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东元219年的懿京(其一)
懿京,旧称兰京,兰阳,是东国的首都。东元77年前,这里是一个国号为“宋”的国家的首都,宋国在这一年被东国打败,兰京也被改名为兰阳。东元84年,由于原先首都咸京的交通已经不再便利,东国的四世皇帝决定迁都到中东部的兰阳,并把兰阳改名为懿京,取熠星唯一首都之意。毫无疑问,懿京是东国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也是东国乃至整个光大陆最为繁华和发达的城市。
——《熠星简史初版》,第二十二卷
早晨的阳光如同清泉一般漫过门槛,在砖石铺设的地面无声地流动,隔壁院落的鸟叫声此起彼伏。门外的花园里,几千颗三叶草随着微风不断地摇曳。张望晨睁开了眼睛,不再闭目养神,阳光照在他身穿的崭新西服上,把他的整个人染成了明媚的颜色,而他对面的汪晓名则坐在阳光找不到的位置,他的眼睛几乎没有闭上过,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现在已经是几点了?
今天一大早,他就被佣人叫醒,走出房间的时候甚至还能看见西沉的月亮。沐浴,吹干头发,更衣,去吃早饭,这之后又是漫长的等待。沐浴的过程对旁人来说可能是享受,对他来说则是绝对的折磨,如果他以后还能活下来,他完全可以把这段被4个侍女服侍着洗澡的故事当作志怪小说写下来,末了再提醒人们一两句,说一点可有可无的人生哲理,这样的作品一定不会很畅销。
“很无聊吗?”汪晓名坐了起来,身上同样穿着崭新的西服,“体验一下上早朝的感觉吧。不管是多大的官,不管你在京城多有能耐,每周两次,周一周四,风雨无阻,五点起床。”
“这样的福报,一次就够了。”
“啊,确实。这确实是你的福报。”
院落里响起了脚步声,张望晨立即警觉起来。汪晓名的秘书步履匆匆地走进了屋子,斜着眼看向张望晨,随后便朝着汪晓名鞠躬,“尚书大人,摄政王陛下宣您和……张望晨前往偏殿。”
“好。”汪晓名的回答干巴巴的,毫无感情,二人站了起来走出了这间阴森的屋子。
一路上,每逢有门和转角的地方都有持枪的卫兵把守,张望晨注意到他们的装备相当先进,自动步枪上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部件:双联装弹匣,低倍数瞄准镜,战术手电,消焰器,而他们的制服也和汪晓名带上飞艇的那四名士兵一模一样,都是一身黑色,穿着这种制服的士兵应该属于专门保护高级官员和皇室的特殊部队。
不知拐过了多少弯,穿过了多少扇门,汪晓名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给秘书使了一个眼色,他的秘书看了张望晨一眼,随后便帮他整理起西装来,但是看起来很不情愿。
一个男人向他们走了过来,他同样身穿西服,但是衬衫并不是白色,而是黑色。“尚书大人,陛下已经驾临偏殿了,现在宣你和张望晨上殿。”
“微臣遵旨。”
汪晓名微微低头,带着张望晨走进了这个院落,比起刚才等候时身处的那个,这个院落显然更为气宇轩昂,门廊两旁站满了士兵,张望晨顿时感觉到一股压迫感压在他的背上,就像夏日午后闷热的气浪一般,让他喘不过气。
面前这座殿堂应该就是偏殿了,它看上去并没有张望晨想象的那么小,此时用红漆粉刷的门大开着,但阳光只能照到门口的一部分地面,剩余的内景完全处在黑暗之中,就像会把靠近的人吃掉的一张大嘴一样。二人走上九级台阶,汪晓名在门槛前停住了,随后他缓慢地跨过门槛,上千两步,向殿堂最深处跪拜,“微臣汪晓名,拜见摄政王陛下。”
“平身。”
声音从殿堂的远端传来,但在张望晨听起来却像是出自宇宙最黑暗的角落。汪晓名高呼“谢陛下”,随后缓慢地起身,但始终没有抬头,仿佛他面前的是最为不可名状的生物。“启禀陛下,微臣已将张望晨带到,现正在殿外等候。”
“宣张望晨上殿,你可以退下了。”
“是……”汪晓名唯唯诺诺地向后退去,一路倒着走出了偏殿。张望晨深吸一口气,他环顾四周,随后操控着自己略微不受控制的身体,学着汪晓名的样子走进了这间充斥着阴暗潮湿气息的殿堂。这次已经不是他想用什么方式下跪的事情,从这座建筑各个角落和缝隙中散发出来的压迫力让他无法不双膝跪地,向前叩拜。
“张望晨……叩见摄政王陛下。”
地面上的黑暗旋转起来,阴影从张望晨身旁两侧向他逼近,随着沉重的撞击声,偏殿的大门在他背后轰然合拢,日光在透过窗扉之后只剩下两三成的温度,积存了三百余年的寒气让张望晨瑟瑟发抖,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仍然有力地跳动,节奏也与平常无异,依然是一分钟60次。
“所以,我们终于还是见面了,张望晨。”
这声音又一次从远处传来,经过墙壁,屋架和梁柱的反射,它和它的回响显得无比威严。张望晨鼓起勇气抬头向声源方向看去,却只能看到一个金黄色的物体和人影的轮廓。
