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chapter 47
窗外天[se]已黑,都市霓虹静谧地印在玻璃上。
黎里和燕羽的考试[ri]都在第一天,所以只定了一晚住宿加钟点房。原计划考完试,收拾好东西就乘当晚十点半的火车回家。
现在九点了,燕羽已昏睡三个多小时,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黎里坐在床上,用这会儿时间搜了很多内容。
网上说,到了自残阶段、是极重度的抑郁了。至于那些躯体化症状,如手抖、噩梦、厌食、呼吸困难、失眠、嗜睡、心绞痛、痉挛、烦躁……她其实在他身上都见过。她连带搜索了各种跟抑郁症患者相处的方式方法,模糊记了点儿,但还有些茫然。
后来,她又把那一家搜了个遍。
陈乾商和章仪乙不多说,两人都是著名的琵琶大师,德艺双馨的艺术家,荣誉奖项无数,职位头衔一堆。各类比赛、高规格演出、代表大会、评委席均有两人身影。
且黎里这番搜索才发现,两人本就家世显赫。陈乾商父族是政界的,母族书香门第。章仪乙的父母则是大企业家与琵琶世家的结合,这配置可以说豪华到普通人不敢想。在这背景下,陈慕章章慕晨俩兄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两人从小跟着父母学琵琶,据说天资聪颖。
黎里在社[jiao]平台搜到了这对兄妹的个人账号,粉丝不少,定期发一些弹奏琵琶的视频。但比起琵琶,更吸粉的大概是俩人的背景。
章慕晨的账号除了偶尔提及自己父母和世[jiao]的叔伯阿姨爷爷[nai][nai](要么非富即贵,要么业内名人),大部分是妆后自拍和各种心情文字,粉丝比她哥少很多。
陈慕章的视频则全是音乐,不是视唱练耳,就是弹琵琶。背景随处可见他家[jing]美的花园,大到没边的客厅,文雅的书房,摆了几百双鞋的衣帽间。不然就是两三百万的钢琴,墙上各个价值百万的极品琵琶,又或者哪个艺术家的天价字画.…
当然,黎里认不得这些东西,全靠评论点拨。
「少爷别弹琵琶了,开个直播给我讲讲您背后收藏墙上的乐器吧,让小人见识见识。」
「少爷才没空直播,忙着练琴呢。人家是真心追求艺术的,境界一流,又不是为了吸粉直播当网红。网红那点儿钱他不在乎,你个凡人懂个屁?」
「有钱人也会秀lv的琴盒跟衣帽间啊……」
「笑话,人少爷本身就长在这个环
境里,难不成拍个视频还拿块布把家里盖上?不是人家炫富,是你红眼病。」
「好羡慕啊,真正教养之家的王子和公主。」
「好喜欢陈慕章,不是钱的问题。是真的喜欢他的坚韧、努力、通达、聪慧、理[xing]、自由。是普通人没有的内在,矜贵和涵养。每天都要来看,他就是我的[jing]神寄托。好喜欢他啊,真的爱!」
「不能和少爷在一起,让我变成公主也好啊。」
黎里翻了半天,没找到有效信息,随便看一眼就退出了。
她把燕羽的名字跟他们放在一起搜,发现燕羽和陈乾商萧仪乙夫妇并列的信息挺多的,都是比寒、演出之类。有提及燕羽是陈乾商最得意的弟子。
黎里还在一篇人物新闻稿里找到了好几年前燕羽和陈家一家四[kou]的照片。看背景是在陈家琴房。陈乾商跟章仪乙站在后排,三个孩子站前排。燕羽站在C位,陈慕章和章慕晨中间,比他俩都高半头。
那时的燕羽大概12岁,很漂亮帅气。照片中的人都冲着镜头在笑,包括燕羽。小男孩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
而燕羽的名字和陈慕章章慕晨放在一起,则没搜到什么。黎里又去奚音附论坛搜,发现了重叠。提及陈慕章,基本上是拿来跟燕羽做比较的,且结果明显——
「燕羽吊打陈慕章。」
「陈慕章连燕羽的脚都摸不到。」
提及章慕晨,则是明恋燕羽的话题。除此之外,没有异常。
也依然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黎里走投无路,问向小阳认不认识奚音附的人。向小阳把程宇帆推过来,说他表弟在。黎里没办法,加了程宇帆。
程宇帆还很兴奋: 「哟,里姐今天怎么想起我?」黎里说,要他表弟微信。
程宇帆说: [不用打听了,他不是gay。我看得出来。[sao]扰别人这种事,不论男女,他都干不出来。内心太拽,太清高了。」
黎里无语,说不是问这个,有别的事。
程宇帆爽快给了号,但表弟最近艺考,手机被爸妈收了,估计得等几天通过。黎里说行。没话了。
程宇帆叫: 「你是不是太现实了?利用完就甩了?」黎里给他回了几个点。
她看了眼隔壁床的燕羽。睡梦中的他,呼吸平稳
而绵长。
晚上九点半了。
黎里下床,趴到燕羽床边,很轻地推了推他肩膀: "燕羽?能醒吗,燕羽?"
