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四章 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绣园，小彩楼。

    虽说狼青竹声称萧瑟正在为张弃饯行，但绣园里并没有大摆宴席，而是静悄悄的一片。

    张弃一个人坐在楼下的大厅里，正在闭目瞑思，萧瑟则站在二楼走廊上，神情复杂。

    “小姐，真的要让他连夜离开百花谷吗？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啊？”

    黄芽儿站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道：“再怎么说起来，他也帮我们完善了百花羞阵法啊！”

    她见萧瑟没有责怪的意思，又鼓起勇气道：“而且，而且……”

    萧瑟睨了她一眼，冷冷地问道：“而且什么？”

    黄芽儿嗫嚅了半天，低声道：“而且，我看他对小姐，也是有意思的啊！”

    萧瑟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栏杆，吓得黄芽儿浑身一颤，脸色蓦然变得一片青黄。

    却在此时，只听绣园外有人高声叫道：“谷主请三小姐去百花殿，有要事相商！”

    萧瑟撇了撇嘴，冷冷地道：“我去见师傅。等他把阵法誊抄完了，就请他离开了吧！”

    不等黄芽儿回话，萧瑟轻轻一颤，便已离开了小彩楼。黄芽儿站在走廊上，小拳头紧紧捏着，低声抱怨道：“真是，没良心的，人家帮了她这么多，还这么喜欢她……”

    似乎是怕萧瑟听见了，她缩缩脖子，偷眼往四周看看，见根本没有人，又大着胆子，满眼担心地望着张弃道：“听说，外面还有些人鬼鬼崇崇的，好像就是来找他的呢。公子，你可不要太快把阵法誊抄完，最好慢慢的，抄上一年半载的，那就更好了！”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很快，便见张弃动了动脖子，似乎是要誊抄完成了。

    黄芽儿又焦急起来：“可别这么快啊，慢点不好吗？小姐明明是想亲自给你道别的，你这一出谷，又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见面了，小姐要不能和你道别，该有多担心！可是她去见谷主，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来，你要是提前走了，小姐真要和你生气了呢！”

    她嘀嘀咕咕地，像做贼一般，又偷偷看看窗户外面，满是担心地道：“小姐啊，你可要早些回来。你知道的，黄芽儿不敢违抗你的意思，你要他誊抄完了就走，那他就得走啊！”

    幸好萧瑟这次去见谷主，却并没有耽搁太长的时间，不一会儿便从殿门掠了进来。

    也正在此时，张弃刚好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一片玉瞳：誊抄完成了。

    黄芽儿一阵高兴，连忙叫道：“张公子，小姐请你留下玉瞳，这就离开了呢！”

    她料定萧瑟既然赶上了，就一定会给张弃告别的，这样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了。

    却见萧瑟双眼红肿，神情焦急，急促地道：“不用了，他走不掉了！”

    黄芽儿本能地一阵欣喜，但见了萧瑟那模样，却又心里一沉：“小姐，怎么了？”

    萧瑟紧咬银牙：“不知是谁告了密，师傅说我私藏人类，大发雷霆，要我把他交出去！”

    “啊！”黄芽儿骇了一跳：“不得了了，是谁这么坏，居然告密！小姐，这可怎么办啊，谷主是最恨人类的，要是把他交出去，谷主不得剥了他的皮？而且，而且……”

    萧瑟却已冷静下来，恨恨地道：“而且一旦封闭谷口，他便再也出不去了！”

    “就是！”黄芽儿急得手足无措：“小姐，你得想个办法，怎么办呐！”

    萧瑟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在师傅面前抵死不承认，但师傅要我限期把他交出去，显然是不信我的话。为今之计，只有先瞒过一时，渡过这个危机再说了！”

    张弃长身玉立，抱了抱拳：“小仙儿，你不用为我隐瞒令师的，把我交出去吧！”

    “那怎么行？”黄芽儿急得冷汗直流：“那样，张公子你一定会死的！”

