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绿岛这边的女人大多爱收拾,特别是像陈妈妈这些老一辈的,不管多忙,家里家外,老公孩子的,总要收拾干净得体了,当然他们自己更是,陈妈妈年轻时候也做过追追潮流的事情,不过那也仅限于买点时兴的衣服,换个流行点的的发型,性格使然,加上她做了一辈子的老师,有些太新潮的东西,她是碰都没碰过的。以前年轻的时候没有,现在年纪大了,就更不去想了。所以陈安修这辈子也没想过他妈妈会染个如此惹眼的发色。
他说不上这具体是什么颜色,比酒红色略暗一些,可能近似于葡萄红的那种,不仅这样,连发型也变了,妈妈以前就是短头发,现在自然也是短的,但感觉就是和以前不大一样。不知道是染了颜色还是发型改变的原因,整个人看上去显得精神不少。
冒冒也瞪着大眼睛,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见到奶奶进来,也没往上扑,要知道,他平时和奶奶亲地不行,见到奶奶一定会挨到怀里蹭蹭的。
陈妈妈也不去理会那咳地死去活来的大儿子,只蹲下|身和自己的小孙子说话,“奶奶剪个头发,冒冒就不认识奶奶了?”
冒冒这才拱到陈妈妈怀里,抱着她的脖子笑,“奶奶,奶奶。”
陈妈妈抱他起来,拍拍他的背说,“冒冒最乖,比你爸爸知道孝顺。”
陈安修心道,他真是冤枉死了,他就是惊奇多问了一句,怎么不孝顺的帽子就扣下来了,他想辩解两句的,就是嘴里的咳嗽一时停不下来。
说话间陈三婶和徐彤彤也拎着东西从外面进来了,陈三婶也染了,不过她染的是个栗色,没有陈妈妈的那么显眼,头发也更服帖一些,可能是听到陈安修刚才的话了,徐彤彤一进门就问,“大哥,你觉得姨染这个颜色不好看啊?我看着还行啊,这个色比纯黑色的好,衬肤色,时间长了,颜色退退,就成了有点发黄的那个颜色,也不难看的。”
陈妈妈抱着冒冒,顺顺头发说,“我觉得挺好看的,小徐你别管他,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什么颜色好看不好看,他又没染过。”
陈安修哭笑不得,他就说了这么一句,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他抽张纸擦擦嘴和手,赶紧解释说,“妈,我没说不好看,就是第一眼没看习惯,其实仔细看看,这头发一弄,还显得年轻了好几岁,妈,你现在出去说不到五十,一定有人信。小徐眼光不错。”刚才他还奇怪妈妈怎么会突然这么放得开,选了个这么个颜色,现在一看妈妈这态度,就知道绝对是徐彤彤的主意。
“算你还有点眼光,小徐进来坐,今天让你跟着陪了大半天,过来喝点水。”
徐彤彤这人不太会隐藏情绪,刚才那话听着头头是道,但不怎么有底气,现在被大家一说好,脸上明显就露出两分被人称赞的小得意来,眉眼弯弯的,“反正我平时也没什么事,姨,你有事给我打电话就行,大哥也觉得好看就行,叔呢?”
陈安修心想,果然是个小女孩,“他在院里陪人看货,一会就过来了,你们先坐。”
陈妈妈坐下后,看着茶壶里的水不多了,就让陈安修去沏些新的过来。
陈安修转头喊李小乔,“小乔,你帮着换壶茶,我去院里和爸爸说一声。”
“哦,来了。”
陈爸爸过会进来后,看到陈妈妈染的头发,就只笑着说挺好的。
程林辉见这家有客人,又是女客,他也不方便在这里多留,坐了不长时间就说,“二叔,二婶,我晚上还有点别的事情,就不多坐了,下次有空再来看你们。”
陈爸陈妈妈他们跟着起身,陈爸爸就说,“再过些日子,山上的樱桃就熟了,到时候带着孩子过来吃樱桃。”
“行,二叔,二婶,家里还有客,别送了。”
其他人送到门口,陈安修带着他去山上拿鸡,走地远点了,程林辉就竖竖拇指说,“天雨真有点本事啊,把徐彤彤都追到手了。”
“你以前认识她?”刚才见面,没看出两人相识。
程林辉笑了笑说,“也不算认识,就是在场面上见过两次,孙英霞的闺女嘛,估计她对我没什么印象。”
“程哥,你这一大把年纪,又天天跟着大领导,除了那些别有心思的,哪个小姑娘敢往你们身边凑,她妈认识你就行了。”
程林辉点头,“那倒是,她妈每次见了都主动说话。”
“程哥,就你见的,她家里的人脾气怎么样?”
