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乌憬咽下这一[kou]。

  宁轻鸿却好像失了兴致,丢下糕点,“拂尘。”

  拂尘低头呈上一则浸了热水,又拧干的湿润帕子,宁轻鸿仔仔细细地擦净手。

  乌憬则想喝点什么,压压嘴里的那些桂花蜜甜。

  宁轻鸿净完手后,斜了拂尘一眼。

  不多时,一个新帕子就被递到了乌憬手上。

  拂尘,“陛下也擦擦罢。”

  乌憬眨了下眼。

  拂尘也知道天子是个傻子,说得更详细了,“擦一下手,再擦擦嘴。”

  乌憬便乖乖听话,认真地擦了擦手,擦了擦嘴。

  拂尘接回帕子,忍不住夸了一句,“好孩子。”

  乌憬正偷偷在心里骂这九千岁,对他身边的这个狗腿子印象也不怎么好,突然被夸一句,有些莫名地抬头看了一眼这太监。

  拂尘面上带着慈祥的笑,他最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现下主子明显对陛下有了些兴致,他便也跟前两[ri]对千岁爷在路边捡到的小猫小狗一般和善。

  “千岁特地挑心情不差的这两[ri]来看陛下,心里也是对陛下上心的,实在是担忧陛下饿坏了身子。”

  这句话是对天子说的。

  是真是假除了乌憬不知,殿内的其余人都心知肚明,全当过耳旁风,拂尘又道,“到时候朝臣又得上折子参千岁爷一嘴了。”

  乌憬听得一愣愣的,听不太懂。

  他面上也这么表现了出来,但这太监显然也没指望一个傻子能听得懂,絮絮叨叨完,拂尘又唉声叹气,“您[ri]夜[cao]劳,外头却都指着爷的脊梁骨骂,若是有个光明正大名头的就好了。”

  什么光明正大的名头,无非是让大周易主,宁轻鸿坐得名正言顺了,谁还敢置喙一介宦官专权擅政。

  宫里头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得拐个十七八遍,身旁人明晃晃地打着天子位置的意图,乌憬这个皇帝却什么都听不出。

  反而有些无聊地瞧了一眼此时正不知想着些什么,有些出神地看着茶雾的宁轻鸿。

  他也想喝茶,

  吃了糕点有些[kou]渴。

  不知为何,拂尘话音刚落,这九千岁就抬眸细细看了他一眼,乌憬听见对方笑了下,平静地吐出四字,“时机未到。”

  什么时机?

  乌憬困惑。

  宁轻鸿见天子一直盯着自己的杯中茶,脾[xing]很好地问,“渴了?”

  乌憬眼一亮,“想喝。”他指指自己的嘴巴,“甜,想喝水。”

  宁轻鸿学他说话,“嘴里太腻了,想压压?”

  这句话太复杂了,傻子听不懂。

  乌憬困惑地看着那杯茶水,一味地点头,“哥哥,要喝。”

  宁轻鸿只轻声责怪一句,“方才还说怎么吃都不会腻。”他温声道,“喂多一点又要吐,现下又说要喝茶水,不想嘴里太甜了。”

  他似乎很无奈,又像拿乌憬没办法,只笑着摇首,抬抬手,让拂尘倒了杯茶过来。

  乌憬难得有些内疚,有些疑虑方才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对方也是好心。

  他乖乖地捧着那杯茶水喝了下去。

  茶汤并不浓,也不苦,刚饮下有些涩感,而后就有回甘,入[kou]的温度也刚刚好。

  乌憬莫名冒出一个想法,

  这位九千岁应该是不喜欢吃苦的。

  宁轻鸿心情好的时候,忍耐度大的不是一点半点,通常这时候,他是极好说话的,也很乐于闲聊。

  拂尘见主子收起了折子,也不再保持安静,掐笑道,“也快午时了,奴才去叫人唤午膳过来?”

  宁轻鸿应了一声。

  拂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殿内候着的一太监就极有眼[se]地退下了。

  随着宁轻鸿起身,殿内剩余的太监也如流水般迎了上来,排列有序地将桌面上的折子一摞一摞地抱起,包括他用的笔墨纸砚等。

  拂尘吩咐,“都如往常一样,送回府上。”

  众人应是。

  能近身伺候的太监都是从内卫府里[jing]挑细选出来的,不怕批奏的内容泄露出去。

  乌憬被这架势吓住,一时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弹,看拂尘躬声给九千岁整理衣冠。

  片刻,宁轻鸿便低垂着笑眼,徐徐向外走去,很是清闲。

  拂尘在一旁说着讨趣话,“前[ri]不是给太妃送回了那只[nai]猫,娘娘送了些礼到府上致谢。”

  宁轻鸿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

  拂尘道,“这礼,爷是收下还是退回去?”

