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二章 道理,不是靠嘴来讲的
萧大年把双眼眯成两条缝:“也许在你看来,我们这些人,都有点像傻子!”
便有人愤怒地叫起来:“这小子忒也奸滑狠毒!萧大哥,不用说了,杀了他得了!”
张弃心头一惊,萧大年却不再问他,而是转向陈凤:“要不,你来说说?”
歇斯底里过后的陈凤,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只是蜷缩在床角嘤嘤地哭着。此时听萧大年问话,她仰起脸来,满脸泪珠,那模样,怎么看都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带着哭腔,低声诉道:“我本来是去后坡林子那儿采果子的。下午的时候,张……张弃兄弟来林子里好像是要捉兔子,不知怎么,就过来跟我说,说是这村子里没有前途,叫我跟他走,他保证我出去能过好日子。他说的一些话,我也不懂,但萧大哥你放心,我没有答应他。你把我从霹雳崖里带出来,我们这儿虽然过得清苦,却也平静,我怎么舍得……”
这话一出,人们看向张弃的目光,更是带上了深恶痛绝:调戏女人是一回事,挖大家的墙角,那就是更严重的事了。要知道这虽然只是个无名山谷,却也是大伙辛苦了许久的心血!
如果说调戏陈凤,对大多数人而言,还算事不关己,完全可以当作饭后谈资;但“蛊惑人心”,鼓动陈凤离开,这就关系到大伙的切身利益,是绝对不能原谅的大罪了!
有人忍不住就要叫喊起来,被萧大年一瞪眼,又把话吞了下去。
张弃也急了,他知道若自己不分辩,也许真就成了这群人的公敌。他连忙叫道:“你胡说,我都不认得你,怎么可能和你说这些话?再说,那小树林,我就没去过……”
猛听杨青问道:“下午,你是不是打了两只兔子?”
张弃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兔肉都给大伙吃了,怎么还否认得了?
杨青接着又问:“那两只兔子,你不是在小树林打的,是在哪儿打的?”他冷笑一声,接着补充一句:“咱们这山谷里,只有那小树林才有兔子,这是大伙都知道的!”
张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道说,那两只小兔子,是他从外面带进来的?
但他这么一迟疑,别人却以为他撒谎没办法圆,就连萧小菊看他的目光,都带上了厌恶。
张弃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又听陈凤抽泣着道:“刚才,刚才我去小菊妹子那儿,想讨块磨刀石,刚讨了回来,经过这屋前,就被他给抱住了,我说我不想离开大伙,他就硬把我按在床上,说是什么,有了一次,我就离不开他,什么什么的,哎呀,太羞人,我没法说!”
众人都看向床前,那儿果然有一块磨刀石。
萧小菊也点点头道:“那磨刀石,的确是我借给陈凤的。”
众人的眼睛里,都喷射出了怒火。萧大年望着张弃,皱着眉头道:“你还有要说的吗?”
“杀了他!”
猛听有人大喊。张弃猛一抬头,却没找到是谁在喊叫。但他心头一凛,已然运起了真气。
然而他刚刚运转真气,却又马上停了下来。他不知道陈凤为什么要陷害他,但很显然,他如果真的在这儿动武,要么把这些人全杀了,不然,他这罪名可就坐实了。
这些人与他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怎么可能杀了他们呢?
既然你要陷害我,那定然还会有后手。我就看看,你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张弃冷冷一笑,轻蔑地望了陈凤一眼,干脆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此时喊着要杀他的叫声已响成一片,但萧大年一举起手掌,这些叫声全消失了。
“先把他关起来。来人,丢他进柴房里去。杨青、萧志,注意不要让他出手伤人!”
于是,张弃便成功地由座上客,变成了阶下囚。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蹲柴房了,但这一次,他蹲得分外憋屈。
幸好他蹲在柴房里,竟也还有不少人来看他,甚至比他当客人的时候,来看他的人还要多。而第一个到来的,便是今天这桩事的另一个当事人,陈凤。
柴房不大,还堆满了柴,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角落,只容得张弃蜷缩在那儿。
当陈凤走进来的时候,她甚至都没看到他,差点以为他逃走了。
但还好,她很快就看到了他,于是她轻抚一下高耸的胸部,调整一下心情,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妩媚的笑容,扭着水蛇腰,款款走到张弃身边,蹲了下来。
“小兄弟,对不起,姐姐给你赔罪来了。”
陈凤伸手就来抚摸张弃的脸:“你可别怪姐姐,姐姐也不想这样做,都是他们几个逼我。你知道的,他们人多,实力又强,我……”
她讪讪地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摸了几次,都没有摸到张弃的脸庞。她目光微缩,她明明看得很清楚,张弃就坐在那儿,根本没有移动半分,为什么她就老是摸不到他呢?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张弃不想理她,于是收回了手,就坐在张弃旁边,还清了清嗓子。
“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也没想过你会原谅我。对,你不会原谅我,但是我还是要来求你帮我。”
她低声说着,却没有听到张弃的回应,仿佛他根本没有在这儿,甚至连呼吸声都很难听到。她想了想,停了一会儿,继续说下去。
“对付你,我是被迫的,但我说的那些话,有些却是真的。我想出去,做梦都想出去。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你要怎么我都行。我可以给你当老婆,做情人,做妾当丫鬟服侍你,都行,甚至你可以把我卖给青楼,我都情愿。你要愿意,我甚至可以在这儿服侍你,只要你能带我出去!”