“他爸爸我没见过,据说自己管着个物流公司,不太常出来走动,她妈妈那人挺有本事的,和市里的几个领导关系都不错,去年黄市长还在绿岛的时候,有次在饭桌上,孙英霞还托黄市长给她闺女找个对象呢。”
陈安修听出来了,程林辉这是拐弯抹角的告诉他,孙英霞对这个姑娘的婚事期待很大。
两人边说话,边往山上走,到养鸡场那里的时候,孙大吉已经把六只鸡抓好了,其余的鸡都在山谷里放养着,还有的人时不时地撵着鸡扑腾两圈,程林辉就笑说,“你这鸡不好吃都不行,市场上的鸡哪有这个养法的,放在这么大个山谷里吃草籽虫子,还有人帮着运动。”
“也喂食,光靠天吃饭也不行,不过不喂饲料是真的。”
程林辉又多要了两只,说是拿回去送人,付钱的时候,陈安修照例推让了一下,程林辉硬给了,他就留了一部分,程林辉不是那不知道行情的,明白他这价格已经大大低于市场价,“你这样,我以后可不敢来了,这不是打秋风吗?”
“自家亲戚,还不兴给个内部价?”
“行,是咱兄弟,以后哥哥给你多介绍点客户过来。”
陈安修敬谢不敏地连忙摆手,“别啊,哥,我可不愿意收白条。”
程林辉哈哈笑,“哥哥还会坑你,什么人打白条,什么人不打白条,我还分不清楚?放心,绝对介绍不打白条的。他们要是敢赖账,你和我说,我给你出头,你哥我这点面子还有的。”
“那行。”
回去的路上,他们遇到从山上挖野菜回来的林淑方,老远就和陈安修说话,事情过去这么久,陈安修也不准备对一个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怎么样,况且这人现在日子过地也不怎么样,去年年底娶的新媳妇,年纪不大,脾气凶地跟个母老虎一样,原先还知道收敛点,自打春上怀孕后,越发不知道该姓什么好,全家上下,她哪个都敢伸着指头骂,公婆都不例外,最近又在闹着分家,镇上这宅子连着超市要留给他们小两口,让公婆回村里去住老宅子,不分家就不生孩子,开口闭口就说养不起孩子要去流产,一天一出,镇上的人天天跟看笑话一样。林淑方气得大病了一场,去梅子那里住了一阵,这两天才回来。
陈安修喊她婶子,她看着面上就有些喜色,又多说了几句话,这才提着菜篮子过去了。
程林辉打开后备箱把装好的鸡放进去,见林淑方走了,就说,“这是原先市公安局蒋局长那个亲家吧?这两年真见老了,蒋轩婚宴上见她的时候,还打扮挺好的,蒋局长一倒,身边的人也沾不到光了。”
陈安修沉默一会,问了句,“程哥,你也认识蒋轩?”
“怎么不认识?市局蒋局长的公子,年纪轻轻就是市刑警队的队长,那时候绿岛市有几个不愿意和他家拉上点关系的,就是黄市长也动过心思想把自己的外甥闺女介绍给蒋轩的,谁知道后来就出了事,这蒋少爷以前可是没几个能入他的眼,现在周远光手底下日子可就不一样了。”
“据我所知,蒋轩那人工作能力还是不错的,破过好几个大案,就是局长换人做了,也没必要特意针对他吧?他也是干实事的,又不是那些吃闲饭的。一个地方再怎么样,有能力的总不嫌多吗?”
