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傅南晰被闻人铮放在了御榻上,    再度被闻人铮吻住了唇瓣。

  他阖上双目,感受着闻人铮的唇舌,不知不觉有些沉醉了。

  尽管闻人铮伤他至深,    尽管他对闻人铮失望至极,    但闻人铮终究是他心悦之人。

  他忍不住暗忖道:倘若峥儿并非天潢贵胄,我与峥儿是否便能圆满?

  闻人铮觉察到傅南晰的反应稍稍热情了些,不及欢喜,猝不及防地尝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傅南晰顿觉喉间腥甜,    紧接着,血液争先恐后地淹没了他的口腔黏膜。

  他用力地推开了闻人铮,刹那间,    大量的血液喷.射而出,    浸润了大红色的喜被。

  他赶忙捂紧了唇瓣,血液当即挤满了唇瓣与手掌的间隙,进而从他的指缝流淌了出来。

  闻人铮吓得怔住了,双目随即被源源不断的血液所染红了。

  傅南晰直觉得自己一身的血液即将流干,不久,他这副身体便会变作一具干尸。

  见得闻人铮双目发红,他以干净的左手抚摸着闻人铮的额发,口齿不清地道:“峥儿莫哭。”

  “梓童。”闻人铮寻回了神志,    惊恐万状地道,    “传太医!”

  傅南晰近乎于残忍地欣赏着闻人铮这副模样,    与此同时,    又心如刀绞。

  少年时,他从未想过自己与闻人铮会走到这副田地。

  兴许这便是违逆阴阳,    分桃断袖的报应罢?

  他若是女子,    便能为闻人铮延续血脉了,    闻人铮可能不会背叛他。

  须臾,他左手失力,一寸一寸地从闻人铮面上滑落了下去。

  他并未再吐出血来,只唇上的猩红缓缓地流过下颌、脖颈,没入了他的衣襟。

  闻人铮乃是先皇的老来子,先皇长寿,驾鹤西去之时,已年逾七十。                        

                            

  这吉服是由先皇的吉服所改制的,可惜先皇保佑不了他,他怕是得折在三十又一了。

  他其实早有准备,多活一日,便觉得侥幸。

  但他已不是镇国侯府的长公子傅南晰了,亦不是“年知秋”的夫君傅南晰了,而是闻人铮的皇后傅南晰。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即便实现得晚了些,即便旧事满目疮痍,他亦想多活一阵子。

  闻人铮捉住了傅南晰的左腕,将这左手覆在了他面上,继而一边用面颊磨蹭着傅南晰的左手,一边哀求道:“梓童,梓童,梓童,别离开我好不好?”

  傅南晰喜欢闻人铮唤他“梓童”,不过总有一日闻人铮亦会唤其他人“梓童”罢?

  于闻人铮而言,他或许独一无二,但绝非不可替代。

  这个道理是闻人铮教会他的,他希望闻人铮能贯彻始终。

  少时,太医匆匆赶来,为傅南晰诊过脉后,为难地道:“今上,皇后殿下业已药石罔效,就算用尽珍贵的药材,也只能吊命,不能救命。”

  闻人铮命令道:“你先将梓童的命吊住,再想法子。”

  傅南晰双目迷离,扯了扯唇角:“今上,勿要浪费。”

  “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不成?我做不到。”闻人铮拥紧了傅南晰,“梓童,你已嫁予我了,没有我的允许,死不得。”

  “那今上便不要允许我死。”傅南晰拼命地望住了闻人铮,然而,他的双目却是愈发模糊了。

  窗外植有一丛腊梅,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寒风逼得腊梅颤颤巍巍,积雪更是压弯了腊梅的傲骨。

  那厢,年知夏与傅北时正一道踩着厚厚的积雪向宫外走去。                        

                            

  良久,由傅北时打破了他与年知夏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年知夏,你已与兄长和离了,兄长又当上了皇后,你有何打算?”

  年知夏明白自己倘使离开镇国侯府,回到年家,恐怕不可能再与傅北时有交集了,他实在舍不下傅北时。

  他无法坦言相告,遂反问道:“傅大人认为我应该如何是好?”

