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稚子执着
顾十派人打扫整理学堂,把两人撵到外面去面壁。
“就在这儿好好面壁,等着一会儿陛下派人来领你们。”
两人知道惹了事,也自觉地站到学堂外去,一声不敢吭。
慕容礼看着自己充血红肿的左手暗暗叹气,时不时地去瞪上慕容瑾一两眼,而后者并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整理发冠衣袍。
南宫祁被顾十叫去问话,问了半天支支吾吾也没说个所以然来。
等到被叫去祁明殿的时候,两人腿都站麻了,有些艰难地出了学宫后才慢吞吞地走着。
就这样拖着时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的祁明殿,刚迈进殿内,一个黑色的砚台便往二人砸来。好在都比较迅敏地躲开了,只是袍角沾了些溅出的墨汁。
燕帝今早在朝堂上本就被几个文臣谏官气得不轻,回来又听闻了这档子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很好,好得很——自学宫建立以来,还没有人能够闹出这么大动静,你们倒是能耐了!”
慕容瑾和慕容礼低着头不敢说话。
“说吧,怎么回事,因为什么?”燕帝在案前走了好几个来回,才慢慢平复一些。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很默契地继续沉默着。
“怎么都不说了,你们不是很能闹吗!”
“......”
燕帝怒视着两人,“谁先动手的?”
慕容瑾上前半步,还没说话便听见燕帝怒道:“跪下——”
于是撩了袍子挺直地跪下,慕容礼也跟着跪下。
“慕容瑾,你倒是挺能耐,为的什么,竟然敢出手伤了长兄?”
慕容瑾道:“是皇长兄不小心掀了儿臣的书案,儿臣一时鲁莽,才犯下这等糊涂事。”
“哦?”燕帝看向慕容礼,“慕容礼,是这样的吗?”
慕容礼硬着头皮道:“是......”
“那你为何要掀他的书桌?”
“四弟昨日伤了南宫祁,儿臣一时气急,所以才......”
燕帝闭眼顺了一口气,“此事又与南宫祁有什么关系?”
慕容瑾道:“昨日在射亭,南宫世子用箭镞指着儿臣,所以儿臣才搭箭,失手伤了南宫世子。”
慕容礼怒道:“你分明是故意的!”
慕容瑾面不改色道:“形势危急,儿臣也是为了自保,况且,南宫世子最后也是放了箭的,不过儿臣闪躲及时些。”
“那也是因为你先放的箭。”慕容礼辩解道。
“若不是南宫世子先搭箭,儿臣又怎会放箭。”
“那也是你先出言伤人。”
慕容瑾瞥了他一眼,“那今日也是皇长兄先出言伤人,儿臣才先动手的,那这么说来,也是皇长兄的不是。”
“够了——”燕帝大袖一挥,“到了朕跟前了还在吵,要不要让你们出去吵够了再进来?”
“儿臣不敢。”慕容瑾道。
“父皇息怒。”慕容礼道。
“慕容瑾你说说,昨日为何要去射亭,朕允许你复课了吗?”
“未曾。可陛下只是让儿臣暂时不用去上射御课,并未说过,儿臣不可去射亭。儿臣想着,去射亭轻微练习片刻,大约是可以的。”
这话的确找不出错处,反倒还藏着几份委屈,让人不好再批评什么。
燕帝坐下来撑着头思索了片刻道:“你们也不必争了,每人回去抄五十遍千字文,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回去上课,公平得很,退下吧。”
两人皆有些不甘地抬起头。
“父皇。”
“陛下——”
燕帝眉头微蹙,突然改变了主意,“慕容礼,你先回去,慕容瑾留下来。”
慕容礼不知为何缘由,但见氛围凝重,也不敢再逗留,只好先退下,“儿臣告退。”
慕容礼走后,大殿中安静了许久后燕帝才冷冷道:“你刚才叫朕什么?”
慕容瑾掀了掀眼皮又垂下眼,半晌后才道:“陛下......”
“哦?什么时候你连一声‘父皇’都不愿意叫了?”从一开始燕帝便觉得这孩子哪里有些不对,现在想着,倒是从称谓上便带着几分疏离。
慕容礼唤他‘四弟’,他一口一个“皇长兄”,听起来倒觉得不失礼态,实则是暗中舒远着,好像要通过这撇清着什么。
“......”
见其不说话,燕帝提高了声量道:“怎么,是听不见朕说话吗?”
慕容瑾一时也不知道作何言辞,有些心虚地吞吞吐吐道:“儿臣......儿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叫朕一声‘父皇’是委屈你了,还是恶心着你了?”
这话实在是诛心,可慕容瑾却又当真不愿去叫那一声“父亲”或者“父皇”,委屈不算,恶心也谈不上。只是让人觉得周身不自在,面对着一个曾经差点毒杀了自己并拿自己的性命当做筹码的人,唤着那样称呼,怎样都觉得难受。
“儿臣不敢。”
燕帝冷笑了一声道:“哦?那你倒说说是为的什么?”
“......”慕容瑾答不出来。
“怎么又不会说话了?”
“......”慕容瑾紧抿着薄唇,背板挺得笔,仍旧不说话。
几息之后,慕容瑾感到胸口一阵钝痛,竹简落在地砖上,声音很是清脆。
紧接着便听到燕帝怒吼道:“逆子——”
慕容瑾将头叩下。
“既然你大病初愈便可以去射亭伤人,在学堂斗殴,那证明你身子骨也不算太差。你去外面跪着,什么时候想好了,或者编好了理由,再进来给朕解释!”
“是。”于是便起身往外走,还未走出殿外却又有一本折子打在小腿上,慕容瑾猝不及防跌跪下,膝盖正好磕在殿门槛上。
慕容瑾咬着牙站起来,走出去后下了台阶,撩了袍摆跪在阶下青石板上。
燕帝看着那个远远地跪着的挺直地小小身影,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赵敬将那本奏折捡回来,擦了擦上面的一些细灰,小心地放在御案上,“陛下息怒,殿下他年纪还小,不懂事。”
“你不必替他说话,知事比谁都早,偏偏一身的臭脾气不知道哪里来的。”
赵敬干笑着,只好退守在一旁。
慕容瑾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膝盖已经由疼痛、肿麻转为了毫无知觉。
慕容瑾的身子轻微歪斜了,又马上正了回来。
“赵敬,”燕帝轻轻瞥了一下那个小小的身影,“你去问问他,问他想好理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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