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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chapter 104 chapte……


chapter104

  洗衣机轰隆作响,黎里坐在书桌前,紧抓着这点儿时间解数学选择题。等她把填空题算完,洗衣机长滴一声。

  她放下笔,把洗好的衣服拿出晾晒在小阳台上,又将卷子跟他的干净衣服放进书包,出了门。

  她去到帝音,联系上崔让后,在男生宿舍楼下等待。这时节,校园里的樱花全开了,白雾般笼罩在古朴的校园建筑上,很是秀美。

  今天天气好,天空也蓝。只是莫名来了[bo]倒[chun]寒,气温比昨[ri]低许多。黎里穿着那件粉毛衣,寒气顺着[chun]风灌进衣服里。她吸着气,跺了跺脚。

  很快,崔让背着燕羽的琵琶琴盒从楼里跑出来:“等很久了吗?”

  “刚到。”黎里伸手要拿琴盒,崔让却避了下:“挺重的,我帮你背到校门[kou]吧。刚好要出去办点事。”

  黎里好笑:“这对我来说不重,我力气很大。”

  但崔让径自往前走,没有把琴盒卸下来的意思,黎里也没强求。

  一阵风吹过,黎里打个寒噤,抱了下胳膊。

  崔让说:“今天降温了,风还大。你衣服不防风。”

  “没事。[chun]天的风不冷。”

  崔让观察着,看她神[se]还不错,就是眼睛略肿,问:“你还好吧?”

  “挺好的啊。”

  “燕羽……他也好吧?”

  黎里没立刻答。

  崔让道:“我听唐逸煊说,他有抑郁?”

  黎里嗯了一声。

  前天,唐逸煊谢亦筝他们还和黎里说想去看燕羽,但那时燕羽情绪很差,并不想见他们。黎里便回复说他需要休息,等出院再说。

  黎里没有深讲的意思。崔让也无措,挠了挠头:“他……看不出来有抑郁。我感觉他就是话不多,比较安静,但总觉得他是个很强大的人。”

  黎里微笑:“他确实很强大,意志力、毅力、忍耐力、各方面。不过,任何人也都有脆弱的一面。再强大的人,心里也有柔软脆弱的角落。大概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玻璃吧。”

  “玻璃?”崔让有些意外她的形容。

  “对啊,玻璃。”

  正说着,她眼睛一亮。地上落着一大支樱花,不知谁从树上折了又扔了。

  黎里立刻捡起,一支樱开得繁密,一簇一簇的有十几朵。花瓣洁白,花蕊微粉,很漂亮。

  她抬头望了望樱树,树梢上樱花招摇。她刚就很想带一支去给燕羽看,但毕竟学校的花儿,摘了不好,结果竟捡了一支。

  “你喜欢樱花?”

  “喜欢啊。”

  “他这次,情况怎么样?严重吗?”他见她看过来,解释,“看他几天没来学校了,有点担心。”

  “好很多了。”

  他说:“我猜也是。不过,很辛苦吧?”

  黎里握着花枝,避了避路边垂落的柳条,说:“他生这个病,确实很辛苦。就跟一直好不了的生理病一样,慢慢地,很折磨人。”

  崔让默了半刻,轻声:“我是说你。”

  黎里一愣,道:“我?不辛苦啊,我有什么辛苦的?”

  “哦,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照顾抑郁症患者,挺辛苦的。”

  黎里手里转着花枝,稍稍歪了下头。她微眯眼看着蓝天,隔一会儿了,似乎想说什么,却道:“到门[kou]了,琵琶给我吧。”

  崔让将琴盒取下给她,问:“他住院还能练琵琶?”

  “不太能。但偶尔玩一下,他会开心点。”又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抖。

  崔让把风衣脱下来:“你先穿着吧,之后再还我。”

  黎里摇头:“不用。”

  “没事,你拿着,我一会儿就回宿舍了。”崔让直接将风衣塞她怀里,快步跑开了。

  ……

  黎里到医院病房时,燕回南跟于佩敏已经到了。夫妻俩守在病床边,燕羽坐在床上,很慢地在吃午饭。

  她冲他笑了下,然后说:“叔叔阿姨好。”

  燕回南这次点了头。于佩敏正剥橙子,微笑:“黎里,这次谢谢你,也辛苦你了。”

  “没有。应该的。”黎里说,第一时间走向燕羽,冲他摇了摇手上的樱花枝。

  燕羽的目光一下凝上去,望着轻轻摇动的樱花,眼中光芒微闪。

  “你们学校宿舍楼下的樱花全开了,但海棠还没有。我带了一支来给你。”黎里将玻璃杯拿过来放他小桌板上,樱花[cha]进去。

  燕羽伸手碰了碰白樱的花瓣,柔软细小得像一缕烟雾。

  黎里说:“不是我种的,所以不能送你一束。”

  他看向她;她也正看着他,无声[jiao]流着去年[chun]天的那束青樱。

  他淡笑了,笑容很浅。

  黎里亦抿唇浅笑。

  于佩敏将橙子剥好,分开一半递给她:“黎里,吃半个橙子吧。”

  “我现在不吃。”黎里说着,忙把包里的水果刀拿出来,“不好意思,我把刀带走了。”

  “没事。”于佩敏笑,“他喜欢吃剥的橙子,切的不太爱吃。”

  黎里正卸琵琶琴盒,看向燕羽,微微瞪眼:“你这么难伺候呢?”

