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林登感受着枫糖杏仁露在口中化开的甜腻，放下了银质的小勺。他抬头环顾整个圆桌，此时是甜点时间，梅尔泽领的众位巫师们正一边享用着精致的点心，一边三五成群地交谈着。
迈克尔先生和尤里安·梅尔泽伯爵此时正是话题的中心，正在轮流分享着自己和自己家族的冒险经历、隐秘见闻，显得一派和谐，宾主尽欢。
他看到威廉正专心地对付第三碗甜点，于是又转开了视线，在心底里打了个哈欠。
这样的宴会还要持续多久……林登并非对社交场合完全抗拒，但持续了快三个小时的吃、喝、吹牛扯淡还是让他很吃不消。
他站起身来，对身边的几位巫师告了个罪，对侍立在身后墙边的仆役说明自己的打算后，就端着还剩小半杯的“天蓝”，往宴会厅外走去。
他想出去转转。
大厅出口处的两位骑士没有阻拦，他们轻轻地拉开车门，让林登得以离开马车。
跨下台阶，黑森林中的晚风扑面而来，又被马车车门上附带的魔法效果快速中和，让大厅中保持着温度和湿度的稳定。林登则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凉意与舒畅的感觉。
下午的雨水终于还是给黑森林的夜晚带来了些许宜人之处，林登端着“天蓝”，施展了一个“食尸鬼之触”，让手中的玻璃杯与手掌接触的位置快速凝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食尸鬼之触”，可以让手掌接触到的生物被食尸鬼的毒素所腐蚀，被亡灵生物的冰寒所冻结，接触的时间越久，造成的伤害就越大。
林登此时正在灵活地运用这一攻击性魔法，来给自己的饮料降温。见温度差不多了，林登中断了魔法效果，小口啜饮起杯中的“天蓝”，让在大厅中有些闷热发沉的头脑缓缓放松。
他先是绕着领主马车走了一圈，再次感慨了一下空间魔法的神奇，然后在几位巡逻路过的骑士和骑士侍从的注视中，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他的前方，一辆辆停下扎营的马车或拖车一字排开，蔓延消失在黑森林中。梅尔泽领的车队在扎营时并没有选择和林登、迈克尔他们那样用马车当外侧掩体，将人员和物资掩护在中央的做法，而是让马车的排布呈现一个较大的弧形，弧形收窄的这一侧是人员的扎营地，弧形的两侧都安排了人手守夜和放哨，还有骑士小队不断的巡逻。
林登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为什么梅尔泽领的车队同样是在黑森林中穿行，却没有选择最安全的宿营方法，后来，在看到那一座座篝火，和篝火边活跃的那一道道人影后，他终于明白了：
梅尔泽领车队的人数很多，多到如果使用车阵环绕作为掩护，车阵所占据的面积会非常广大，在树林中根本找不到如此空地；同时，人多也意味着力量雄厚，在宿营的时候能有充足人手，所以综合两方面的情况，车队做此安排也很合理。
林登一边不紧不慢地兜着圈子，从一辆辆装饰有不同巫师家族纹章徽记、整体风格相似但明显偏向古典巫师风格的马车边走过，但他的目光基本集中于那一片属于领地平民的马车与拖车。
在刚才的宴会中，他已经通过闲聊知道了梅尔泽领的产业构成和人口结构，在金字塔顶端的少数巫师、其下的部分骑士之外，绝大多数的领民都是只受过简单教育，从事耕种、狩猎和放牧的平民，这些人处在最底层，而在金字塔中间部分的那些，大部分是和几大巫师家族关系走得比较近，或是有血缘关系，或是有成员觉醒血脉成为骑士的人，领地里有几位巫师开办的小学校，这些人在其中接受了部分领域较为完善的教育后，就加入
这些在炼金工房中工作的人多少也有些魔法天赋，虽然不能成为正式的巫师，但学徒级的魔法戏法还是会一些的，因此在炼金工房中往往作为巫师的助手，做一些基础的材料加工和炼金物品的后期测试。
炼金术经过几千年的发展，从“魔法女皇”时期的“安弗标准炼金术”已经发展到了多个纷繁复杂的流派百花齐放、齐头并进的阶段。在聊天和吹嘘中，那位家族旗下拥有规模最大的炼金工房的巫师告诉林登，得益于黑森林中出产的大量稀有魔法材料，梅尔泽领的炼金工房基本上和康思顿城的处在同一个水准线上，擅长制作各种一次性的符咒、护符，和部分死灵系的初阶魔法物品。
这听得林登有些好奇，甚至产生了看看梅尔泽领车队的炼金工房库存，进行一些有针对性的采购和补强。
但他身上一没联合会通用的金币，二没有啥可以以物易物的多余的材料与物品，又不好撺掇迈克尔先生带他们一起，于是只好要了一份炼金工房的产品清单，借机和迈克尔先生提了一下这个事情。
正思绪飘散地散着步呢，林登忽然看见前方的场景有些眼熟，这不是已经走到了洛克昂学士的马车这了嘛！
他正想着要不要再去看望一下莫哈·格里尔斯，对于这位老骑士，他还是非常敬佩的，而且他还有在“星光骑士团”长期服役的经历，那可是战斗巫高度集中的地方，或许自己还能从他身上多学些战斗的本领和巫师与骑士配合的技巧。
但在他休息的时候贸然拜访是不是不太好？他的伤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也需要充分的休息……林登有些纠结，他虽然对战斗相关的知识非常渴望，但不是没有脑子，没有情商。
就在这时，他忽然在马车附近的一棵大树下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两位十七八岁，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女，一位头发淡黄扎成马尾，穿着有着巫师风格的短款罩袍，一位淡红短发披散在肩上，一身有些陈旧的骑士训练服，两位少女此时正凑在一起，小声地叽叽喳喳说些什么。
看到林登这位巫师出现在附近，两位少女明显吃了一惊，立刻就停止了交流，但其中火红色短发的女孩很快反应了过来，连忙凑了上来。
在迈出最初的几步时，少女似乎有些犹豫，但随着脚步越来越快，她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坚定，就像骑士的冲锋，正在不断地加速。