燕羽呼吸又变得急促,他很深地皱了眉,痛苦地别过头去,脖子上扯着青筋。待深呼吸几次后,才缓和下去。
黎里见状,决定去楼下续房,改签车票。
但这时,燕羽又动了一下,把头转回来了。他缓了一会儿,睁开了眼。少年眼睛黑漆漆的,很干净,还有点儿懵: "嗯?"黎里不知为何,竟有些鼻酸:"你好些了吗?""嗯。你刚叫我了?"“叫了你两声。”
“我以为听错了。"他困倦地揉揉眼,嗓音干燥,问, “我睡了多久?”“四个小时。”"是不是要去火车站了?"
黎里准备扶他,但他自己撑坐了起来。
“要不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回?”
“我没事,今天回吧。”燕羽划开手机,开始回复父母发来的消息。很快,有电话来了。他接起来,低低地回答着“还行”、 “现在”、 “嗯”、 “明天上午到”之类的话。
黎里把东西收拾好,背上琵琶琴盒,推上两个箱子,只留了一个给他。燕羽原想跟她争琴盒跟箱子,黎里只说一句:“别[bi]我生气。”
因错过晚高峰,乘地铁的时候幸运地遇上座位。坐下后,燕羽仍是有些[jing]神不振。黎里坐直了,说: “你可以靠我肩上睡觉。”
燕羽起先说不用,但坐着坐着,人无力地滑靠下去,脑袋歪在了黎里肩上。
黎里听着他重重的呼吸声,沉默地看向对面的玻璃窗。有时,窗上有五颜六[se]的广告飞旋;有时却是一片漆黑,只有他们两人的影子映在上面。
某个时刻,他忽然唤: "黎里。""嗯?"
"[cao]莓。"他说。
黎里莫名: "什么[cao]莓?"
他有气无力: “要不是我耽误,走之前能去买串[cao]莓糖葫芦,给你妈妈带回去。”黎里一怔,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好半天了,她哑然道: "你现在还有心思念着这个
。"燕羽没答,像又模糊睡了。只剩两人的影子,在对面玻璃上明明灭灭。
帝音本就离车站不远,两人及时到了车站,上了火车。
黎里一身汗地背着琵琶,推着箱子走到两张下铺前,却见其中一张铺位上坐了一家三[kou]。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带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男孩在铺位上翻滚。
女人与黎里的眼神一对上,就知她是这铺位的主人,忙说: "小姑娘,我们带着小孩儿不方便,跟你换张下铺好不好?"
但他们的中铺并不在黎里燕羽这边,而是在隔壁间。只是隔壁两个下铺是对中年夫妇,看着不好通融。
黎里没搭话,把琵琶琴盒跟箱子塞到床铺底下,又把另外两个箱子塞上行李架。燕羽要帮忙,她没让,一把将他摁在床铺上。而占他们床铺的那男人竟没搭把手。
黎里麻利地把行李安置好,脱掉羽绒服,擦擦脸上的汗,纸巾揉一团扔进桌上的垃圾盘,这才回头看那一家三[kou],说: "不换。你们票是哪儿的,回哪儿去。"
女人有些惊讶: "你刚不是答应了吗?"
"什么时候答应的?"
"不是,我们带着小孩,真的不方便。小孩儿太皮了,从中铺摔下来也危险。你还是学生吧,就帮我们一个忙……"
黎里早就不耐烦,打断: “说了不换,你听不见?!”“你讲话那么凶干什么?”女人不满了, “跟你好好商量呢!”
