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更◎
夕阳西下时,金枝到底还是恋恋不舍起身。
苏三娘像是女儿要去逃荒一般,
搬运了大量莴苣干、干牛肉、卤肠、风干肚、腊鸭。
金枝哭笑不得:“娘,宫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
苏三娘白她一眼:“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外头游荡那头野狗都比你肉多。”
金枝:……
朔绛:……
野狗:……
大包小包拎到巷口,要往马车上放时,车夫有些为难:“这……”
这可是天子御驾啊!
虽然为了配合官家微服私访马车外表跟贵族家马车差不多。
但内饰华丽,
单是四壁看似普通的青布壁纸都是上贡的笙绫纱,
水沾不湿,冬暖夏凉。
官家平日里又是那么一个喜好雅致的人!
金枝也觉不妥,顺势就要让苏三娘带回去。
谁知朔绛忽然开口:“无妨。”
车夫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
莫非官家换了个芯子?
苏三娘心满意足往马车上塞了大量吃食,
要不是金枝激烈反抗她差点连活鸭都拎上来。
车夫瞥见那油汪汪的腊肉已将马车内壁晕了一大块油渍。
他一脸悲壮赶起了马车。
金枝都有些忐忑。
内里的官家却安然若素。
甚至还好整以暇从抽屉里翻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金枝吐吐舌头。
或许今天真是累了,
马车慢慢行进,
她居然闭上了眼睛,靠在马车壁上睡着了。
朔绛放下书本。
细细打量金枝。
看来她是真的很高兴,
睡梦中嘴角都轻轻翘起,带着笑意。
脸颊因为熟睡而红扑扑的,
似乎有些冷,她下意识蜷缩了下身体。
朔绛解下身上的外裳,提着领口轻轻披在她身上。
金枝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宫里。
她欢欢喜喜从马车上跳下来。
朔绛吩咐王德宝:“将马车里的东西都帮她搬过去。”
王德宝应了声是。
好奇是什么东西。
难道官家给金娘子买了什么金银珠宝不成?
等到细看,
却发现是一堆不值钱的干菜腊肉。
?
金枝甚为感谢朔绛。
她将带来的腊肉送到御膳房,央求他们做了菜肴出来。
再将这菜肴分发给各位女官内侍:“是我家里带来的。”
宫娥女官们常将家里捎进宫的零嘴分着吃,
是以大家也都没当回事,
还乐呵呵谢过金枝。
金枝想了想,还得感谢朔绛。
她便拜托司膳大人给官家添了一碟子蒸腊肉。
朔绛看今日的案几上多了一道没见过的菜。
因着好奇他多瞧了两眼。
布菜太监忙回禀:
“这是有女官家人送来的腊味,因着滋味不错,司膳大人便给您添了道菜。”
女官家人,那不就是金枝吗?
朔绛的眼神多了一丝连自己都未觉察的柔和。
他嗯了一声。
这腊肉当真不错,
嫣红瘦肉间杂着雪白肥肉,像是玛瑙一般漂亮,
上面的肥油滋滋直冒。
吃进嘴里也是肥瘦相宜。
朔绛少不得多吃两口。
可当筷子夹到第三筷子时。
布菜太监忙叫“撤去!”
朔绛一愣。
布菜太监看他脸色不好,急得跪下辩解:
“官家,非是小的扰乱官家雅兴,实在是规矩如此:每道菜不许吃三口以上。”
朔绛神色忽得阴沉起来。
他自然知道这规矩。
一则是为了防止有人下毒,二呢是警醒帝王,不能沉溺享受。
王德宝也求情:“官家,沉溺于一种菜色……”
“知道了。”官家淡淡道,“你们下去吧。”
朔绛望着那碟菜,
灯下腊肉泛着琥珀色的色泽。
朔绛忽然惊觉自己这些天在做什么。
一开始是愧疚于将金枝留在了宫里所以总是不由自主帮她。
算是弥补她。
可慢慢的,
这份好便蔓延开来。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屡屡为她破例当真是因为心里愧疚吗?
从前的少年之思被时日河川冲刷殆尽,
如今留在世间的只有努力做好君王的壮志。
与金枝多一丝牵绊,今后要杀她时便多一份不忍。
朔绛放下筷子。
眼中一派清明。
他吩咐布菜太监:“以后不许再上这道菜。”
他以后不会再见她了。
可等第二天白天。
朔绛翻开本书正要读。
外头凉棚有根木椽搭歪了,
阴影不偏不斜正落在案几前摊开的书本上。
朔绛瞥见外头凉棚搭下的阴影忍不住皱眉。
王德宝见他皱眉,小心翼翼请示:“小的这就去传司工来修?”
良久,
朔绛“嗯”了一声。
王德宝出了殿门,好笑摇摇头。
官家适才听见要唤司工来之后脸上那副又别扭又期盼的样子,
可真是。
庭院里金枝乒乒乓乓修缮着木椽,
门栓在下面看得提心吊胆。
这可是福宁宫啊!
官家还在窗前读书呢!
平日里他们修缮东西都是趁着官家不在时快速完成。
哪里敢像金娘子这般大张旗鼓?