“有本事的,哪个地方都需要,可是你有本事,不等于没人能代替你啊,除非你真是那种拔尖的,你走了,后面就接不上了,那领导肯定都得掂量掂量,关键就看你有没有那分量了。再说有本事的,不是也要和人打好关系啊?以前就不说了,有蒋局长在上面顶着,当然都谁愿意让着他,就他那刑警队长,你知道一般人要熬多少年才能上去吗?他可是毕业没几年就当上了,谁敢说这是光凭本事?蒋局长这一倒,那些眼红妒忌的,不服气的,哪个不想上去踩两脚,况且这个周局长……”程林辉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个周局长怎么了?”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外面的人不知道是真的,咱兄弟,我不瞒你,你也别到外面说,蒋局长倒下,这周局长可是最大的幕后功臣,要没他的检举和主动提供的那些证据,就凭蒋局长闺女作出来的那些事,蒋家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蒋局长能做到那个位置,又不是吃白饭的。话又说回来了,要没他闺女那件事,周远光也不一定能找到机会,说不上哪件更重要,就是遇上坎儿了,过不去了。”程林辉转转手中的车钥匙说,“要说也奇怪,蒋局长倒下了,他那儿子和儿媳竟然没受到波及,这事有点意思。”
“程哥,你不也说这官场上的学问深了去了吗?”
“也是,不关咱们的事情。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送走程林辉,陈安修心里有点复杂,回建材店打个招呼,就准备上山干活去,正碰上徐彤彤要走,陈妈妈他们又出来送人。
陈三婶说出来大半天也拎着东西回家了,陈安修看了一眼,里面好像都是些婴儿用品,突然想起李文文现在也快六个月了,还有三个月,天意也该当爸爸了。至此为止,天意算是他们家这一辈中最规矩最顺遂的,二十四岁,结婚生子这些人生大事,都要完成了,如无大的意外,换工作的可能性也不大,可能一直就会这么平平稳稳的继续下去了。在二十出头的年纪能够大概能看到以后的人生轨迹,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幸福?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陈妈妈这才到里间拿个镜子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地照,又问陈爸爸,“这颜色是不是太惹眼了?我去的时候就想染个黑色的,小徐推荐的这个颜色,说是染了看不大出来,还会显得人脸色好,等染好了,我一看,这哪里看不出来啊?不过她也是好意。”
陈爸爸抱着冒冒,仔细端详端详她说,“行啊,真显年轻了,我改天领着你出去,跟领着个闺女一样了。”
陈妈妈瞪他一眼,“行了啊,多大年纪了,说话也怕孩子们听到笑话。”不过她还是不大自信,又问两句,“你觉得真行?能出门?”
“怎么不能出门啊,你去市区的大街上看看,人家七十好几的老太太都有染黄头发红头发的,咱姐姐六十多的人了,还不是染着,你这不才五十多吗?咱镇上,咱村里也不是只有你这一份,你就是不习惯。”
陈妈妈捋捋头发,对着镜子又左右看看说,“我还真是不大习惯,要让我自己去,我说什么也不染这个色。”
“你就是个老古董,赶不上潮流,这一收拾多精神,多亏了小徐眼光好,是吧,冒冒,你奶奶是不是个老古董?”
这么高深的词,冒冒也听不懂,爷爷点他的鼻子,他就咧着嘴哈哈笑。
小宝宝的笑声清清脆脆的亮,陈爸陈妈也跟着他高兴,陈妈妈就放下手中的镜子,把他接过来抱着,“天天在跟前晃,这出去大半天没见他,还有点想他,中午吃的什么,睡午觉了没?”