  傅北时答道:“我认为你应该回到年家,恢复男儿身,好生用功,参加科举。”

  年知夏并非女儿身,不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且年知夏腹有诗书,定能中第,被困于镇国侯府太过屈才了。

  可他并不想放年知夏离开,他想日日见到年知夏。

  兄长若不介意,他甚至想追求年知夏。

  “傅大人说的是。”纵然清楚傅北时是替自己着想才这么说的,年知夏仍是觉得伤心。

  “你妹妹与兄长的婚事是娘亲定下的,我尚且不知娘亲是如何想的,万一娘亲不愿放你走,我会帮你当说客的。”傅北时告诉自己追求年知夏并不急于一时,眼下年知夏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就算兄长已入宫为后,但年知夏如若被娘亲拆穿,娘亲定不会教年知夏好过。

  年知夏凝视着傅北时,唇瓣颤动:“多谢傅大人。”

  年家的马车在宫门口停着,镇国侯夫人已上得马车了。

  傅北时一掀开帘子,便听得娘亲破口大骂:“荒唐,荒唐得很,男子怎能为后?我的长子南晰怎能为后?我们镇国侯府要沦为全天下的笑柄了。”

  他据实道:“兄长方才亲口告诉我他与今上两情相悦……”

  傅母愕然地打断道:“两情相悦?南晰竟是断袖?”                        

                            

  傅北时颔首道:“对,兄长乃是断袖,但我认为兄长是爱上了今上,才成了断袖,而不是天生的断袖。”

  “这有何区别?不管是后天的断袖,抑或是天生的断袖,俱是断袖。”傅母痛心疾首地道,“你兄长成了断袖,还以色侍人,我这个当娘亲的要如何向你父亲交代?你父亲定会怪娘亲没将你兄长教好。”

  傅北时悄悄地瞥了年知夏一眼,甚是心虚。

  傅母正在气头上:“疯造孽啊,我这是造了甚么孽?我辛辛苦苦地怀胎十月,竟是生了个断袖出来。早知南晰会成为断袖,我便该在襁褓中掐死他,省得丢我们镇国侯府的脸面。”

  傅北时正心虚着,不知如何安慰娘亲才好。

  而年知夏亦心虚着,垂着首,默不作声。

  镇国侯夫人气得微微颤抖的双手钻入了他的眼帘,使得他想到了自己的娘亲。

  他对娘亲说自己心悦于傅南晰之时,娘亲是否后悔没有在襁褓中掐死他?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手指略略收紧,又猛然垂下。

  傅母忽而攥紧了傅北时的双手,犹如攥紧了救命稻草一般,道:“幸而我还有北时,幸而我儿北时并非断袖。”

  对不住,娘亲,我亦是断袖,我心悦于年知夏,不可自拔。

  傅北时面上并不否认。

  傅母转而捧着傅北时的双颊,歇斯底里地质问道:“北时,你不会变成断袖的对不对?你不会像你兄长一样变成断袖的对不对?你不会丢尽镇国侯府颜面的对不对?你会娶妻生子,为镇国侯府开枝散叶的对不对?”

  傅北时并不愿欺骗娘亲,无言以对。

  傅母提声道:“北时,娘亲说得对不对?”                        

                            

  傅北时不想再刺激娘亲,只得颔了颔首。

  傅母欣慰地道:“那便好,那便好,那便好。”

  年知夏心道:北时哥哥心悦于卫将军,当然不是断袖,我才是断袖。

  傅南晰终归是自己的骨肉,傅母自言自语地道:“不行,我决不能坐视南晰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我得想法子将南晰与今上拆散。”

  傅北时提醒道:“兄长已是当今皇后了,娘亲如何能拆散得了他与今上?”

  傅母心急如焚地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南晰身子骨不好,受不得罚,今上喜怒无常,指不定南晰会无缘无故地丧命于他手中,我实在放心不下。南晰若是女儿身,能产下一儿半女,尚有凭仗,今上最起码得顾念亲生骨肉。”

  傅北时将今上适才是如何对待王贵妃的与娘亲说了,又断言道:“于今上而言,亲生骨肉无关紧要。”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今上因为南晰厌倦了王贵妃,改日,亦会因为新人厌倦了南晰,即使今上如今对南晰宠爱有加又如何?”傅母叹了口气,“北时,你快帮着娘亲想想法子。”

  傅北时认真地道:“我认为兄长并非以色侍人者。”

  “不论南晰是否以色侍人,娘亲都希望南晰能回归正途。”傅母朝着“年知秋”道,“‘知秋’呀,你莫要着急,南晰不过是一时糊涂,南晰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傅北时劝说道:“娘亲,嫂嫂已与兄长和离了,你理当放嫂嫂回娘家。”

  “不准。”傅母坚持道,“‘知秋’是我们镇国侯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哪有回娘家的道理?再说,自‘知秋’嫁进来后,南晰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万一‘知秋’回了娘亲,南晰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呸呸呸……南晰的身体状况定会一日好过一日。”                        

                            

  未待傅北时再劝,年知夏启唇道:“我不回娘家。”

  傅母夸赞道:“‘知秋’真是我的乖儿媳。”

  傅北时以为年知夏定然迫不及待地想回年家了,闻言,不得不怀疑年知夏其实心悦于兄长,想等兄长回来再续前缘,兄长断袖正合年知夏的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出自唐·李白《妾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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