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笑看生死,魂镇天地
话说真正了解李修元的不是杏花谷里先生,因为先生当初也只是给了李修元指明了一条修行之路。
大多数的时候,师徒俩如父子一样,先生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的弟子究竟经历了一些什么样的心路历程。
只是作为李修元最后一个师父的老道士,才明白他心里的一些从不跟人提及的小秘密。
正如老道士说得那样:“看心情。”
凡事看心情,世间于李修元来说,并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情,除了跟师父以及老和尚承诺的那件因果。
爱恨看心情,你若弃我而去,我绝不出声留下你。
生死看心情,正如他悟道渡劫之后,于生死之间放了匈奴大祭师一条生路一样。
只要我愿意,心情不错,可以为你九天十地闯上一回。
倘若今日心情欠佳,便是四十七号的大门,我也不会迈出半步。
这,就是老道士的宝贝徒儿,一个嘴上挂着债多不愁的家伙,一个经历了万里冥河的洗礼,又在万里幽河上悟了生死大道的传奇。
老和尚想了想,并没有否定老道士的话,而是静静地想了想说:“有意思。”
时间无始终,老道士挥手间让时间这一刻为雪山之巅的两人停下。
让李修元从容地背着大燕琴师高渐离上了雪山之巅,让山腰的张良和夫子默默地为他们注视。
放眼望去,天边有一抹冬日暖阳,那是照耀在云层之上的阳光,却第一次展露在高渐离的眼里。
虽然将死,却在生命中最后一刻,看见到世间最美的风景。
时间停止,让他也看清了大秦的皇宫,那些雕栏玉砌的楼阁,于天地之间显得如此渺小。
李修元扶着他,嘴里轻声说道:“这里远离皇城,也远离世间,我可以为你透露一丝天机,让先生去得安心。”
高渐离嘴角轻动,喃喃道:“请先生为我说法。”
李修元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笑道:“便是先生不去刺秦,这秦王也活不了多久,大秦也不会长久……”
说完,附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高渐离一听,双眼一亮,禁不住轻轻地向天呼叫:“荆轲兄弟,你听到了吗?我们没有白死,我们追求的一天,就要来了。”
“先生愚笨吧,当时我在前往东海的路上遇上先生,便跟你透露过天机,让你站在比秦王还要高一些的地方看看这个世界……”
“高渐离真的愚笨啊。”
高渐离轻声说道:“若不是先生带我来到这天地高最高之处,我又怎么能够看清楚这方世界?便是如此,我也不悔啊。”
“我相信荆轲也一样不后悔。”
高渐离重复了一遍,喃喃道:“那是我们的追求,也是我们的梦。”
李修元知道这是高渐离的心思,当下只好苦笑道:“若换成我是你,当时也听不进别人的劝说,这便是你的执着。”
“生于天地间,我们总得在这个时代做些什么。”
高渐离生机渐渐流逝,脸色渐渐苍白,喃喃道:“不求流芳千古,至少要让大燕的后儿知道,大燕男儿不畏死……”
李修元一见之下,只好拿出酒壶,又给他喂了一杯灵酒。
灵酒缓命,让高渐离脸上恢复了些许我生机,两眼里闪耀着生命中最后的火花。
嘴里喃喃说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请先生为我抚琴一曲,就当是我们相交一回吧……”
静静地,高渐离轻声说道。
李修元点了点头,小心让高渐离靠在身后的冰川之上,挥手间拿出了自己的古琴。
拿着了方白布轻拭琴弦,嘴里问道:“先生想听什么样的琴曲?”
高渐离指着天边的一抹金光,无力地笑了笑:“冬日漫漫将逝,请为我抚上一曲望春风吧,谢谢。”
“就抚望春风。”
李修元用一种平和的声音回道:“这首望春风,却是我从九天之外,玄武大陆所得,今日便为先生弹奏一回。”
叮咚声起,听在高渐离的耳中如漫漫冬日迎来了第一缕春风,屋檐上厚厚的积雪融化,有一滴雪水滴落石阶。
打湿了他的耳朵,湿润了他的双眼。
叮咚一声,跟着便是山间流水淙淙,如山间小溪穿山越岭,最后汇聚到易水河里。
那一年的易水河啊,太子丹跟高渐离于河岸送别荆轲两人。
千人跪伏于风雪之中,只盼着踩着风雪去皇城的荆轲能为他们带来一抹春风。
没想到,易水河畔的高渐离没能等到荆轲用生命带来的春风。
却于大秦皇城的雪山之巅,看见了不久之后的那一道融雪春阳,听到了能让天雪万物刹那复苏的望春风。
琴声轻转,却是春风过后百花开,有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
沐浴在花海中的高渐离嘴角动了动,脸上却有两行泪水流静静地如小溪往下流淌。
嘴里呢喃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呜呜风雪起,漫天雪花飞,却是静止的时间瞬间恢复,雪山之巅弥漫在风雪之中。
在两人身边的春花渐渐凋零,最后随着漫天风雪消逝于天地之间。
如同靠在冰川之上的高渐离,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却永远闭上了双眼。
一曲望春风,李修元于雪山之巅送走了知音高渐离,山海从此逝,世间无知音。
青梨树上突然叮咚一声,却是熟透的青梨落在老道士的手心。
长叹一声,老道士喊道:“小莲啊,把那几个家伙喊过来吃梨吧。”
老和尚愣了愣:“这一颗梨,你想分给他们所有人?”