她说话的声音比蚊子还细,但她知道张弃听得见。
可是他仍然无动于衷,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丝毫变化。
陈凤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决定继续把话说完。
“萧大哥,是他把我们救下来,团到这儿来的,但是我知道,他不是真心为我们好,他有秘密,我猜他一定在等一个什么,到时候他就会把我们全部牺牲掉。所以我想出去,我不能死在这儿,我更不情愿在这儿长期活着。我陈凤要过的是精彩的人生,我要潇洒,要激情,怎么可能……”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不由自主大了一些,却听张弃突然低声问道:“外面没人守着吗?”
陈凤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低声笑道:“没事,有两个守卫,早睡着了。不过你要出去,还是有些困难的,因为田地那儿有萧志守着,他可是金丹境高手!”
但张弃又不说话了,陈凤低声说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动也没动一下。
陈凤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声音慢慢弱了下去,最后长长地叹息一声,神情复杂地望了他一眼,站起身,走了。
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低声道:“他们明天要公审你,你,早作准备!”
张弃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陈凤又是一叹,终于带上门,离开了。
张弃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柴房门又打开了,一个高大青年走了进来。
“张弃兄弟,你一定很奇怪,我们为什么要对付你吧?”
萧大年面带微笑,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门外也没有任何响动,好像真的没有人看守。
张弃也没有丝毫反应,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萧大年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忽然又是一笑:“其实我们的要求很简单,答应我们一个条件,我们就放过你。”
张弃还是没有反应。
“你若想活,点点头,我就告诉你一切原委,以及需要你做什么。你要见谅,这件事关系太大,你不答应,我不能说。”
他等了足足半刻钟,还是没有得到张弃的任何回应。
“看来你的意思,是宁愿明天被大家打死,也不愿答应我了?”
张弃还是一声不发。
萧大年冷笑一声:“确实有种。我倒是很期待明天的公审大会上,生死关头,你是不是还这么镇定?”
他猛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柴房门嘭地砸回来,震得房顶的灰尘直往下落。
张弃还是蜷缩在那儿,嘴角的微笑变成了冷笑。
渐渐到了后半夜,四周一片寂静,连鸟叫蝉鸣的声音都没有。
但柴房的访客仍然还在到来。
柴房门毫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影闪进来,故作聪明地学着蝈蝈叫了一声。
“张弃哥哥,张弃哥哥!”
夜色中现出一张秀丽的脸庞,却是萧小菊。
“张弃哥哥,我来救你出去。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陷害你,真以为我是傻的,这么漏洞百出的栽赃计,我都看不出来吗?”
但她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张弃已经没有蜷缩在那个角落里,她根本就没有找到他。
“张弃哥哥,你别怕,我真是来救你的。我已经把外面的人迷昏了,现在正是逃出去的好时候!”
但不管她怎么找,还是没有看到张弃的影子。
足足找了半刻钟,萧小菊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找不到,又不可能逃出去,这家伙,以为藏起来就没事了吗?”
她也离开了柴房。
她刚走不一会儿,枯瘦的杨青又来到了柴房门口。不过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忽然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柴房里,柴堆顶上,张弃静静地坐着,肩膀上有一只巴掌大的朱红鸟儿。
“公子,你到底怎么想的?”
朱雀转头看着他,啾啾叫道:“你不会告诉我,你真的要等着明天那个公审大会吧?”
“为什么不?”张弃理所当然地道:“他们冤枉了我,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他回头望望朱雀,笑道:“你别担心,公道自在人心,我问心无愧,公审正好还我清白。”
“清白?公道?那是啥东西?几块钱一斤?”朱雀冷笑:“公子,你不会相信这些吧?”
