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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五章仙与神,殊途同归


张弃感到万般郁闷,同时也有着深深的疑惑与不解。

    追杀他的人很多,有泸江城、竹城等六城神殿,有闻人世家,以前还有过狼族半妖、五城捕头,现在又多了西南卫、镇魔卫,甚至还有魔修,还有上官亭、万长寿等几名用毒高手。

    总之,追杀他的人是越来越多,实力也越来越强,手段也越来越残酷。

    这还不是让他最郁闷的地方。他最郁闷的是,他不管逃到哪儿,这些人都能追得上来:看看,他从泸陵镇逃到连庐山、紫蛟湖,又逃到林家小镇、无名山谷、黑水荒原,直至乱青山矿洞、鬼王谷,不管他逃到哪儿,这些追杀者总能准确找到他的所在,绝无一处遗漏。

    他有时甚至在想,是不是他们在他身上安装了定位系统?或者说,像当初利用悠悠来对付他一样,使用了类似“引罗散”之类的东西——但他明明检查了无数次,身上没有异常啊。

    唉,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啊!

    张弃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苦笑地环顾四周,手一摊:“你们谁来抓我?”

    谁来抓?这倒是个问题,关键是这儿有五方势力:司徒上将军府、闻人世家、西南卫、镇魔卫,还有魔修,谁都不想放弃,但有谁敢于先动手,恐怕就会遭到其他各家的联合攻击。

    张弃忽然觉得,他似乎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许,他还能再浑水摸鱼一次?

    但现实立即无情地击退了他的幻想,只见夏侯子贤走上前一步,抱了个罗圈揖:“在下奉了我姐夫之令,随时关注这个张弃的消息,若是见到他,姐夫说了,要请他过去一叙!”

    张弃暗道不好,果然便见西南卫的轩辕驰、镇魔卫的上官正,一齐后退了半步。

    如果是在别的场合,没人知道,看在潜神玉佩的份上,也许他们还不会让步,顶多就是掳了张弃就跑,反正不管是上官正还是轩辕驰,都不是夏侯子贤能够对付的;再做得彻底一点,就算杀了夏侯子贤,司徒上将军府又没有证据,难道还能拿两位大将军怎么样不成?

    要知道镇魔卫和西南卫就是司徒宁上将军手下的两大支柱,两根支柱倒了,他还怎么当这个上将军?何况他又不止夏侯子贤的姐姐一个夫人,还能为这个小舅子与两大世家死磕?

    就算死磕又怎么样,司徒世家不见得就比上官世家强,更不用说和轩辕世家相比了。

    但不行啊,现在大庭广众的,他们可不敢明着和司徒上将军对着干。

    闻人宁殊想了想,也退了一步。不过实际上谁也没有看他,五方势力中,他是最弱的。

    魔修柳无惠刚带着柳叶和柳河赶上来,一听这话,却冷笑道:“你的姐夫又不是老子的连襟,老子为什么要听他的?这小子,本来不是老子的目标,但是现在……”

    然而他的话没说完,脸色却马上就变了:夏侯子贤身后一个老者走上前一步,一股凌厉的气机散发出来,就如一座大山,狠狠压在他身上,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炼神境!”柳无惠忍不住叫出声来,又见身后人影闪烁,却是轩辕驰、上官正二人,已经闪到五名魔修的身后,竟是与其他人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柳无惠的眼皮狠狠地跳了几下,却再也不敢出声,而是暗中做了个手势,五名魔修立时腾身而起,趁着包围圈还没成形,刹那间朝四面八方冲了出去。

    “想跑!”轩辕驰叫了一声,正要追击,却被刚赶来的黄强止住了:其他势力,都没有追击的意思,显然他们的关注点并没有放在魔修身上。此时,不是追击魔修的好时候。

    夏侯子贤眯了眯眼,笑道:“现在好了,没有人反对了。如此多谢各位,在下就先走了!”

    长孙志望着被一名老者擒住的张弃,想到长孙化的叮嘱,有心想要说句什么,但张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来:他知道,就算自己说出来,也不会有半分作用。

    擒住张弃的,也是一个炼神境尊者,显然,这都是司徒宁派出来的。

    上官世家也许不怕司徒宁,但他上官志,在司徒宁眼中显然不会比蝼蚁更加有威胁。

    他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张弃倒是平常,一离开众人,夏侯子贤便一脚踢在他腿上,他的神色却没有半点变化。

    倒是那老者阻止了夏侯子贤的殴打:“小舅老爷,殴打一个没有反抗力的人,不算厉害!”

    夏侯子贤双眸里寒光一闪,却并没有反对,而是一躬身,笑道:“司先生教训得是!”

    另一个老者笑道:“司无机,上将军的本意,是叫小舅老爷去寻找七心夺情草,炼制夺心天灵丹,以医治小少爷的断心之毒。无意中抓到这小子,算是个添头,不过七心夺情草还没有找到。依你之见,咱们是分头行事,还是带着这小子去找的好?”

