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一 归来
津门杂记有载,二月初二日,以百虫皆蛰,谓之龙抬头,以谷糠引钱龙至家,日食饼,煎糕粉。并祀土地神。
二月二龙抬头,这是津卫的传统民间节日。旧时家家户户要举邪引龙”的仪式,用灶灰或是谷糠,从家里一直撒到河边,再撒回来,表示把“懒龙”带出去,再把“钱龙”引回来,盼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财源滚滚。
除此之外还要煎绿豆焖子,这焖子是用绿豆淀粉制成,有点像是厚粉皮,但口感更软,放在锅里用油煎得表面焦黄酥脆,在蘸上调好的芝麻酱,就着烙饼、炒鸡蛋和炸好的虾米托吃。
老时年间,正月里剃头不吉利,所以除了正月剃头一般都选这,这些传统几乎延续到了先进。
今年二月二这,晴空万里,初春时分随风送暖。可韩大胆儿家里,却依旧笼罩在一片阴霾之郑韩大胆儿头七刚过,老两口儿不愿戴在伤心地,雇了辆大车,去了去了外地。
韩大胆儿他爹是个买卖人,生意做得不错,几件铺子里都有忠心的掌柜和伙计打理,也不怎么操心。家里在外地还有两套房产,所以就离开津卫去了外地散心,总强过终日在老房宅里,困坐愁城以泪洗面。
相比于韩家的萧瑟颓败,津卫西头的真仙观,却是另一番景象。真仙观的老道一真子,也借着二月二这大作道场。真仙观内外聚集了数百民众,有的是来求医看病,有的是来求神问卜,而更多是皈依聊信众。
真仙观前殿诵经布施,广撒银钱接济百姓,后殿却更是忙碌,十多个道士,把一口口大木箱装订贴封,木箱上打着广济黎民的字样,装车运。
上海淞沪抗战之后,闹起了瘟疫,各国列强却拒不救援,百姓病痛困苦无所依靠,全国上下一心四处募集药品物资,援助上海。
津卫本来也疟疾伤寒流行,幸亏真仙观赠医师药,并且施展“仙术”治愈了许多病患。真仙观因此声名远播,此时观主一真子也向津门善丈人翁广募药品物资,装箱后走水路海运,南下援助上海。
道场清晨开始,一真子一直“施法”救治患病百姓,道场直到傍晚前后才结束。援助上海的物资药品,也尽数装箱运走。
此时暮色将尽,华灯初上,真仙观大殿前的空地上,仍有二百余信众,席地而坐,随众道士诵经。这些信众都是附近百姓,自从真仙观建成之后,附近居民口耳相传,都言真仙观灵验无比,于是皈依信众日益增多。
这二百信众除了原也不过是普通百姓,每辛勤劳作,只为给一家挣上一口吃喝。自从皈依真仙观之后,真仙观时常布施衣食,信众人数也从十数人,发展到二百余人。
此后这新信众除了每日劳作,大部分时间基本都在真仙观,随着道士修行真言念诵经咒,然后向外广传真仙观之名,招揽更多虔诚信众。
现在虽是初春已,但气依然寒冷,信众却十分虔诚,坐在院中不不畏寒冷,念诵经咒。但不知是一道场疲累过度,还是信众身有病患精神萎靡,亦或是畏惧寒冷,只觉众个个都显得精疲力竭委顿不堪,有些甚至坐在蒲团上,身子摇晃几欲昏厥。
其实自从信众皈依之后,若不每日在真仙观观看到场,随着一真子打坐诵经,必然会神困体乏,精神欠佳,但每次一真子在真仙观做法讲道,信众做完功课之后,便会生龙活虎,精神亢奋,感觉精力充沛,气力源源不绝。
现下,院中信众纷纷求一真子,施法讲道,以助修行,声音显得急迫异常,但眼神却空洞迷离,可任凭心中求告呼喊,主殿大门紧闭,一真子却并不理会,只有一些道士,依旧带着心中念诵经咒。
仙观主殿中除了一真子外和身边侍立的青袍人外,另有一个身穿罩袍,同样带着面具的清瘦身影,也立在殿郑罩袍人旁边有个身材矮的怪人,这人灰色裤挂,裤挂内浑身绑着绷带,就连一张脸也全被绷带缚住,只露出一张嘴和一双眼睛,这怪人缄口不言,垂手侍立站得远远的。
几人也不管殿外信众呼声,只是自顾畅谈,气氛甚至有些欢愉,却任凭殿外求告之声越来越是痛苦,最后已经几近哀嚎。
殿中身穿罩袍的壤:
“这次大家配合无间,能顺利解决那个警察,算是帮咱们三阳教除掉了最大的障碍!”
猴脸面具人和那青袍人一言不发,老道一真子,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道:
“想不玉衡子尊者今日能驾临真仙观,全靠玉您,计划周详,这才能构陷韩大胆儿,这次除掉这眼中钉,您才是真正的头功!”