张弃皱皱眉头:“为什么不相信?”
他抬起头,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我自认一生从没做过一件坏事,在万丈山里,我基本上没有杀过人,甚至都没怎么出手,就连妖兽,我也只杀招惹到我的。一生唯一一次主动杀人,是因为闻人世家那帮家丁,他们屠了泸水村,我才忍不住!”
他回头看着朱雀:“我一生行的端坐的正,老天也不会……算了,老天从来没有管过我,他都把我遗弃了。但是不会连真相都会被掩盖,因为人,总会讲道理的!”
朱雀叹了口气:“哎,白痴的主人,你不知道啊,道理,往往都要用拳头来讲的!”
但张弃又不说话了,似乎这次真的睡着了。
很快,天亮了。
谁都知道今天有大事,所以大家都没有忙着下地,都按照朱四维的吆喝,在石头房子前面的空地上集结。有人在萧大年的房屋前搭了一个半人高的木头台子,大家便围在台子前面。
太阳刚刚出来,萧大年便和杨青、萧志一起,来到柴房。张弃也很配合,从角落里爬出来,跟在他们身后走出柴房,走上木台,脸上却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杀了他!”刚登上木台,便听到下面有人愤怒之极地吼叫了一声。
不知何时,朱雀落在萧大年房屋的窗棱上,那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它的担忧并不多余,空地上,已经卷起了一阵疯狂的声浪:“杀了他,杀了他!”
萧大年把张弃扔在木台上,俯下身来,轻声笑道:“听着这些群众的声音,你有何感想?”
他也没指望张弃会回答,又轻声问了一句:“答应我,我保你今天无事,怎么样?”
张弃翻起眼看了看他,却还是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萧大年也不以为意,走到台前,忽然皱了皱眉,轻声问道:“陈凤还没来么?”
杨青在他耳边低声道:“她想跑,已经被萧志打晕了,刚好可以用来做我们计划的第二步。而且,昨晚的计划非常成功,她已经把迷毒下到了柴房里,当然,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张弃兄弟,他是连一丝真气都提不起来的,对吧?”
“是的,他就是我们砧板上的一块肉,所以,今天我们的计划将万无一失!”
萧大年嘴角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走下木台,来到众人面前。
他没有注意到,杨青的嘴角也扯了一个细细的弧度。
“虽然原告陈凤,我们的好姐妹,因为这件事情,差一点自杀了,现在还在由小菊照顾着。但是她已经委托我,她请求我们,今天,一定要把欺负她的坏蛋,绳之以法!”
“杀了他,杀了他……”
这时张弃正站在前台,面对着台下一双双愤怒得喷出火来的目光。
萧大年站在台下,正对着他,满脸微笑:“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杀了他,杀了他……”
张弃冷笑一声:“铁证如山?你们有没有问过我……”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萧大年已经转过身去,举起右手,大声宣布:“公审大会,开始!”
张弃微微皱起眉头:“看来,这道理,不大好讲啊!”
场中安静下来,萧大年转过身去,面对大伙,高声道:“我们好心收留张弃,他却胡作非为,调戏姐妹,大伙说,我们该如何处置他?”
“杀了他,杀了他!”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却连远处树林里的一只小鸟也没能惊起来。
“他毕竟是客人,对客人,我们还是要有基本的饶恕之心!”萧大年却举起一只手掌,竟微笑地为张弃求起情来:“我想请大伙给他一个机会,把他交给我,我来让他给大家一个交代。毕竟,陈凤也没有真的被怎么样,虽然他做的事性质十分恶劣,我们也不能真杀了他!”
人群又安静下来,有人在低声细语:“对啊,还是萧大哥考虑得周到!”
“是,如果真就这样杀了他,被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无名山谷的人残忍好杀呢!”
“听萧大哥的,这家伙要是能给大伙一个交代,也不是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萧大年笑吟吟地转过身来,俯下身对张弃道:“怎么样,答应我的条件……”
张弃冷笑着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你们要不要……”
刚说了两三个字,萧大年已转过身,大声道:“他已经同意了。走,押他去半山!”
看来这道理,真的很不好讲啊!
张弃眯起双眼,将真气灌注在声音里,高声叫道:“你们这么冤枉……”
“冤”字刚刚出口,后山悬崖壁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
萧大年本已霍然转身,双眼里精光厉射,猛听得这声吼叫,竟轻轻一咧嘴,冲张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意思很明显: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们不会让你开口说话的!
张弃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又冲朱雀点了点头。
他是真的明白了,这道理,想要靠嘴巴来讲,是讲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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