“你什么脾气?学校老师怎么教的?"男人也帮腔, "现在学生就这种素质?我们那时候都晓得助人为乐。"
小男孩见了,也冲黎里叫: "这是我们的床!"
黎里只说: “你们走不走?”没人动。
黎里上前揪住那矮个儿男人的衣领,一秒把他拎起来推到走廊上;又把女人从床铺上拖起来推出去;小孩儿也被她抓起[cao]到她妈怀里。她本就个儿高,力气不小,速度也快,三人竟都没反应过来。
小孩扯着嗓子要嚎,黎里指他: “你再给我叫!”小孩被她吓到,真不发声了。
"你吓我孩子干什么!"女人扑上来要打黎里,黎里一手
摁住她头,把她怼开。男的见状,也冲上来。黎里正要迎战,一只手将她拉开,燕羽挡在她前边,一把将男人推了回
去。
那男人个头连黎里都不如,又见燕羽起了身,不敢上前了。他老婆却气不过,要来推燕羽。
黎里抓住她手,挡了开,警告: “你敢碰他一下试试!”身后,燕羽轻轻握住了她小手臂。
她太过凶神恶煞,女人有些怕了,开骂: “现在的学生什么素质!还动手打人!”乘务员被招惹了过来: "吵什么呢?"黎里低声对燕羽说: “你坐回去休息。”燕羽没动。
女人冲乘务员叫屈: “我们跟他们好好商量想换个床铺,带着孩子不方便,结果这小姑娘好霸道,又是推人又动手的。"
乘务员看了眼燕羽和黎里,问: “你们想换吗?”
黎里: "说了不想换,他们一家赖我床上不走。"
女人:"谁赖了,你……"
乘务员回头: "人家不想换,这是人家的权利。别吵了,马上熄灯了。回自己床铺上去。"
女人叫:“诶不是!刚才她吓唬我孩子这事就完了?”
乘务员说:“你们带着孩子呢,还抢别人床铺,有你们这样的家长没?”
燕羽已缓缓坐下,低着头,压抑着喘气。黎里看见他双手紧摁在床板上,关节掐得森白。那女的还在叫: "他们两个!刚才对我们又推又打的!你们都不管管?让她给我道……"黎里回头: "你再废话一句,我把你嘴撕了。"
女人一愣,又吓又怒,张[kou]要怼。黎里眼神一变,陡然上前,乘务员赶紧拉住她。女人跟丈夫则拉着小孩吓退去了隔壁间。
隔壁的中年人开[kou]了: "讲点道理,人不换就不换。你们吵什么?""就是,我看人孩子个头那么高,挤在中铺也憋得慌。不换合情合理。""哪有不打商量就占着人家床铺的?"周围人纷纷帮腔,那一家子这回不说话了,灰溜溜回了自己铺位。
黎里却觉憋了一晚上的火没处发,咬牙站在原地没动。乘务员问: "你朋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燕羽仍在缓慢
地喘气。
黎里说:"低血糖。现在车上还有吃的吗?"“餐车有。”"谢谢。"黎里说, "刚才也谢谢你。谢你主持公道。"
黎里没急着过去,坐下看了会儿燕羽。
他[jing]神仍不太好,看看她,忽说: “你应该很少对第一次见的人那么不客气。”他说的不是火车上的人,是陈家那四[kou]。
“你不喜欢他们,我看得出来。”黎里说, "连你都不喜欢的人,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看出来?"