  宁轻鸿笑,“说说看。”

  拂尘,“是一些名画。”

  宁轻鸿便轻声,“送回去罢。”

  拂尘心下会意,主子对这些物什不感兴趣,也瞧不上。

  宁轻鸿似乎回想起什么,“昨[ri]在御花园捡的那只狗如何了?”

  拂尘,“这……奴才让人放回了御花园,实在是不知。”

  宁轻鸿歇了兴致,“罢了。”

  乌憬坐在椅子上,即使殿内很多人,但因为那些太监都很安静,离得这么远,他也能听清两人的谈话。

  他还捧着那杯茶水,安静地仰眸看着其余人如[chao]水般围绕着最中间的红袍官服,一同涌出殿内。

  至于自己,无人理会,

  被留在了原地。

  但乌憬也不是很在意,他已经决定放弃这条大腿了,等他们走了,他就去找等在外面的燕荷姐姐,一回寝殿,把今[ri]份的白粥喝完,就去睡一会儿。

  他起得太早,现下还有些困。

  “爷,那陛下?”

  恍惚间,乌憬似乎听见那个太监在问自己,他便抬起了脑袋,有些茫然地看过去。

  少年天子一人坐在原地,他身形瘦弱,宽大的椅面衬得人格外惹人怜爱,软弱的指尖捧着个玉瓷杯,抵在唇边,杯中的茶雾缓缓生起,晕湿了仰起的眼睑。

  像只小兽,懵懂无知地看着这边。

  宁轻鸿似乎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在,侧身回眸看去,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瞧我,又忘了。”他对着乌憬招了下手,“陛下,过来。”

  “微臣带你去用午膳。”

  不用吃白粥了?!

  乌憬说不心动是假的,但他还得演一下,身为傻子,直到他瞧见宁轻鸿对他招手,才亦步亦趋地走上前。

  弯着眸,有些雀跃地牵住了宁轻鸿对他伸出的指尖,“哥哥带乌乌去吃好吃的吗?”

  乌憬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以为这人伸出手,就是想握住自己。

  瞧见天子胆大包天地去握住千岁爷的手,拂尘顿时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一言。

  宁轻鸿微微垂眸,看了眼他被乌憬拉住的手,神[se]不明,但还是习惯[xing]地挂着笑。

  乌憬刚刚才净过手,指尖很干净,因为吃得少,捏着[rou]也不多,细瘦的手指包不住宁轻鸿的整只手,便讨巧地蜷缩起手指,握住他的后两根手指,松松裹着,是柔软的干燥感。

  慢慢的,乌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他仰眸对上九千岁极深的一双笑眼时,几乎寒毛直立,下意识就想把手收回。

  他还是害怕的。

  不管宁轻鸿表现得如何温柔,如何好说话,乌憬也是怕的,就像是某些食[cao]系的小动物,与生具备的对猛兽的直觉。

  但下一瞬,宁轻鸿反手握紧乌憬的手,轻声细语地说,“是啊,哥哥带乌乌去吃好吃的。”

  乌憬吞了下[kou]水,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晃晃宁轻鸿的手,“那哥哥快走呀。”

  宁轻鸿笑,“好。”

  直到被宁轻鸿牵着走了一会儿,乌憬心中那股尖锐的危险感才缓缓退去,几乎要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了。

  明明这九千岁也没怎么作弄他,甚至对他说得上算好的。

  他太敏感了吗?

  乌憬自我怀疑。

  他偷偷仰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这九千岁看着比他高很多,手掌也很大,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但怪的是,乌憬隐隐感受到对方手上粗糙的厚茧,也不像他以为的是那种一直带在富贵乡,锦衣玉食的莹润。

  像吃了很多苦一样,

  而且记[xing]似乎也不太好。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在御花园相见时,对方还问了一句“此人是谁”,是拂尘提醒了一句他是陛下,这九千岁才从善如流地想起来了。

  乌憬当时还不知道对方就是传闻中的杀人魔,他又想起来,燕荷不是说九千岁每隔十[ri]就会来看原主一次吗?

  还是说,这个人只是对不在乎的事,不上心的人记[xing]不太好?

  乌憬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他随着宁轻鸿到了用作膳厅的偏殿,等一进去,瞧着满桌琳琅满目,应接不暇的吃食时,他就傻眼了。

  [ji]鸭鱼[rou],药膳补物,茶水暖酒,瓜果点心,样样都有。

  闻着鼻尖的香味,乌憬都快忍不住留[kou]水了,他已经快十天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此时面对这一桌大餐,眼睛都挪不开。

  刚刚他同宁轻鸿待了这么久,看宫人们恭恭敬敬地伺候九千岁,连自己也跟着一起享了这个福气,他却一点都不羡慕,反而觉得惶恐不安。

  可现在,对着面前这些大鱼大[rou],乌憬顿时坚定了最初的想法。

  他要抱大腿!

  必须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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