他提着心。
小心用余光瞥一瞥官家。
谁知官家坐在敞开的木窗前,
卷一册书看得神情专注,眉目舒展。
金枝懒得等工人来,自己爬上梯子便修完了木椽。
可惜不小心,
屋檐下垂着的八龙腾身捧火珠宫灯被她撞掉了一个火珠。
还好她手快一把接住了。
仔细打量,
发现火珠和宫灯连接处的木棍被她一斧头撞断了,
所以才断裂开来。
这可如何是好?
金枝记得当初上任时王总管清晰说过,损害宫里物品要扣薪俸。
她左右打量了一眼。
庭院只有几个侍卫,都眼观鼻鼻观嘴。
开着的木窗内朔绛正在读书。
没人注意到她。
金枝灵机一动,
将那火珠稳稳放回原处。
很好,没掉。
金枝一溜烟从梯子上滑下来。
嘿嘿,每天一个糊弄小技巧。
她喜滋滋回后院。
她刚走后不久,王德宝进殿给官家倒茶。
官家举着茶杯忽得想起什么似的,
他目光淡淡掠过屋檐下大红八龙腾身捧火珠宫灯:
“那灯瞧着旧了,换个新的来。”
王德宝应了声。
心里有些奇怪。
宫灯是五月刚换上去的,不旧吧?
纳闷归纳闷,
他还是叫了小内侍将灯换下来。
没想到碰到宫灯一刹那——
“啪嗒”上面的火珠掉到了地上。
王德宝有些愕然。
瞬间对官家肃然起敬。
真龙天子。
明察秋毫。
未卜先知。
金枝心里怀揣着这个小秘密,高兴得合不拢嘴。
想到自己无意间避免了一场扣钱惨案,嘴角的笑意就忍不住洋溢。
或许罪犯对自己的犯罪当场总有种自豪感。
她甚至找了个好几个借口去前殿。
时不时瞥一眼高高悬挂在上的大红宫灯。
眉眼间的得意真是藏都藏不住。
真聪明啊嘿嘿!
晚上她还去瞧了一眼。
宫灯里已经有专门的内侍点上了蜡烛。
夜风轻拂,大红宫灯跟着轻轻摇动。
那龙珠也是岿然不动。
或许风再大些它便能自己掉落。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打中路过檐下的朔绛。
肯定还有一群太监内侍惊慌失措研究这龙珠为何脱落。
一想到这场景金枝就绷不住笑。
她看一眼宫灯,在心里跟它道了一声夜安。
明月今天去铺床时就见官家坐在榻前,眼角有一缕笑意。
官家生得龙章凤姿鸣珂锵玉。
今天这抹笑意将他素日里的清冷自持冲淡了几份。
越发显得轩然霞举仙姿佚貌。
明月便大着胆子凑趣:
“听说漳州水患已解,怪不得官家今日高兴。”
朔绛有些意外,瞧她一眼:“你怎知漳州水患。”
这还是第一次官家主动问话。
明月心里又惊又喜,
她回话:“奴婢父亲是漳州团练使,是以知道。”
楚地宫女,父辈也是永嘉侯府嫡系门客。
朔绛想了想便了然:“明团练使,是个好官。”
明月大喜,忙跪下谢恩:
“多谢官家褒奖父亲,父亲也常在家书里教导奴婢要恭谨勤恳,忠心耿耿。”
朔绛点点头:“家风肃清。”
明月直到退下后心里还砰砰砰直跳。
她麾下的上霜和望月、思乡几个宫女跟在后殿。
自然将这情形瞧了个清清楚楚。
等回到屋内便纷纷恭维上司:
“官家今日居然留司寝说话了。”
“就是,官家那般清冷的人,什么时候跟女官说过话?”
“莫要胡说!”明月正色。
几个小宫女深谙上司心理,知道她只是嘴上训斥,心实喜之。
是以也不害怕,只继续挑着上司喜欢的说:
“司寝大人生的好,腰肢又细,我是男人都忍不住动心。”
“家里老大人又是侯府嫡系,富贵还在后头呢。”
“这回在官家跟前大大的长脸,也是老大人自己政绩得当。”
“对啊,要不怎么司寝大人一说老大人官家就知道是谁呢。”
明月虽然不吱声搭话,可眉宇间的得意之色到底还是出卖了她。
金枝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隔壁的吵闹声使她翻了个身:“好吵。”
虹霓小声嘀咕:“隔壁那帮马屁精又在吵闹。”
云岚也忍不住说两句:
“不过也不是上霜她们几个的错,都说司寝最喜阿谀奉承,要想生存当然得顺着她。”
虹霓撇撇嘴:“听说司寝还收缴了她们的俸银呢,还堂而皇之说什么她们年纪小代为保管的鬼话。”
金枝笑:“快别充青天了,我们跟人家楚地心腹比什么。”
睡意都被吵走。
她索性打个哈欠坐起来:“要不我们打叶子牌吧?”
可惜手气不好,输了一晚上钱。依誮
第二天便顶着两个黑眼圈行走宫闱,
神色间又困又倦,
活像中暑了一般。
作者有话说:
朔绛:反沉迷,再也不见金枝了。
第二天:宣司工。
今天还有两更。
◎最新评论:
【狗男人】
【笑死了哈哈哈】
【
【
【滴滴滴,好可爱】
【他们的误会怎么才能解释清楚呜呜呜!看不够啊!!!】
【男主有病,还要杀金枝?人家卖他5000两又怎么了,还救了他母亲呢,渣男。金枝跑吧】
【防沉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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