    “夺心天灵丹?四阶丹药?”那司无机没有回答,反倒是张弃听了,忍不住问了一声。

    司无机一愣,问道:“你知道这丹药?你会炼丹!”

    夏侯子贤插嘴道:“他哪会什么炼丹啊,一个平民子弟,贫贱至极,要钱没钱要师傅没师傅的,他要是会炼丹,母猪都会上树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张弃连忙摇着手笑道:“是,是,我不会炼丹,我哪能学得会炼丹啊!”

    但另一老者却不相信,当然,任谁见了张弃这副假得不能再假的模样,都不会相信的。

    那老者便一把揪住他肩膀,问道:“夺心天灵丹虽是四阶,却十分稀有,就算一般的五阶炼丹玄师,也极少有人见识过。你能知道夺心天灵丹这个名字,就绝不可能不是炼丹师!”

    张弃笑着摇摇头:“我就算听过这名字,那又如何?”

    夏侯子贤也道:“就是,他就算是个炼丹师,又能怎么样,又有什么用?”

    司无机忍不住想一巴掌扇过去,勉强压下火气,冷冷地道:“小舅老爷,临行时上将军说了,此行一切事宜都要听我们的。小舅老爷若是不情愿,还请回去,无需一起了!”

    夏侯子贤猛吞了吞口水,不再说话了。

    那老者便朝张弃笑道:“小兄弟,你不必害怕,老夫司无垠,与这位司无机,都是西南卫上将军府上的供奉。老夫对丹道也略有涉猎,不过没有火属性,不能成为炼丹师。但老夫曾听说过,大凡知道夺心天灵丹的炼丹师,一般都知道七心夺情草的模样与下落。如小兄弟知道,还请小兄弟不吝相告,想来上将军得知此事,一定不反对与小兄弟结个善缘的。”

    张弃嘴角微微一扯,自从上官宏义要与他“结个善缘”以后,他听见这几个字就想吐。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想了想道:“我从没见过七心夺情草,帮不了你们!”

    “就是!”夏侯子贤又忍不住插了一句,却被司无垠狠狠一瞪,连忙住了嘴。

    司无垠双眸中有寒光闪烁,却似忍住了怒火,笑道:“小兄弟,还是多多考虑的好!”

    张弃低了头,闷闷地道:“我只听说过,七心夺情草十分罕见,喜欢生长在极其潮湿的地方,比如水中洞穴里。它极其罕见,主要是因为它自带有一种阵法,名为‘夺心迷魂阵’,能布置幻境,遮掩它的存在。其他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极其潮湿的地方?水中洞穴?”司无机念叨着,忽然双眼一亮。

    正好司无垠也抬起头来,两人异口同声地道:“黑水河!”

    黑水河,是圣天大陆上最大、最长的两条河流之一:北有通天河,南有黑水河。

    黑水河也是中土炎洲与南疆豳洲的分界线,分开了大陆上最强大的修神宗门与最强大的修魔宗门,也保障了北岸富庶的神奕王国,不会受到魂魔宗无数魔修的骚扰与掠夺。

    滔滔黑水河,延绵数十万里,河水宽千里,浩瀚无边,自然是极其潮湿的地方。

    但黑水河太长了,谁也不知道岸边哪儿有水中洞穴,更不知道哪个洞里有七心夺情草。

    所以司无机和司无垠商定,由司无机先去黑水河,沿河察看。他是水属性修士,在水中能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而火属性的司无垠,则保护张弃和夏侯子贤,随后前往。

    对这个安排,张弃没有提出半点意见,他也提不出意见,提了也没有任何用处。

    他只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司无垠身后,与夏侯子贤并肩行走,往黑水河而去。

    晓行夜宿,晚上就露宿在荒原上,草丛中。

    篝火升起来了,司无垠安排了晚饭。夏侯子贤不用说是不会做饭的,他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纨绔。而司无垠虽会做饭,手艺却不好,比张弃都要差远了,烤个肉饼也能烤糊。

    三人只有将就着吃。张弃虽是会烤肉,却不打算出手,他可不想给别人当佣工。

    吃过晚饭,三人各做各的事:司无垠和张弃在修炼,夏侯子贤不想修炼,又没其他事做,便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从须弥戒里取出帐篷,早早便进入了梦乡。

    很快,张弃修炼完了,只觉得修为又有了一点进步,那颗丹田越发变得凝实,而那股神秘的气机也略微增长了一些,便心满意足地退出修炼状态,一看司无垠还在修炼之中。

    他目光一转,本能地想到逃跑,却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先站起来,看看司无垠的反应。

    但刚一站起来,便猛然惊出了一身冷汗:草丛中,居然有一对碧绿的灯笼!

    不,那哪是什么灯笼,那明明就是一条巨蟒的眼睛!

    巨蟒就伏在他们旁边不到百丈远的地方,五颜六色的头顶上,正端坐着一个老者。

    虽隔着百丈远,张弃仍感到那老者的目光,就如两根针,刺得他一阵阵疼痛!

    这老者他认得,正是“五毒尊君”,上官亭!