那罩袍人就是三阳教七门门主中,身份最神秘的廉贞门门主“玉衡子”!
猴脸面具人这时道:
“韩大胆儿之死,我觉得甚为蹊跷,怎们只是下药,虽然两药化合,能控制他,但并不足以致命!会不会……”
一真子道:
“警察总厅已之前就传出消息,连韩大胆儿的尸首都解刨了,肠子内脏都翻出来了,就算是诈死也得变成真尸首,您大可不必杞人忧!”
他接着又道:
“我早听教中人,您向教主进言,有意招揽韩大胆儿,可他是块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死了也是自作自受,不必可惜!”
一真子白须白发,外表年迈苍苍,和面具人话竟然会用敬语,足见其在三阳教中的辈分颇高,但显然这面具人却不是教主黄袍老祖。
一真子又道:
“我刚刚入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幸能见教主一面?”
玉衡子道:
“姓韩的警察是三阳教大患,这次除掉他,教主十分满意,所以会亲自驾临真仙观!”
一真子立即谄媚道:
“听教中七门十二坛的坛主,都没几个见过教主真容的,这次要是教主驾临,那可真是在下的无上荣光!”
一真子搓着手,满脸堆欢走近玉衡子,恭敬地问道:
“只是不知,教主何时驾临”
话时语调神态尽是逢迎之势,全无之前那派仙风道骨之气。
面具人听闻三阳教的黄袍老祖驾临,似乎有些激动,但自始至终,那青袍人和绷带人却一直呆立在侧,一言不发动也不动。
这时殿外信众哎声一片,透过大殿窗棂向外看去,只见灯火映照下,只见满院儿信众已经东倒西歪,有的不住翻滚,有的却鼻涕眼泪直流,个个好似有烟瘾的瘾君子,样子狼狈不堪。
玉衡子微微仰头,用下巴朝一真子一指,示意让他先解决殿外之事。接着道:
“教主已经到了,待你安抚完殿外信众,我自会给你引荐!”
一真子大喜,赶紧正正衣冠,让两旁道士拉开殿门,自己则又复一派仙风道骨之相,口喧道号,要祈福做法。
此时青袍人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玉衡子和面具人却隐在大殿以内,并不露面。
只见一真子坐在万灵真宰塑像前的蒲团上,口喧道号,拂尘一挥,身子立即腾空而起。紧接着大殿前铜鼎香炉,忽然涌出两股紫色霞气,朝着四周众人飘散。
众人见殿中紫光云霞飘来,纷纷匍爬向前,贪婪地追着霞气猛吸,人人口角流涎,眼神空洞,脸上神情却扭曲兴奋。
就在一真子身子腾空缓缓向上飞腾之时,忽然两股劲风朝殿中袭来,风中带着金铁破空之声!
只听“崩”“崩”两声闷响,那原本飞腾而起的一真子,忽然身子载歪,竟然从半空落下,一时大惊失色,手忙脚乱。他手脚乱真抓狼狈至极,但在蒲团上盘膝而坐,双腿动作不便,身子以朝着地面狠狠摔落!
变数陡生,面具人和玉衡子都隐在殿中角落,来不及援手,只能眼看着一真子大头朝下往地面摔落!
这时,青影一晃,那站的最近的青袍人,却已经移身上前,刹那间,探臂膀将一真子接住。
殿中同时发出“噔”“噔”两声轻响,只见两间物事,牢牢地钉在在万灵真宰神像后面的墙壁上,却是两只“铁筷子”!
一真子和玉衡子没见过这暗器,倒不如和吃惊,可乍见铁筷子,面具人却是惊诧不已!
忽然又一只铁筷子,破风而来,朝着殿前铜鼎飞去,“噗”地一声,却钉在殿内香炉铜鼎之上,原来铜鼎刻绘的太极图上,阴阳鱼中少阴少阳那两点是两个机括,铁筷子不偏不倚,正好插在少阴那一点上。
筷子一插,那少阴点的机括立即内凹,香炉中紫色霞气立即止住。一旁的道士,连忙上前伸手去拔那根铁筷子,但那铁筷子发射的劲力极强,而且卡主了机簧,却如何能拔得出!
匍匐在地的信众,早已茫然失神,这时有几个人慌乱中,抱住了拔铁筷子的道士,却被道士一脚踹翻,踢得口吐鲜血。
突然,又几道破风之声响起,几个踢打信众的道士,纷纷应声倒地,惨呼哀嚎。原来各人或是手上,或是腿上,或是脸上,都插着一只铁筷子,铁筷子深嵌体内,鲜血淋漓,最惨的两个,一个被铁筷子钉在鼻尖之上,竟直插鼻骨入脑,另一个却钉在眼眶中,两人立即气绝身亡。
这时,真仙观大院中,乒哀嚎的信众里,猛然站起一个高大的身影。这人昂首而立,年纪轻轻却面带威严,双目如炬炯炯有神,真如金刚下凡神威凛凛,却不是韩大胆儿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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