林登见状，停住了脚步，看着女孩坚定的眼神和飞散的短发、年轻美丽的脸庞和一双尖尖的耳朵越来越近，他也开始思考。
林登记得，她好像是叫卡娜吧，应该是莫哈·格里尔斯骑士的女儿，当时在洛克昂学士的马车中见过……旁边那位头发淡黄、年龄相仿的少女就是洛克昂学士的女儿阿芙宁。
但是除了这一面之缘，他还是觉得卡娜非常眼熟，似乎以前在哪见过不止一次……
……是在哪里见过呢？林登继续搜刮着记忆。
脑海里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地就这么说了：“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而卡娜此时也开口了：“你好，我是卡娜·格里尔斯，请问您是来自阿克图勒斯家族的巫师吗？”
两人简直异口同声。
林登马上意识到这么说不太礼貌，连忙摆手道歉。
“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林登·赫斯……我不是阿克图勒斯家族的成员，但确实在跟随他们家族行动。”
卡娜倒没有林登那么拘束，作为从小在酒馆、小镇和牧场长大的漂亮女孩，还觉醒了血脉力量成为了中阶骑士，早就揍扁了无数对自己图谋不轨的色狼，面对醉鬼的调戏也能面无表情地踹上一脚，所以她虽然没有想到这位外来的、长得还挺不错地年轻巫师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疑似搭讪的话语，有些惊讶，但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反而是一旁跟上来的阿芙宁听到了林登一开始的话语，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小卡娜的魅力就是强！”她捉弄似的揉了揉卡娜的短发。
“你好你好……”卡娜先是对林登伸出了手，结果被好友阿芙宁打了个岔，差点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这种握手的礼节盛行于联合会中央领，取代了古典巫师的抚胸礼等传统礼节。
她回过头，轻轻地推开阿芙宁，继续说道：
“那请问您和迈克尔先生的具体关系是什么？”卡娜见没有见到迈克尔先生，但凑巧碰到的是这位年轻的外来巫师，于是决定单刀直入，简单直接一些。因为在她和莫哈的印象中，这几位外来的巫师都是开明派巫师，也比较好说话，如果曲曲折折委婉的表达，反而可能起到反效果。
“我是迈克尔先生的儿子威廉·阿克图勒斯的同学兼好友，威廉就是和我们一起来的第三位巫师，那个胖胖的绿发巫师。
“……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情找迈克尔吗？”在尴尬过后，林登找回了自己的敏锐，他从卡娜的话语中找到了隐藏的信息。见卡娜非常直接地发问，他也选择直来直往。
“是这样的……”在林登详细说明身份后，卡娜觉得他确实可以在迈克尔面前说上话，就不再准备像以前的打算那样直接去领主马车附近蹲守，而是通过把信息告诉林登，由他转达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她说明了莫哈告诉自己的事情：“在你们要离开洛克昂学士的马车的时候，迈克尔先生好像在‘心灵连线’中有什么问题想问莫哈老爹，但当时因为时间紧急，迈克尔先生没能问出来。莫哈老爹有些好奇是什么问题，因为他希望尽量满足迈克尔先生的需要，以尽可能地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但因为他还在休息，就派我过来了。”
她堆起笑容，用恳求的语气对林登说：“原本我是想直接去领主马车那边的，但怕打扰到各位巫师大人的宴会，所以能不能拜托你，赫斯先生，把这件事情告诉迈克尔先生？”
看着女孩认真而真诚的样子，林登略一思考就答应了下来，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嗯，我一会回宴会厅后，会找机会和迈克尔先生说的，然后我再看看是他直接来找你们，还是我来继续转达。”他点了点头。
“另外，叫我林登就好。”
卡娜闻言吐了一口气，显得放松了许多，她抬起胳膊，轻轻擦了擦并没有汗水的额角，然后捋了捋尾端微卷的红色头发。这个动作她十分的熟练，也让林登心中的熟悉感大大增强。
但他回忆了半天，也找不到这种熟悉的感觉究竟指向哪里。
于是他微微眯起眼睛，在脑海中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占卜，占卜的就是这熟悉感的源泉。林登为了充分利用自己的记忆力，常常通过这种占卜的技巧，从早就被意识所忽略的各种角落翻找以前已经忘记的信息。
一秒之后，他的脑海中浮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红发的少女骑着雄壮的卡拉曼达兽，在呼哨声中抬起胳膊，用沙蜥皮甲柔软的衬里擦了擦脸侧的汗水，然后用手捋了捋垂落到额前的头发。
林登想起来了，这是自己在浊浪河上漂流时，用“真知之眼”进行侦察时看到的景象，就是在那次侦察中，他看到了一个疑似巫猎的黑影，引发了之后的种种事情。
那么卡娜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自己确实曾经“见过”她，她就是那个在沙与草之海与淘金小镇附近放牧卡拉曼达兽的少女。
这么看来，在交流时莫哈·格里尔斯给出的信息就更加真实可信了，他曾告诉几位巫师，他和他的养女当时就经营着卡拉曼达兽的牧场。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思绪就在林登的脑海中高速运转了几圈。
不过，他还要验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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