    张弃忍不住退了一步,却有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阻止了他的后退。

    他回头一看,却见司无垠已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微笑道:“小兄弟放心,没事的!”

    张弃忍不住额头冒汗:还好刚才没有逃跑啊,要不然,现在恐怕是前有狼,后有虎了!

    司无垠却又笑着补充了一句:“逃跑也不要紧的,反正你也逃不出本尊的手掌心!”

    张弃背心的汗水,一下子便浸湿了衣衫。

    此时那上官亭却已站了起来,遥遥望了司无垠一眼,然后轻轻挥了挥手。

    便听到周围传来簌簌的声响,草丛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满天繁星似的碧绿眼睛。

    张弃忍不住毛骨悚然,猛又听到一声惊叫,火堆旁的帐篷里,赤着半身的夏侯子贤猛地冲出来;他身后,一条手臂粗的竹叶青正咬在他屁股上,另几条毒蛇则紧跟着他,穷追不舍。

    司无垠皱了皱眉,伸出两根指头,轻轻一弹,那堆篝火里,便忽然弹起了一条火线。

    张弃忍不住睁大了双眼:他就是玩火的,还领悟了本源之火,但他也不会这等控火术:随手之间,竟能让火焰形成一条头发丝般的细线,足有数丈长,居然还能不断掉!

    而且那火线,竟能在他们四周,围成一个直径有两丈宽的正圆形的火圈!

    那火圈刚刚布下,便有一条大腿粗的藏青色蟒蛇爬了过来,正好爬在那火圈上。只听“嘶”地一声尖吼,那蟒蛇便像触电了一样,猛地往回缩着身子;却似已经迟了,那冰冷的蛇皮上,竟然冒出了一团团火焰,直烧得那身蛇皮滋滋作响,一股浓郁的肉香味,立时散发出来!

    那蟒蛇尖声嘶叫着,不住地在草地上翻腾、拍打,却总是弄不熄它身上的火焰;而且那火焰十分奇怪,那蟒蛇在草地上翻来覆去,却一根野草也没能惹燃!

    而且非但这一条蟒蛇,眨眼之间,又有十数条蟒蛇爬到火线上,无一例外,全都被熊熊火焰包裹了;这些毒蛇东跑西蹿,又惹燃了更多的毒蛇:没过多久,草原上便已是火光熊熊!

    但这些火焰,却都是只燃烧着毒蛇,竟连一根野草也没有被点燃!

    张弃已是看得津津有味:这是何等精妙的控火能力!

    司无垠朝他笑了笑,却又扬声叫道:“区区十阶以下的毒蛇,不要拿出来卖弄了!”

    上官亭重重地哼了一声,猛地从五碧寒蟒上腾身而起,双手高举,大声厉喝道:“五毒魔神之力,七宝毒蟾!”

    只见他双手上一阵灰蒙蒙的色彩闪过,半空中便出现了一只高有七八丈的巨大蟾蜍,全身七彩缤纷,朝着司无垠看了一眼,猛地一张嘴,那长长的舌头便如标枪一般刺了过来。

    司无垠冷笑一声,也是双手高举,吟了一句:“火神助力,燃!”

    只见那蟾蜍正前方,有一点火星闪耀了一下,一道火墙便是冲天而起,正挡住了那舌头。

    张弃不由睁大了双眼:这由火星变成火墙的一幕,与他泥丸宫内的火焰衍化,何其相像!

    司无垠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也是玩火的,当会知道,火神祝融,乃是神界十八神王之一。他有两大神焰,智慧神焰与生命神焰。这火焰衍化之术,便是由他的智慧神焰而来!”

    张弃听得不由心神大震,这一刻,他想起了当初在东华城城门外,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一个名叫祝融的神王想要造太一神皇的反,结果被人家一巴掌拍去,紧握在祝融神王手心的两朵火焰,便被震落下来,其中一朵,正是落进了张弃的脑海里!

    难道说,那朵火焰,便是司无垠所说的“智慧神焰”?

    正想着,却见那巨大的蟾蜍已经飞了回去,不过它身上原本有几团火焰的,很快就熄灭了,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只听司无垠无奈地道:“虽是控火之术精妙,却没有极好的火焰辅佐。若是本座有九大真火之一在手,哪能容得这只毒蛙在此放肆!”

    张弃心头又是一动,他领悟的是本源之火,按照朱雀的说法,这火焰比九大真火、三大魔火还要厉害,若是他能够学到这控火之术,岂不是比司无垠还要厉害许多?

    但司无垠能够如此控火,明显是借助了火神之力的——张弃最近也看过一些尊者间的战斗,知道尊者之所以能够如此恐怖,就是因为能够借助神之力量,这是修神者的天赋。

    但他可是修仙者,能够借到神灵之力吗?若不能借到,那为什么智慧之焰能够落入他脑海——对了,他都没搞清楚,那片火焰,是不是真实的,是不是祝融神王手中的智慧之焰?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他的推断都是正确的,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张弃忍不住将思绪发散开去:他曾听说,神与魔,是殊途同归的。

    那么,仙与神,难道也是殊途同归?

    张弃不由得眯起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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