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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鸳鸯女誓绝鸳鸯偶、焦畅卿无心插细柳【上】


  却说定下了彩头之后,众女便公推焦顺这个发起人做裁判,将大家选定的龙舟一一记下。

  这端午龙舟赛前后分成三轮,每轮又有十二支队伍参赛。

  第一轮是探春拔了头筹,她虽也瞧着那些玩偶有趣可人,却不愿意沾染焦顺的东西,故此干脆选了个仕女娃娃,顺水推舟的转赠给了宝玉。

  后面两次她也是如法炮制,使得贾宝玉提前收集齐了全部五个仕女娃娃,还余出一次挑选的机会,帮袭人挑了个半人多高的真丝抱枕。

  最后有那多的剩的,焦顺也没跟人声张,直接命人将大部分送到了史湘云车上,又留了纸条让她把喜欢的留下,不中意的送出去做人情。

  而等回程的路上,史湘云发现玩偶和纸条,心下愈发如同抹了蜜一般——这半日下来两人虽没几句正经对答,可焦顺却处处露着体贴殷勤,大事小情更是处置极为出彩,让她这个未婚妻也跟着面上有光。

  湘云素来就是个大方的,何况焦顺也说了,让她选些出来做人情。

  故此等回到家便分了三份出来,一份亲自给李纨送了去,一份让翠缕拿给了王熙凤、平儿,最后一份则是托李纨送去东府那边儿。

  李纨那边儿且先不论。

  翠缕抱着两个毛绒玩具寻到王熙凤院里,却听说王熙凤被大太太喊了去。

  还好平儿在家,翠缕便把两个毛绒玩具都交到她手上,嬉笑道:“这也是赶上了,姐姐先选可心的,等选好了再把不喜欢的给二奶奶就是。”

  平儿刚想答话,外面王熙凤便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一面吆喝着让平儿更衣,  一面纳闷的打量那两个毛绒玩具:“这是哪里来的?虽怪模怪样的,瞧着倒比那布老虎有趣多了。”

  “是我们姑娘在外面赢的彩头。”

  翠缕把什刹海事情简单说了,  又刻意显摆道:“后来有那多的,  焦大爷也都给了我们姑娘——可我们姑娘也实在没处摆放,  便让我给奶奶和平姐姐送来当个玩物,或者干脆拿来赏人也成。”

  “呦~”

  王熙凤别有深意的搜了眼平儿,  嬉笑道:“你们姑娘有心了,顺哥儿也有心了!”

  又寒暄了几句,这才打发翠缕去了。

  等翠缕一走,  王熙凤把那两个绒毛玩具摆在桌上,啧啧称奇道:“倒也真是有趣——哎,你也时不时就过去走一遭,  怎不见你带两件回来?”

  平儿撇嘴:“我就空着手,奶奶都还要当贼拿我呢,哪还敢捎回什么来?”

  随即忙岔开了话题:“奶奶不是刚从大太太屋里回来吗,  这换上衣服又准备去哪儿?”

  “嗐,  别提了!”

  王熙凤一面照镜子补妆,  一面无奈道:“老爷看上了鸳鸯,大太太非拉着我去跟老太太讨她呢!”

  平儿闻言摇头笑道:“我瞧这事儿未必能成,  平常我们背着人说起话来,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顶瞧不上大老爷那样的做派,  只怕未必肯依从。”

  凤姐儿点头认可了她的推断,  又道:“方才我也劝过大太太来着,偏她就拉下脸来呵斥我——这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也便一味的应承敷衍,  由着她去自讨没趣。”

  顿了顿,  又道:“对了,大太太还想让你跟鸳鸯说合呢,  依我看,  趁着她还没来,  你索性到园子里逛逛,估量着她走了你再回来。”

  平儿答应一声,  便忙躲到了大观园里。

  说也巧,  那邢氏在贾母面前张不开嘴,便照着原计划想要利诱鸳鸯,  让她自己来打这个先锋。

  谁知鸳鸯左右言语,  邢氏见说不动她,又想着自来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只消她家里有意攀附权贵,这事儿也一样能成,索性撇下鸳鸯,去寻王熙凤打探鸳鸯家中的现状。

  鸳鸯因听邢氏这话头,知道必是还有下文,干脆也躲到了园子里。

  两人就这么迎头撞在一处,见左右无人,平儿打趣道:“呦,新姨娘来了!”