    张弃洒然一笑道：“生死有命，总不能为了我怕死，就连累了小仙儿你们吧！”

    “可是你若真交出去了，也会连累我。师尊最恨人类，得知我私藏了你，会放过我么？”

    听萧瑟这么一说，张弃也就不敢硬要出头了：“那怎么办？”

    萧瑟想了好一会儿，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去彩云间吧！”

    黄芽儿惊得跳起来：“小姐，你说什么，叫他去彩云间？这怎么可以？”

    萧瑟淡淡地睨了她一眼：“那你说，还有什么地方，能够藏得住他？”

    黄芽儿哑口无言。萧瑟一挥袍袖：“时间紧急，别说废话了，你随我来吧！”

    将长袖一挥，便有一股和煦的春风拂过，张弃只觉得天空一股吸力、地面一股托力同时涌来。他知道这是萧瑟在施展秘技，便不抵抗，任由那两股力道将他托起在空中。

    刹时后，他便来到了一间宽大的宫殿里，四面云彩朵朵，到处流苏缕缕，翠色盎然、姹紫嫣红，却与绣阁里的那片花海有些相同，只是更加鲜艳、更加秀丽多姿。

    “这就是我的寝殿，你躲在这儿，切记不要露出任何痕迹！”

    萧瑟淡淡地叮嘱，却把张弃吓了一跳，他还说呢，这宫殿里到处氲氤着淡淡的清香，闻一口，十分舒适，还说是什么好地方，原来是萧瑟的闺房啊，怪不得。

    萧瑟叮嘱过了，便一挥长袍，刹时离开了彩云间，回到了小彩楼上。

    张弃不敢在她的闺房内乱蹿，见殿门口有个小马扎，便走过去坐在上面，低头一看，却能看到小彩楼里，只见萧瑟和黄芽儿都站在走廊上，看着门外的夜空出神。

    萧瑟神情淡然，黄芽儿却有几分焦急，小脸上带着重重的担忧。

    张弃不由取出了燿尺剑。这柄剑经过他的重炼，熔炼进几种珍稀材料，都是他在魂魔帝国几个月来的收获。他入魔又出魔以后，连魔族炼材也能使用，倒让那燿尺剑带了几分魔气。

    他还在无愁戒里找到一本魔书，记得是那杜戈所化的上古书魔使用的法宝，掉在他身边，被他收进了无愁戒。不过现在他无暇去理它，先让它摆在那儿，等以后有空闲了再说。

    他一手仗着燿尺剑，双眼紧盯着小彩楼的动静。他决定了，只要见到萧瑟和黄芽儿为他受苦，或是受到责罚，他就杀出去，宁愿自己死，也不能让她们受委屈。

    只是他还没想过，在这彩云间里，他要怎么才能出去呢？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小彩楼外有人叫道：“小姐，五小姐求见！”

    萧瑟轻轻一皱眉头，低声道：“怎么是她来了？不会是她告的密吧？”

    但话音未落，又听一连串的禀报声响起：“小姐，大小姐救见！”

    “小姐，四小姐求见！”

    “接着就该二小姐了！”黄芽儿低声笑道：“五位小姐，来得可真齐活！”

    萧瑟嘴角轻轻扯动一个弧度：“二姐？她已经来了！”

    便见一楼大厅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大红宫装的少女，十七八岁，却是一身气机浩瀚如海，至少也是十三阶半妖境后期花妖，俏然落在大厅里，顿时整个大厅都亮了几分。

    “三妹，好久不见。你回来了也不说去姐姐那儿串串门，真是该打！”

    这应该便是二小姐了，抬头望着萧瑟，巧笑嫣然，双眼里满满都是宠溺。

    黄芽儿连忙蹲了蹲身子：“奴婢黄芽儿，见过二小姐！”

    那二小姐摆摆手，又听门外有人笑道：“哟，海棠儿，你可来得够快的，你的人呢？”