"感觉。我也不喜欢。什么鸟样儿。"燕羽没接话了。
黎里说: "你休息下,我去餐车给你弄点吃的。""好。"
等黎里从餐车端回来一碗面,卧铺车厢已熄了大灯,只剩地灯亮着。
她把面放到床头小桌上,却见燕羽坐在床中央,背靠墙壁,歪着头睡着了。像是想要等她回来,但没等到。
“燕羽?”黎里轻推他肩膀, "先吃饭好不好?"他没有反应,睡得很沉。
黎里一条腿跪上前,搂住他肩膀,将他抱过来,想试着将他放倒。他的头缓缓撞到她肩上,又靠在她手臂上转了半圈,垂仰下去。
火车哐当哐当行进,车厢内光线昏暗。窗外的路灯光一道道切割进来。燕羽的脑袋仰吊在她手臂上,额发尽数向后倒去,露出饱满苍白的额头。
他紧闭着眼,下巴的线条刀削一般。因仰望的姿势,脖子拉得很长,喉结顶在紧绷的肌肤之下,像小的山丘。
这样的姿势,他也无知无觉,像死掉了一样。
黎里心[kou]发酸,一手托住他后脑勺,将他的脑袋稍稍抬平,再慢慢把他放躺在床上。一落下,他的脸就侧歪进了枕头里。
黎里给他盖上被子,在昏暗中看了他一会儿。看看看着,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少年的头发软而柔顺。
她一人吃掉整碗面,简单洗漱后,也躺下了。
第二天早上,燕羽[jing]神恢复了大半,但仍不怎么吃东西。黎里买了两份早餐,白粥、水煮蛋加馒头。燕羽只吃了几[kou]粥,就吃不下了。黎里无声看他,他就又拿起了勺子。但每吃一
[kou],眉心就皱一下,像压抑着要呕吐的冲动。
黎里不管,说: “你就是再吃两个小时,也要把这些吃完。”加一句, “我最讨厌[lang]费食物的
人。"
燕羽不吭声。
稀薄的阳光从车窗外洒进来,照在两个沉默吃饭的人身上。黎里说: “我有话跟你讲。”"什么?"黎里看他眼睛一秒,又看向窗外晨雾中的大地,不知从何说起。
手上最新那道疤是什么时候?跨年后吧?
汇演那天,电话里风那么大,你在哪儿?如果在出租车上,从你家到音乐厅,用不了二十分钟。六七号发烧是为什么?那段时间没有降温。
可黎里说不出来,她低下头,敲碎那颗水煮蛋,剥着蛋壳。燕羽等了她一会儿,没有结果,便低头喝粥。
黎里吃完那颗[ji]蛋,又喝了[kou]粥,说: "你转校之前,我们就见过。"燕羽抬眸。
"去年九月,从北城到南城的船上。"那天他从奚市回江州,坐了船。黎里看他表情,知道他想起来了。
“那天你不是踩空。”隔了几秒,她说,“跳江?”火车窗外,电线杆和枯木的影子一截又一截从两人头上、肩上飞驰而过。
"厕所虽然在船尾,但周围有栏杆。船尾甲板是往上倾斜的,不可能感觉不到。何况,还有防行人的链条。"
燕羽“嗯”了一声。
"以后别跳了。"
燕羽没说话。
"从小在江边长大的孩子,都喜欢长江。我就是。每次心情不好、话没处说的时候,江边坐—坐。看着江水就那么不回头地流啊流,看着看着,慢慢就好了。我真的很喜欢长江,看见就开心。走江堤去上学也开心。”黎里说到这儿,停了一下, "但如果你死在里面,以后我一见到长江,就会很痛苦。长江那么长,哪怕我去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它的。"
小桌上,一段段光影流逝而过,许久,她听到燕羽轻轻一声:"嗯。"
黎里吸一[kou]气,眨眨眼,继续喝粥,又说: "不过,你也很喜欢长江吧,所以想跳进去。"
燕羽声音
不大: "那时在想,水里面是不是很透明,像玻璃一样。"
黎里回忆: “那天确实天气不错,水很清。但天黑了。”说到这儿,她问, “那天买糍粑的也是
你家?"
燕羽看向她。黎里:“姓yān的人家很少。又不是姓张。”
燕羽: "是我家。我爸妈……你应该印象深刻。"
黎里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摇了摇头: “附近每家都吵架。我印象是很深,但不是因为他们。”她放下勺子, "因为那天我看见你手了。你房里黑駿駿的,但一只手,很白。这样子……"黎里学了下他手垂着的样子。
燕羽看着,想着她的视角,略涩地弯唇: “很吓人吧?”
黎里摇头: “我当时第一反应,手指这么细长,不搞弹拨乐可惜了。”燕羽一愣,微微笑了。
他抿了抿唇,舀着纸碗里的粥: "所以,转校那天,你认出我了?"
"嗯,但你应该对我没什么印象。"黎里说, "你当时躺在房间里,应该没看到我。"燕羽说: “没看到,只听到了声音。”
黎里微叹: "所以你第一印象就是我跟老毕吵架,像个疯子。"
燕羽默了半秒,问: “你觉得,我的耳朵,会分辨不出听过的声音?”
黎里抬眸,桌面上闪烁着阳光: "嗯?"
"你喊报告的时候,我就听出来了。是你。"
所以,看了你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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