  燕羽抿唇,有些赧然,又见她身上的男士衣服,定睛多看了眼。黎里解释:“今天风大,崔让把衣服借我了。”

  燕回南这下看过来,问了句:“江艺那个崔让?”

  “嗯,高中同学,燕羽也认识。”

  燕回南没讲话了。

  等他终于把午饭吃完,燕回南把一次[xing]餐盒收走,出去扔垃圾。于佩敏将剥开的橙子递给他,他摇头。母亲只好把橙子放到桌上,去收小桌板。

  黎里却拿起橙子重新给他:“几天没吃水果了。”

  燕羽说:“我吃不下。”

  黎里说:“吃五片。”

  燕羽说:“一片。”

  “四片。”

  “两片。”

  “三片。”黎里说,“成[jiao]。”

  “……”燕羽说,“你一开始心里想的就是三片吧?”

  黎里没忍住,笑容绽开。

  燕羽于是掰了三片橙子瓣,很慢很慢地吞了进去。剩下大半,黎里跟于佩敏吃了干净。

  燕回南回来,说:“你要不要休息会儿?”

  燕羽却安静了,想了一会儿后,说:“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讲。”

  黎里明白,坐去他身边。燕羽仍有些虚弱,但[jing]神不算差,情绪也很稳定:“我要救一诺。”

  燕回南跟于佩敏来之前已听黎里讲过事情经过,所以对这名字不陌生;甚至对燕羽的话不太意外,但都没立刻给出反应。

  燕回南低下头,双手用力抓了下头发,闷声:“儿子,当初的事,过去那么多年,我们没有证据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了。”

  “我知道。我的事,已经没机会解决了。”他恍然一下,又回神,“但一诺的事应该解决。不然,将来会有更多的受害者。”

  燕回南抬头:“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告诉一诺的父母,一起找证据,把他的恶行曝光。”

  燕回南毕竟活了半辈子,经验在,知晓事情绝非那么容易,可一时又不想挫伤他,狠搓了下脸,问:“那孩子是芦汐镇的?”

  “嗯。”

  燕回南眉头跟压了座大山似的,有些难以启齿,道:“那家境应该不好,要是……你想曝光,可后面他父母被收买了呢?”

  病房静到可怕。

  黎里忽脚底生寒。昨天,燕羽和她说起此事,她很支持,认为他必须要迈过这个坎。可现在只觉后背发凉,他们太天真,想得太简单。

  燕羽脸上空无半点情绪,说:“或许不会呢?”

  “就当他们不会。”燕回南何尝不知儿子心里的痛,可他更害怕他们太过想当然,“我听黎里说,他第一次被侵害是去年了。没有现场的直接的证据,警察不会抓人的。”

  燕羽下颌一动:“那就网上曝光。”

  “你们说的话,外界就信?人家形象那么好,艺术家慈善家教育家!哪怕外界有人相信,陈家什么位置什么势力?一堆公知喉舌给他们发言!他们不会反过来把黑的洗成白的,白的刷成黑的?”燕回南道,“你们设想这个学校里有其他受害者,可如果暂时没有呢?你们也设想当年、在你之前,有其他受害者,但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很多学生现在都在这行混饭吃,有的都结婚生子了。这事儿太丑了,人家为什么要站出来?”

  燕羽没讲话了,眼神放空开去,不知在想什么。

  燕回南问:“如果到时所有人都不信一诺,你怎么办?”

  燕羽面[se]如铁:“那我就把自己的事说出来。”

  黎里一瞬心惊胆战。燕回南瞪大眼睛,于佩敏急得站起身,大哭:“不行!燕羽你是男孩子,这个社会没那么开明,人家会笑话死你的呀!连女孩子被害,都有那不清白的人追着羞辱去骂。再说,你一点证据都没有,只凭[kou]说,会出大事的!你这样万一把自己毁了!”

  “妈妈,我已经疯了。”他红着眼睛,泪落下来,“我知道,事到如今,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但让我什么都不做,不行……不行的妈妈,我受不了了……”

  于佩敏哭得浑身颤抖,拿纸巾擦他脸颊:“好好好,你别哭,你一哭妈妈心都碎了。”

  燕回南别过脸去,眼眶通红。

  燕羽哽咽:“我想努力,活下去,所以我一定要做。”

  黎里又惊又惧,心脏狂跳,本能地紧搂住燕羽的身体。他只穿了病号服,很瘦,瘦得她怕他会随时消失。

  病房陷入安静。

  父亲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没有证据。哪怕你说了,大家也不信?哪怕你说了,他也没有得到惩罚?”