陈爸爸把陈安修收到一半的碗筷放到水盆里,打算搬到院里去洗洗,“我给他炒了个小白菜都吃了,还喝点排骨汤,小花卷也吃了一块。壮壮回来,他又陪着吃了个二顿。”
陈妈妈给冒冒拉拉裤腿,又拉拉袖子,“冒冒就是陪了这个陪那个,家里的人,就没有他不愿意陪的。”
冒冒听到奶奶叫他的名字,就挨过去蹭蹭脸,陈妈妈就高兴的不行,“这一天下来,有什么愁事,抱抱他也没了。”
*
陈爸陈妈很疼冒冒,他也把自己当做大宝贝待,就拿摔个跟头来说,他这个年纪正处于屁股长针的时候,除了吃饭,基本就不可能在凳子上坐足五分钟,天天蹦蹦跳跳的,偶尔摔一两个跟头也就不足为奇了。一般别的小宝宝要是不小心摔倒了,要么哭,要么自己爬起来,他不,他花样多,他怎么摔的,就怎么趴在那里,窝都不挪一下,他也不哭,只眼睛骨溜溜地四处看,如果陈爸陈妈在场,他就开始喊,“爷爷,奶奶,爷爷,奶奶。”陈爸陈妈舍不得他,不管在做什么,都会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跑过来把他抱起来。如果看不到人?他就自己爬起来。
但这一套用在陈安修身上,往往就不行,但他并不吸取教训,这次不行,下次还试。
这一天是周六,一家人都在家,五月末,山上的槐花已经开地差不多了,陈安修想赶在槐花开败之前,包一顿槐花饺子吃,包饺子的槐花要那种未开半开的才好,粉少也细嫩。当然前期的准备工作是没人沾手的,家里能帮忙的那两个,对花粉容易过敏,剩下那个人小的,倒是不过敏了,但只会睁着眼睛淘气而已。他自己去山上找槐花,采回来留了一部分在冰箱里,另外一些洗净焯热水,泡凉,馅料的话,加猪肉韭菜和海米就很鲜,当然章时年和吨吨不吃韭菜,还得另作一份不放韭菜的。
厨房的窗子开着,窗台上是去年买的一大盆文竹,已经窜了新芽,他在窗前和面,一抬头就能看到坐在院子里梧桐树下石桌上写作业的吨吨和开着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的章时年,视线再往下,就是坐在一只大黄鸭子上摇来晃去的胖冒冒,这个时节山上还不算很热,尤其前些天刚下过大雨,吹来的山风中还带着一丝清凉,不过院子的蔷薇和月季已经开的很好了。
其他人都在安静地各做各的事情,就只有胖冒冒在哒哒哒地喊个不停,过会他可能喊累了,就喊大爸爸把他抱下来喝了点水,又过来厨房和爸爸要东西吃,陈安修切了一片甜瓜给他,他坐在那里抱着啃完了,又让给他洗洗小爪爪擦擦嘴,之后自己就出去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家里的其他人已经包饺子了,桌子就摆在厨房门边,可以边包边看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拖着小马车玩的冒冒,陈安修擀皮,章时年和吨吨包。
吨吨这个学期的体育活动选的是曲棍球,他正在说体育课上的趣事,就听外面哒哒哒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吨吨坐在最外侧,赶紧转头看,“爸爸,冒冒被他的小马车绊倒了。”
陈安修起身看了看,见他肉嘟嘟一小团趴在那里,还摇着腿四下里看,就知道没事。
安静了有半分钟的时间,冒冒就开始喊了,“爸爸,得得,爸爸,得得。”
陈安修用眼色示意大家都不要出声回应他。
章时年放低声音问,“他常这么摔倒吗?”
“没,我定期带他去楼南那里检查,什么毛病都没有,也不缺钙,也没四肢不平衡的问题,他就是太爱动了,偶尔摔这么两下没事。”
“那就行。”
冒冒知道家里有人,这次来耍赖的时间就格外长一些,他起初还肯好好喊人,最后就和念经一样,“爸爸,得得,爸爸,得得……”高一声,低一声的,纯粹为喊人而喊人了。
吨吨几次想出去抱他,都被陈安修阻止了,“别管他,让他自己爬起来。”
可能见还是没人搭理他,这次胖冒冒还改变策略了,他竟然还往厨房的方向爬了两步,生怕别人听不到他在喊人一样,陈安修看地又好笑又好气,他敢肯定,待会那衣服肯定脏的没法穿了。
过会他可能知道真的没人过来抱他了,就自己爬起来了,他今天穿了件蓝色的小连体裤,膝盖和肚子那里全是土,他就怕别人不知道,爬起来后就挺着个胖肚子在陈安修跟前转来转去,给人展示他摔倒了。
陈安修简直被他气笑了,丢下擀面杖抱他进屋里换衣服,吨吨包饺子不快,章时年初学乍练更慢,他擀的一堆皮一时半会那两人也包不完,嘴里还得夸奖他,“冒冒好厉害,摔倒了还会自己爬起来,待会饺子包出来,多给你吃俩,让你和哥哥长地一样大。”
这么说,他就高兴了,咧着嘴笑,也不用抱着了,要下来自己走。
换过衣服,小马车可能还没玩够,就继续拖着四处跑,听到外面有车响的时候,陈安修紧着叮嘱一句,“冒冒,你别到门外去啊。”现在农家乐里住着不少人,每天有车来往是常事。
但这次去的不是别家,因为陈安修他们都听到是自家院子门响了。
“果果。”这是冒冒的声音。
“弟弟啊。”这是久违的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儿童节快乐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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