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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骨(三十五)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薛凌目光停留,瞳孔向下,瞟了一瞬,搁下杯子笑笑看往李敬思,意在询问薛凌是何人。

  薛凌反应也快,将拎着的两个纸包搁在桌上,大大方方入了座,转向与李敬思道:“李大哥好久不曾往壑园,我忧你伤势无人照料,特过来看看。你们倒是好兴致,雪日泼茶,人间乐事,怎不遣个人去请我。”

  又笑盈盈看向沈元州,道:“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沈元州方知面前小姑娘是壑园过来的,他久不在京中,又少干逢迎之事,并不晓得壑园作何营生。

  且听得薛凌提起照料伤势,猜是作岐黄一脉,当下了然于胸。霍家案后,李敬思身上伤一直未曾好全,宫里太医不能时时照应,自是要寻几个大夫傍身。

  连李敬思与苏凔的轻微局促都有了个好解释,眼前姑娘多不过二八,眉未描,唇未染,只面目白净,一双眸如乌核,不是富贵绝色,自成一汪碧玉灵透。

  再听那一声“李大哥”喊的又娇又甜,沈元州猜,李敬思把持不住也是男子本色。笑着要跟薛凌打声招呼,李敬思已起了身赶话一般道:“这是沈元州沈将军。”

  又指着薛凌道:“这是壑园医馆薛落薛姑娘。”

  果真这几月大儒教授下来,他长进颇多。苏凔尚有为难,李敬思已快速回过神来。沈元州自不必提,报得名姓,让薛凌知道便行。

  薛凌是谁,却是个大麻烦。真名肯定用不得,齐府三小姐死人一个。电光火石间想起落儿两个字,李敬思才勉强给她安了个身份。

  沈元州微弯了弯腰,颔首与薛凌道:“见过薛姑娘。”薛凌陡然心惊,沈元州回京这么大的事,竟无人告诉她?

  原年节时,边将若无战事该回京述职。然霍家案时,沈元州力保宁城后曾回朝。那时已是九月了,该述的都已述尽,此刻拓跋铣隔三差五的还在平安二城外头溜达,沈元州怎么回出现在京中?

  她且惊且后怕,恐掩饰不住,干脆一脸愣愣盯着沈元州,道:“沈元州,是西北那个沈元州吗?”话落又好奇看与李敬思,像是不相信。

  苏凔出声道:“正是他,难不成这天底下还有第二个沈将军?”

  薛凌听出话里提醒,犹犹疑疑将目光移回沈元州身上,道:“怪不得,原来你是个将军。”

  沈元州笑看她道:“怪从何来?”

  薛凌略抬头,似有卖弄:“寻常人拿茶盏,四指在前,拇指在后,与食指位置差不多齐平。

  你大拇指却是向上,高了食指许多,这是抓握长物的习惯,为的是稳当,多是横刃欲攻。”

  她一脸得意:“不是武夫,就该是屠夫。”

  沈元州似乎这才对她多有上心,笑道:“你.......知道怎么握刀?”言罢特意看了一眼桌上茶碗,以前他都没注意到自己这个习惯。

  薛凌甚是欢喜样:“我当然知道啦,山上兽多蛇多,进去就得带着刀才行。家里从小请的师傅,我学的可好了。谁知来了京中,他们又嫌弃我行事不雅,天天盯着我怎么拿茶拿碗。”

  下人早已替她斟了茶水,薛凌捧起一杯饮尽,放在桌子上才对着沈元州嘻嘻一笑,轻哼着抱怨:“烦也烦死了。”话落拈了块点心塞嘴里,嘟囔着问李敬思:“李大哥说是不是。”

  纵是李敬思知道薛凌在演戏,还是被她逗得一乐,跟着苏凔齐齐低头抿了笑意。沈元州特意端起茶碗看了下手势,又搁回桌面上。

  笑道:“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薛姑娘不说,我倒从未注意这些。”

  薛凌仿若人海遇知音,冲着他连连点头,道:“是吧,是吧,我就说谁会注意这种破烂事儿,偏他们说姑娘要寻个好婆家,那可是丁点怠慢不得。端茶递水,讲究着呢。”

  她也拿起茶碗,以旋握的手势抓着,在沈元州眼前飞快一晃。笑道:“看吧,师傅说,这样抓握,手掌在刀柄上的按力方位大于捏合,抓的更稳些。”

  沈元州哈哈大笑,疑虑皆消,与苏凔二人道:“今儿可真是来的巧,见着薛姑娘这般有趣。”

  李敬思与苏凔皆恢复如常,他二人与沈元州早有交集,怕的就是薛凌有个意外,现见薛凌滴水不漏,都宽了心说笑。

  有沈元州在此,薛凌便不能提别的,且撑了笑意一道儿瞎七倒八的扯,很有当年鲁文安的架势。

  几人开怀处,暮色渐来,李敬思招呼小厮,抬了个方炉在侧。也合桌台大小,温了酒在上头,又切了鲜肉若干,且炙且吃,也是个趣。

  如此三俩时辰后,薛凌始知,沈元州是昨儿晚间到的京中。今日也未上朝,只私底下入宫一次,下午便来了李敬思处。

  虽是担忧此人回京会耽误黄家事,但又怕问的太多会引起沈元州警觉。只能先按下心头揣测不表,尽劝着李敬思伤势要紧,不可贪杯。

  沈元州再未起疑,但看薛凌一派烂漫,似对李敬思妾意深深,男欢女爱见得多了,也不拘于这位李大人娶几个婆子。

  他回京确实尚无几个人知道,却也非故意掩人耳目。原是在年前就能到的,尚能赶上皇帝宫宴。哪知路上突而暴雪封冻,人马皆不能行。走走停停,耽误了好些日子。

  薛凌所想固然有理,沈元州无需回京述职,边关又是异动频频,应该寸步不离平安二城才对。

  然沈元州也不是个傻子,胡人久备而不战。这里头,定然是有蹊跷啊。便是他想不到,平城还有个鲁文安在。

  当年拓跋铣兵临平城,也就是如此困而不攻。图的是啥,鲁文安并不清楚。但后果是啥,他再清楚不过了。

  以他如今和沈元州的关系,都不用递信,直接一匹快马闯到沈元州房里即可。沈元州稍作计较,便能猜到问题所在。

  虽是个死局,好歹他与魏塱尚有点情分在,不比当年薛弋寒全无退路。部署好城内事宜,沈元州还是决定以年节为由,行休沐之期回京一趟。

  此议一提,正中魏塱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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