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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路岐(七十)


  “驸马府”三字让李敬思瞬间绷紧心弦,欲盖弥彰缓道:“怎么还跟驸马府有关。”

  薛凌看了看帘外,突然觉得薛瞑走了有些不自在。她跟李敬思出生入死数回,却一直亲近不起来,真是怪异。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当时齐清猗是这么念的,她又原封不动念给李敬思。

  只是齐清猗幽怨声重,薛凌这会念的颇有几分向往。现还未到二月,京中桃花尚未含苞。她道:“陈王纵为前太子,然是个瘫子,绝无可能再当皇帝。

  所以,魏塱纵是时时盯着陈王府,里头的日子,其实还算太平。三四年光景,连我都能在天子脚下做个乖觉顺民,别的人,又何尝做不得富贵闲人。”

  李敬思摸索着手心,他是记得永乐公主尤爱桃花,前几日还说今年的驸马府桃花尤其长的好,估摸着在等半月,驸马府里就该有霞色倾城。

  只是驸马府驸马府,听上去就烦的很,驸马都死了,这府邸怎么还不能改名字?

  他晃神间仿佛永乐公主近在咫尺,骄矜仰脸屈尊不降贵,妖娆喊他:“李大人...”那个李字拖的甚长,喊的婉转勾人,又带着别样亲密。

  “李大人李大人.....”

  薛凌瞧出李敬思异样,轻道:“李大哥以为如何?”

  柔情蜜意散尽,李敬思看着薛凌,笑笑,闪烁其词道:“你说的.....说的对。”

  薛凌只求将他注意力拉回来,正欲再说,突闻李敬思道:“只是...只是.....”

  她柔声道:“只是什么?”

  李敬思有些不敢与她对视,低声道:“只是我倒不明白,当初我父母的事儿,你说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陈王既然是个变数,为何他活了这么久。早早死了,岂不是大家都放心。”

  薛凌以为他是为着这个走神,微笑道:“李大哥此言差异,斩草除根,才是一劳永逸,可将大树连根拔起,其残暴行径叫人看了心惊胆寒,谁还会跟如此恶人共事呢。

  你我,是颗草,没了就没了。前太子却是棵树,不到万不得已,皇帝怎会将他砍了。”

  李敬思抬头与薛凌对视片刻,咬牙道:“你说的是。”

  她说的是,明县李家村没了,就没了,不过县志一句话而已。前太子没了,却是千秋万载浓墨重彩的逸文奇事。

  薛凌听出他话里不甘,笑道:“李大哥稍安,也并非全然如此。到底朝中霍黄权势太大,魏塱能用的人,只有寥寥如齐世言之流的遗臣。

  虽这些人未必忠心于他,最起码可以拿来与霍黄争执两句。如果魏熠死的难看,那就是踩着了这些人的最后一条尾巴。

  何况魏塱本就顶着弑父篡权的疑罪登基,再加两条人命,只是多往自个儿身上扣屎盆子罢了。你说,只要魏熠老老实实的当他的陈王,皇帝又何必冒天下之不韪去弄死个瘫子呢。”

  李敬思愤色未解,沉声道:“你也不必宽慰我,就是我父母人微言轻,死了不足道而已。”

  薛凌笑笑不置可否,真个论起来,薛家死了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大家过的一般惨日子,她理解李敬思。甚至,需要李敬思愤恨。

  薛凌道:“我哪里是宽慰李大哥,我宽慰我自个儿罢了。”等了片刻不见李敬思再说话,她续道:“日子太平,过的就快。

  我在陈王府一晃过了两月,齐清猗的肚子越来越瞒不住。府里丫鬟婆子家丁都有魏塱的眼线,这些人虽变蠢了,却还没变瞎。

  要说这人事真是不公平,有人偷天换日无所漏,可偏偏怀孕藏不得。我总不能将那坨肉给提前掏出来换个地养,想来想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当时已和齐世言挑明了身份,我逼迫他去向魏塱告状,说自家女儿有孕。果然魏塱吓的不轻,古来顺尧,有法有禅,弟还兄位的事,史上并非没有过。

  且不说魏熠的儿子够不够格与他抢皇位,便是有文臣上书要他将皇位还给兄长的儿子,也是有律可依,由不得魏塱不从长计议。

  一切如我所料,他当晚便派人夜探陈王府。翌日一大早,又遣霍云昇以搜查刺客为由将陈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事至于此,陈王妃有孕一事朝野皆知。”

  她住口,李敬思急道:“后来呢?”

  “后来。”薛凌笑:“如果龙椅上坐的是李大哥,后来要如何?”

  “如...”李敬思抢话未完,脚步声起,是薛瞑回来了。他忙住嘴,意识到薛凌刚才那个问题属实大逆不道。

  薛凌没追问他,另转脸想着薛瞑欢喜道:“晚上吃什么。”

  薛瞑躬身说是寻常菜式不敢拿出来待李大人,是前日来的山鱼,已拿泉水静养了两天,吐尽泥味,一煮而焖三吊汤,刚好趁个春鲜。

  说话间寒风骤起,天边夕阳已是红彤彤的一个圆,旁儿卷云成堆,感觉又有雨雪似的。

  李敬思一身冷汗,细想越发不愿回答薛凌上句问题,忙趁着薛瞑的话头道:“每次过来都有山鱼吃,难为你惦记。”

  薛凌微笑道:“那年从明县离开,我日日都在惦记李婶。”她混若刚才没问过,自道:“后来,皇帝果然与霍家起了分歧。”

  李敬思没问,只伸去端茶碗的手在空中一顿,疑惑陈王府的事,跟驸马府有关就罢了,怎么还扯到了霍家。

  薛凌实在很会绕弯子,他手接着去端茶水,想着自己多问只会延长时间,不如等她自个一气说完。

  薛凌道:“倒也算不得我的功劳,魏塱与霍家本有分歧,只是魏塱一直发不得。除却霍准势力,还有古礼可寻。

  圣人训,高宗谅阴,三年不言。当初先帝身丧,霍准正是拿着这句话让魏塱在政事上诸多掣肘。而去年,梁成帝丧满三年,霍准再用不得这句话了。”

  她自个儿忍不住笑:“真论起来,去年还真是个好年份,走了你我,挪了皇帝。

  既然魏塱的亲信和霍云昇都往陈王府走了一遭,我怎肯放过这个机会。霍云昇说是来搜刺客,我便将计就计,在自己身上戳了个洞。

  那时我还是齐世言不清不楚的三女儿,又是伤在陈王府里,有刺客一说是皇帝先喊出来的,霍家儿子来搜的,他二人岂能脱身。

  当然了,他们也不愿意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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