  燕羽没动。

  燕回南肩膀垮塌着,但终于挺起来,一字一句,带着无尽的心酸和心疼:“儿子,你干什么,爸爸都支持。只是你一定要想好,怎么做,为了什么去做,做到哪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论结果如何,你都要承受住,做好心理准备。爸爸知道,你心里苦,冤,恨,我知道这[kou]气你一直咽不下。老子恨不得替你去杀人,替你去死。可不能。”

  他手背一抹眼泪,“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但你要知道,很多事情你出击了,结果不一定会照你的预想来。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要是失败,你也得接受。你如果做好了这个准备,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不然,”

  他一大汪眼泪涌出,“我不能看着你去遭受更大的打击。我怕你到时根本承受不住,那时候,我跟你妈……得多后悔现在没拦着你……”

  他声音扭曲得说不下去了,捂住眼睛[chou]泣起来;于佩敏也掩面落泪。

  燕羽沉默良久:“我会想清楚的。”

  ……

  夜深了,病房里静静悄悄。

  燕羽缓缓睁开眼睛,天花板上漫着外头走廊的灯光,有些朦胧。黎里侧蜷着,睡在隔壁病床上。

  他慢慢起身,轻手轻脚换好衣服,出了门。护士站这会儿没人,他顺利走去电梯,出了病房大楼。

  夜里,医院门诊楼亮着灯,玻璃门里头半个人影也没有,白光照着擦拭得洁净的地面和墙壁,有些渗人。

  燕羽径自从门诊经过,出了医院。[chun]夜微冷,街道空无一人。他将冲锋衣领拉高,下半张脸缩在衣领里,呼吸着清凉的空气,脑子里清醒了少许。

  凌晨两三点,街上没有夜车经过,异常空寂。路两旁的店铺大门紧闭,窗[kou]漆黑一片,路灯昏黄地投洒着。

  他自己的脚步是世间唯一的声响,一下一下,踩踏着地面,敲打着他的内心。

  燕羽没停下,一直在走。路上没遇到一辆车,也没遇到一个人。仿佛这座夜城里只有他自己。

  他走着走着,忽然慢慢停下。

  四月初,北方的树尚未展叶,但路[kou]一株夜樱。很大一株,圆润而蓬松,开满了莹白的小花儿。

  花树旁刚好一立路灯,灯光温柔洒下,整株树木在夜[se]里散发出柔光。那一瞬间,这一立路灯与一树樱花仿佛不属于这个灰暗的人世街道,像来自另一世界的美景。

  燕羽双手[cha]在兜里,望着那株夜樱,忽然就想,要是黎里也看到就好了。他想起她说,这世间还是有很多美好的。

  他掏出手机想拍摄,可镜头拍不出那树万分之一的美,于是作罢。他打了一行字:「夜走看见一株夜樱,很美,要是你看到就好了。」

  消息发出的一瞬,闪出了“对方正在输入”,而下一秒她回:「我看到了。」

  燕羽一愣,立刻回头。黎里站在他身后十来米,穿着他的外套,在夜风里微缩着脖子。

  她似乎思考了一下,才朝他走过来,笑笑:“刚好醒来上厕所,也想出来走走,就跟着你来了。”

  燕羽看见她眼中的谨慎,心无声地发疼:“冷吗?”他朝她伸手,她将手递过来:“不冷。”

  但她的手是微凉的,燕羽握紧了。

  “你这件衣服好大。”黎里拉了拉身上他的外套,说,“男生的衣服怎么这么大的,明明你也很瘦。”

  他目[se]清清,望了眼那株樱树,细小的繁复的白花儿映在路灯和夜[se]下,美得叫人心醉。

  黎里也抬头望,与他并肩看樱花。

  他们坐到马路牙子上,黎里捡起地上一朵白樱,在手心搓搓,花朵旋转起来。她问:“睡不着吗?”

  他诚实地点了头:“在想我爸爸说的话。”

  她默了会儿,问:“想好了吗?”

  燕羽没答,却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我很明白,你是想替当年那个小孩子,把那一拳打回去。这一点,我绝对支持。”黎里手一松,花瓣掉落。

  她抱住膝盖,扭头看他,“但你爸爸说的,很有道理。燕羽,我愿意陪你一起,尽全力帮一诺,揭穿那个垃圾的真面目。但我希望你保护好自己,一步步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把自己卷进去。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害,不想让那些黑暗把你毁掉。还有,如果后面的结果不像预想的那样,我们也得接受。”

  燕羽认真听完,点了下头:“我其实一直耿耿于怀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或某件事,而是我什么都没做,所以恶没有停下,坏没有终止,对错没有分明。我只想把我以前没做的事做掉。我今天一直在想,刚才走在路上也在想,如果这次结果没有太好,我会后悔帮一诺吗?不会。黎里,我想起你说过的,你想做的事,会尽全力,可如果尽了全力,命运也不站在你这边,那就放手。但至少,你不会一直后悔,当初如果做了,会怎么样。”

  “那我们就尽力吧,至于结果,[jiao]给上天。”黎里微微一笑,有些颤抖,但目光灼灼,“刀山火海,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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