老道士淡淡一笑道:“不可以吗?”
“不可以吗?”雪山之巅的李修元停下了抚琴,望着面前之人怔怔说道:“为什么不能再多停留片刻?”
老道士默然回道:“你去问问春风啊,看看她愿意为谁而停留?”
默默地收起古琴,手一晃,却是张良带来的金丝楠木所制的神棺,大秦皇朝最好的物件。
伸手将里面的物品一一拿出,小心将高渐离抱了进去,想了想,又取了一件白色的长衫盖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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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取了几道神符贴在他的周边,合上神棺,李修元拿出一把长剑。
挥剑之下,在雪山之巅挖下一个大坑,将神棺小心地落下……
剑削冰川,露出了里面万年的玄石,挥剑如笔雕刻道:“燕人渐离,天地轮回。”
一道火焰点着了香烛,汇合着天山之巅呜呜的风声,恍若不肯离去的高渐离在跟知音告别。
李修元看着焚后如蝶的纸钱,轻声呢喃道:“大姐若是见到我这身披白袍的兄弟,请为他指一条轮回的明路,莫要让他再坠黑暗之中。”
化蝶的纸钱漫天飞舞,风中没有传来孟婆的声音。
时间恢复了运转,夫子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我以前不能理解何为时间无始终,刹那化永恒。”
张良扶着夫子往客堂里走去,喃喃道:“都是学生不好,害得老师出来吹风。”
夫子摇摇头,坐在桌前伸手点火,沉声说道:“你没做错,能让我明白天地之间的一些道理,你很好。”
张良叹了一口气:“那也是我那兄弟厉害,竟然能让时间为之停顿。”
夫子低头黯然道:“若不如此,只怕高先生撑不到雪山之巅啊。”
“他是要带着高先生去雪山之巅见天地,让他明白一些从前想不明白的道理,对于高先生来说,他却是用生死悟道啊。”
夫子再叹:“他也是用高渐离的死,向我们师徒两人传道。”
张良摇摇头,轻声回道:“弟子再天再来跟老师请教,我得去四十七号看看,一会莫要再惹出什么乱子来。”
夫子挥挥手:“去吧,让我静一静。”
今日发生的事情,不仅让张良震惊,同样也让夫子震惊,他甚至后悔没有坚持跟李修元一起登上雪山之巅,去看看这一方世界。
而李修元自是替夫子着想,不想用高渐离的死,伤了夫子的心。
便是出门之前,他也没想过跟老道士开口要一条天路,这一切,只能说是命运使然。
否则他还想叫上张良一起了,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能遇上。
那得看师父老道士的心情。
雪山之巅,烛火已来,纸钱化蝶消失去天地之间,李修元拿出蒲团跌坐雪地,手一挥,再次将古琴拿了出来。
看着面前黑色的石碑,嘴里喃喃说道:“先生若是未曾行远,且听我为你弹秦一首镇魂曲,让你轮回路上不迷茫。”
手指轻拨琴弦,合着胸口的幽怨之意,却是一道铿锵声起,响起天地之间。
一道铿锵声起,于雪山之巅的李修元浑然不觉,而皇城的上空却“轰隆!”响了一道冬日惊雷。
吓得赖在屋里的小黑冲出来,大声嚷嚷道:“哥哥不好了,怎么冬天会打雷?”
正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阏氏看着小黑皱眉回道:“小黑莫叫,先生早早出门,还没回来呢?”
屋里的小虎也吓得跑出来,拉着阏氏的手问道:“娘,莫不是先生又要破境渡劫了?”
“他哪会渡劫?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正说话间,张良走了进来,看着三人说道:“先生有事,我今日来陪你们二人读书、写字。”
阏氏一听先生没事,当即看着张良笑了笑:“你来得正好,正准备叫这两个家伙吃饭呢。”
张良望着院子天空缓缓落下的雪花,禁不住说道:“好好的,你降一道雷干嘛?”
这一道冬日惊雷,同样震惊了皇城中的百姓,冬日落雷,可不是一件善事。
还没等两个侍女端饭出来,又有一道惊雷落下,惊得小虎哇哇叫了起来。
小黑望着天空想了想说道:“这不是劫雷,这是老天生气了。”
雪山之巅,今日的李修元却跟上一回不同,心里悲悯之下,指间的琴声便如来自九幽之下的声声呜咽。
弹出的如刀剑的般的琴声在漫天飞雪中竟然化为了数道惊雷劈在大秦皇城的天空。
幽怨的琴声穿破漫天的风雪,往天空中弥漫而去,在皇城的天空中回响,悲壮之意如九天之上神佛降临。
之前的一曲望春风夫子没有听到,眼下却听到这来自雪山之巅悲伤,幽怨,而又不失庄严的琴声。
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半杯灵茶,喃喃道:“一曲神音镇天地,一缕仙音入轮回。”
跌坐山巅的李修元虽已陷入神曲的意境,嘴里却忍不住高声唱道: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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