“跪着很难受吧?普通人并不会有长时间跪着的习惯,但你可不是普通人。算了,看在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的份上,我也没必要再端着,用这一套繁文缛节来和你进行效率极差的交流了,还是坦诚相见好一点。”
他的话音刚落,昏黄的灯光就亮了起来,随后一盏又一盏灯接续着亮起,映照出这座宫殿本来的样子。这位摄政王从远处的桌案前缓慢地站起来,绕到桌子的右边,走下了三级台阶,朝着张望晨越走越近。“刚才一片漆黑的时候你抬起头,现在灯光如此明亮,你却把头低了下去,难道是不能直视我的目光吗?”
张望晨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在黑暗中的举动被看得一清二楚,莫非这位摄政王是戴着夜视镜的?
“张望晨,好名字,起的很有水平。但是这不是你的本名吧,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张星灿?”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会提起这个名字,甚至连东国的摄政王都知道他,这个张星灿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让这么多位高权重的人一天到晚惦念?张望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索性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的沉默是什么意思,默认吗?如果你真的是张星灿,那他做过的事情足够让你死一万遍还多。但你如果真的是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跪在这里,我还没有能力能让张星灿向我下跪。我再重复一遍我的问题,你究竟和张望晨是什么关系?”
看来,必须实话实说了。“陛下,恕我直言,我从来不认识一个叫作张星灿的人。”
“哦?看来你还是做出了否定的回答。那么我问你,这张照片你怎么解释,为什么你和第三排右数第三个男生如此相像?”
一张照片被撇到张望晨的身下,其实当他听到摄政王提到照片,就知道他说的是那张特定的照片。“陛下,这张照片有人也曾给我看过,那个人也向我问过同样的问题,我完全不知道照片上这个人为什么和我的样子会这么相似。更让我惊奇的是另一件事,给我照片的人也出现在照片上。”
“那个人是谁,李芳念?李钧翊?”
“是李芳念。”张望晨心中突然一惊,摄政王竟然认识这两个人,难道……他也在这张照片上面?
“刚才你说的这段话,让我几乎要笑出声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问你有关张星灿的问题的人,都会出现在照片上吗?现在你看看第一排的人,他们中有你认识的人吗?”
这张照片张望晨已经看过两次,他能认识的人无非只有两个。摄政王的声音又一次传来,“这张照片拍摄的日期,是东元315年的11月,3年多过去了,我仍然记得他们中的很多人的样子,更不用说姓名。如果你能认出我的脸,你就该知道你和张星灿是什么关系了。刚才你不是就像在黑暗中辨认我的样子吗?现在这间偏殿里灯火通明,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知道多少东西。抬头。”
张望晨闻听此言,才终于敢把头抬起来。远处的摄政王身材瘦高,头发整齐地向后梳去,脸上有一道从鼻梁一直延伸到左脸,留下一道凹痕的伤疤,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眼睛,不仅眼睛大,眼白好像也比一般人少一点,导致他的眼睛从远处看起来像是全黑的一样,有点吓人。张望晨拼命地回想着这个外貌在哪里见过,突然他全身一震:这张脸在照片的第一排也出现过!而此人对应的名字是“王星洋”,这难道就是这位摄政王大人的真名?
“看你的脸色,想说点什么吗?”
“陛下,我并非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被遗忘的记忆,我只是在照片上面找到一个与我在现实中见过的人十分相似的身影。”
“闹了半天全是废话,像你这样的发言,放在今天早朝上,除了增加这些五六十岁的人摇摇晃晃站立的时间之外没有什么作用。关于张星灿的问题,恐怕我也得不到什么答案了。膝盖感觉怎么样,还没碎就一直跪着,顺便听一个故事吧。你现在先不用告诉我想不想听,我保证你会有所收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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