    二小姐海棠儿笑道：“让他们等在外面了。到三妹这儿，虽说师尊严令必得带兵来，但怎么能让那些粗俗的妖人破坏了三妹的花海？大姐，你的人不是也没有进来么？”

    便见一个月白宫裙的少女，二十来岁，缓步走进了大厅。

    她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浑身金袍，正是金菊儿，另一个却是一身淡紫襦裙，绣满了艳丽荣华的牡丹，在明亮的皓石灯下，闪着雍容华贵的无上气质。

    这两个人都与二小姐一样，乃是十三阶半妖境强者，竟都比萧瑟的境界高。

    两人进来，纷纷向大小姐和萧瑟见礼。萧瑟回了礼，问道：“几位姐妹，有何贵干？”

    但几个小姐都不回答，却见大厅外又走进一个人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身粉红衣裙，头挽双髻，圆圆的小脸上一片严肃，手里捧着一块金灿灿的令牌。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修为却也达到了十三阶半妖境。她捧着那令牌径直走到堂前，将令牌高举过头顶，轻声叱道：“师尊有令，请诸位师姐按礼拜听！”

    萧瑟一飘身便来到堂前，与四名师姐师妹一齐跪伏下去。黄芽儿跟在她身后，帮她理一下身上的衣裙。五个小姐一齐伏着，便听最后这小姑娘朗声道：“谕大师姐月季儿、二师姐海棠儿、三师姐萧瑟、四师姐牡丹儿、五师姐金菊儿，萧瑟私藏人类，罪无可倌。着令诸师姐妹搜查绣园，务要令萧瑟悬崖勒马，自愿交出那人，切勿再违师令！”

    几个师姐妹都是一惊，恭恭敬敬朝令牌行了礼，站起来，那大师姐月季儿便迫不及待地抓住萧瑟的手臂，急忙问道：“三妹，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私藏人类呢？”

    二师姐海棠儿也问道：“是啊，你不知道百花谷从来不欢迎人类的吗？”

    萧瑟不答，而是望向最后进来的粉红衣裙少女，问道：“小桃儿，是谁告诉师傅，说我的小彩楼里藏有人类的？有人往我头上栽赃，三姐我可绝不答应！”

    小桃儿答道：“三姐，我也不知。我本是在饲弄灵卉园，忽奉师尊密诏，然后就来了。”

    牡丹儿道：“三姐，你只说，你有没有私藏人类吧？按师尊谕令，我们几姐妹都带了人马来。我把贵园的三十七护卫都带来了，但没有让他们进来，我相信师姐，你不会糊涂的！”

    萧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却听金菊儿笑道：“我也相信师姐，但师尊有明令，要我们搜查绣园。我知道师姐，你这绣园里有机关，那人类不但是炼丹圣手，而且精通阵法，血脉又好，就算用来采吸元阳，也足以让我们姐妹突破到十四阶地妖境了。师姐，你可要关闭了机关，让我们搜上一搜，不然，恐怕我们姐妹们，无法向师尊交代呢！”

    萧瑟轻轻眯起了双眼，冷冷地看着金菊儿，半天后才道：“你想搜我的绣园？我就让你搜。不过老五，你一向聪明机灵，我倒想知道，若是绣园里没有人类，你该怎么说？”

    “我怎么说？”金菊儿无所谓地一笑：“我能怎么说？又不是我告的密，三师姐，我可不知道你这绣园里有没有外人。我虽然捉了狼青竹，但那条母狼的骨头硬，什么也没说。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倒不知道，除了我之外，居然还有人知道你私藏人类！”

    “你敢捉我的人？”一听说狼青竹被抓，萧瑟俏脸上顿时蒙了一层寒霜：“金菊儿，你若还认我这个三姐，你要是还有点聪明，最好马上把狼青竹放出来！”