  鸳鸯听了,登时便涨红了脸,恼道:“原来你们串通一气算计我,等我先找你主子算账去!”

  平儿见她当真恼了,忙拉着她到一旁大石头上坐下,把方才主仆两个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鸳鸯听完冷笑道:“咱们这关系,有些话有些事我也不瞒着你,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大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做大老婆,我也不去!”

  平儿还没说什么,大石头后面就有人哈哈大笑:“好个没脸的丫头,亏你说这话也不怕牙碜!”

  两人都是吃了一惊,随即见是袭人从石头后面转出来,这才又松了口气。

  却听袭人道:“论理我不该背后说人,可这个大老爷也太好色了,家里但凡是平头正脸的,他是一个都不肯放过!”

  平儿在一旁笑道:“你既不愿意,我教你个法子,不用费事就能了解此事。”

  鸳鸯道:“什么法子?你说来我听。”

  “你只和老太太说,就说已经给了琏二爷了,大老爷就不好要了。”

  “呸!”

  鸳鸯恼怒的啐道:“你们家琏二爷又能好到哪去?前头你主子和他为什么闹起来,你当我不知道是怎得?”

  袭人笑道:“既然他们两个你都不愿意,那我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说把你已经许了宝玉了,大老爷自然也就死了心了。”

  “你们!”

  鸳鸯愤然起身,顿足骂道:“两个不得好死的小蹄子,我把你们当自己人,想着能帮忙拿个主意也好,谁知你们一味的取笑我!哼~你们自为都有了结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可据我看,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你们且收着些儿,小心别乐过了头儿!”

  两人见她恼了,忙赔笑讨饶,又问鸳鸯自己是个什么主意。

  鸳鸯银牙一咬,冷笑道:“能有什么主意?左右我不依他就是了!”

  平儿摇头道:“你硬挺着不答应,这事儿也未必能了断——大老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虽然你是老太太房里的人,如今他不敢把你怎么样,可难道你还能跟老太太一辈子不成?拖到那时再落到他手上,却只怕……”

  “怕什么?!”

  鸳鸯赌气道:“老太太在一日,我一日不离,若是老太太归西去了,他横竖还有三年的孝呢,难道才死了娘就先收小老婆不成?!退一万步说,他就真这般罔顾人伦,我大不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再不然,横竖还有一死!”

  听她说的刚烈决绝,平儿袭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知这事儿到底该如何收场。

  半晌,平儿忽然幽幽一叹:“其实头两年来旺婶儿就相中你了,还打算央二奶奶帮着说合呢,可惜还没等开口,他就先得了爵位官身,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若当初这事儿能成,你如今早就是正经官太太了。”

  鸳鸯闻言愣怔了片刻,方摇头道:“是我命里无福。”

  “咦?”

  袭人从中听出了故事,不由诧异道:“先前说琏二爷和宝二爷你都不答应,却怎么说到焦大爷你就改了口风?这倒真是奇了,凭他再怎么,难道还能越过琏二爷和宝二爷不成?”

  鸳鸯自知失言,原本想要敷衍过去,可耐不住袭人纠缠,最后只好破罐子破摔道:“若论出身、相貌,自是没得比,可他原是与咱们一样的奴才,如今却能在老太太面前谈笑风生,比一般的世交子弟还受尊重,这其中所付出的努力和辛苦,只怕比你们主子强出百倍不止!”

  说着,她又想起了上午的情景:“尤其到这份上,他还能不忘根本,同咱们这些人将心比心……”

  袭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做出牙酸的表情,咋舌道:“瞧你这说的,快把焦大爷夸到天上去了!真要论起来,他屋里那些个丫鬟,又有那个没被收用的?若依我说,他只怕和大老爷也差不到哪去!”

  鸳鸯正要反驳,旁边平儿先不依了,板起脸来道:“这话就不对了,大老爷那是牛不喝水强按头,焦大爷屋里的可都是上赶着的——晴雯那浪蹄子更是因为赌气,就趁着主子酒醉自己爬上了床!错非是来旺婶宽容,焦大爷又肯回护她,换了谁家能容得下这样的?”

  鸳鸯也道:“焦大爷虽也贪婪女色,可对身边人却不是大老爷、琏二爷能比的!要依着我说,宝玉虽待你们也好,却未必有焦大爷照管的周全!”

