的下巴,冷声道:“这就讨厌了吗?”
“我又有哪里值得你讨厌了?”
“还是说,你喜欢方才那个男人?喜欢到要用嘴给他喂酒?”
他盯着她,然后猛地俯身将她后颈扣向自己。
唇瓣被人重重地碾压,唇齿亦是被人穷凶极恶地启开条缝。
茶花被迫承接着,连同呜咽一道被人吞入唇齿。
男人巨大的影子覆着她,强行与她舌尖交缠,吞咽香津。
他好似要吃人的架势,这番带了惩戒性的辗转噬咬,搅弄得她舌根都疼……
湿润的气息交融。
小姑娘偶尔一声啜泣都隐入他口。
她浑身颤栗着,后背抵着门几乎要站不稳,可伏在她面前的男人却都要收不住骨子里的血脉偾张,臂膀将她的细腰都快要勒断。
漫长到茶花几乎要陷入眩晕之时,那漫长的吻才施舍似的停了停。
男人抵着她的额微微喘息,敛着黑眸里令人害怕的情绪,舔去唇瓣上的暧昧水光。
“从前的事情不是不可以不计较……”
赵时隽嗓音沙哑,却还夹着一丝生冷。
“你只是被你哥哥蒙蔽罢了,往后别再犯错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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