    金菊儿撇了撇嘴：“我可不敢和你斗，你是三位师尊钦点的‘百花谷的未来’，我们惹不起。那条母狼我已经放了，不过你这绣园，今天我们是不得不搜上一搜的！”

    萧瑟冷冷地看了她好半天，一挥袍袖：“黄芽儿，关了阵法，让她们搜！”

    黄芽儿愤恨地看了金菊儿一眼，就要离开，却被金菊儿一把抓住。

    只见她冷冷笑道：“你别走，你们的勾当我都知道，休想去捣什么鬼。我知道，三姐，你这阵法的控制，就在你身上，你是打算叫黄芽儿往哪里去呢？”

    月季儿笑着插话道：“姐妹间，别弄得这么不愉快。三妹，你就让我们搜一搜，不管怎么样，你总要让我们在三位师尊面前，能够交差吧。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海棠儿娇笑道：“三妹，时间不早，你又何必拖延时间呢？”

    小桃儿也道：“三姐，还是让她们搜吧，身正不怕影子斜！”

    萧瑟轻轻闭上双眼，伸手一挥，便有一块八角形的玉牌出现在她面前。她将玉牌中间一个小孔上点了一点，只见门外一阵光华闪烁。她似乎很是疲倦，淡淡地道：“阵法已经关闭了，你们搜吧。若是搜不出什么东西来，我可是要到师尊面前，打官司去的！”

    金菊儿忽然提高了音量，大声笑道：“听见没有，搜仔细点，要是搜不出来，三姐可是要到师尊面前，和我们姐妹们打官司的！你们要是搜漏了哪儿，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

    门外响起一阵整齐的应答声，似乎有一支千军万马驻扎在院子里一般。

    金菊儿却又摆了摆手，大声道：“还有，三姐这院子，可是整个百花谷最好的院子，珍贵着呢。你们要胆敢损坏任何一株小草、一朵小花，仔细三师姐扒了你们的皮！”

    门外又是轰然应“是”，接着便听到一阵阵细碎的脚步声，却是一个说话声也没有。

    几个女孩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人感到不耐烦。倒是彩云间里的张弃，双手紧握着剑柄，紧张得手心里满是汗水，双腿紧绷着，连肌肉都有些酸痛了。

    很快，便有高亢的禀报声传来：“禀五小姐，没有找到人！”

    “我们也没找到！”

    “我们已经找了东南面整个院子，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痕迹！”

    萧瑟冷漠地站着，也没有乘势反击，倒像是没有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一般。

    倒是海棠儿皱着眉头道：“不知道哪人传出来这么个话，真是不加思考，三妹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吗？害得我们姐妹们这么晚不得休息，唉，真是害人不浅！”

    月季儿笑道：“咱们是奉了师命行事，三妹想来也不会怪罪我们。今晚就这样吧，传令，收兵。三妹你好生休息，等哪天空闲了，姐妹们一齐来给你赔不是。”

    “慢着！”却听金菊儿忽然叫了一声，缓步走到萧瑟面前，轻笑道：“三姐，没搜到！”

    萧瑟冷冷地看着她：“怎么，咱们现在就到师尊面前，打官司去？”

    “别，打官司我准输！”金菊儿娇笑道：“不过我忽然想起来，有个地方还没搜！”

    “什么地方？”牡丹儿皱起眉头：“小彩楼吗？在我们的意识之下，不等于搜了吗？”

    “不，我说的不是小彩楼！”金菊儿轻笑着，指了指天花板：“而是彩云间！”

    萧瑟的双眼一下子变得极度狭长、极度危险：“你还是你搜我的彩云间？”

    金菊儿却似不怕她，娇笑道：“怎么，三姐是不敢让我们搜，还是不愿意？”

    萧瑟声音冰寒，如万年寒铁，一字一顿地道：“你猜，我愿意不愿意？”

    却有一个威严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如果是为师要搜，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几个姐妹一下子全回过了头，跪倒在地：“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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