  见她两个众口一词,袭人纵然心里不服,却也只好服软讨饶。

  恰这会儿的功夫,鸳鸯的嫂子找了来,说是有天大的喜事,其实不过是借着这小姑子攀高枝儿罢了。

  鸳鸯不客气的点破了她的心思,她又拿平儿和袭人的身份说事儿,结果再次被三人冷嘲热讽的顶了回去。

  她嫂子自觉没趣,只好去向大太太回禀。

  邢氏没了主意,只好又回禀给了贾赦。

  贾赦先将她劈头盖脸好一通骂,然后又命人找了鸳鸯的哥哥金文祥去,关上门直谋划到后半夜方歇。

  而因为自家嫂子的嘴脸,鸳鸯也是气的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早,金文祥就来请示贾母,说要接妹妹回家去逛逛。

  贾母允了,命鸳鸯出去,鸳鸯本不想去,可在老太太面前又不好声张,只得勉强跟着哥哥回到了家中。

  …………

  返回头再说王熙凤,因从平儿口中确认了鸳鸯的心意,更觉得这事儿沾染不得,于是早上抓紧时间处置完家务,便寻了个由头躲到了老太太屋里。

  说来这由头也是现成的。

  昨儿蒋玉菡那事儿瞧见的人不少,自然免不了有在王熙凤面前卖嘴的。

  凤姐儿便拿了这事儿,在老太太面前绘声绘色的说了。

  老太太听完后怕的不行,捻着玛瑙手串道:“阿弥陀佛!也亏的有顺哥儿在,不然要闹出什么来,可如何是好?”

  打从焦顺成了史家的准女婿,又给史家寻了条光明正大的财路,这老太太对焦顺是越看越顺眼。

  如今又听说他立了大功,便道:“昨儿就说要设宴请他,偏你们出去闹了这一遭,回来又多说乏了——不如今儿我单设一桌请他,也算是酬谢酬谢?”

  说着,便扬声呼喊:“鸳鸯、鸳鸯!”

  旁边丫鬟忙提醒道:“老太太,鸳鸯姐姐一早就被他哥哥接回去了。”

  “哦,我又给忘了。”

  贾母恍然的一拍头,转而吩咐王熙凤道:“凤丫头,那这事儿我就交托给你了——到时候记得让琏儿过来陪酒,以前是主仆,往后可就得当亲戚处了。”

  说着,又忍不住叹气:“鸳鸯不在,这屋里真是一个中用的都没有!”

  王熙凤正要赖在她这里,免得再让邢氏缠上,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一面铺派酒宴、一面给焦顺下帖子。

  这端午焦顺本只有一天假,但前几天张罗着毕业典礼的事儿,一直也没空休息,昨儿好容易放假,又被拉去跑前忙后的,故此干脆又补了一日休沐。

  日上三竿,他抚弄着玉钏身上的情趣亵衣,正要乘兴再来个返肠小段儿,结果就得了贾母的帖子。

  无奈只得洗漱更衣,抖擞精神前去应酬。

  到了贾母院里,恰与鸳鸯打了个照面,焦顺以为她是迎出来的,倒也并未太过在意,只是照例笑着招呼了一声。

  鸳鸯却有些神情恍惚,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还礼。

  焦顺察觉出异样,却也不好细问究竟,随手从袖筒里摸出个木制魔方,冲鸳鸯笑道:“昨儿瞧龙舟赛时我特意准备了些彩头,这还有剩的,姑娘若不嫌弃就拿去解闷。”

  说着,又演示了一下玩儿法。

  鸳鸯再次愣怔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其事的接过了那魔方,冲焦顺道了个万福:“多承焦大爷记挂了。”

  “不值什么,不值什么。”

  焦顺故作大度的摆摆手,这才跟着她进到了屋里。

  且不提在老太太跟前如何。

  却说贾赦在家接到金文祥的消息,说是鸳鸯已经答应去跟老太太说了,登时喜的眉开眼笑,一面督促邢氏准备好洞房花烛,一面又吩咐金文祥去打探消息,只等鸳鸯和老太太说了,便立刻拿轿子抬了来。

  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见那边儿传回消息,他渐渐不耐烦起来,便又命人去催促金文祥夫妇,还特意交代一切从简,赶紧把人弄来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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