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一百一十七章 冲突（四千四百字）

　　问明了王洛京所在的位置，楚城幕挂断电话，上车问了问苟东赐，确定他知道这个地址后，两人驱车往王洛京所报的位置驶去。

　　两个小时后，楚城幕的路虎才在一个很是狭窄的小巷子门口停了下来，苟东赐探头看了一眼前方杂乱无章的通道，扭头冲楚城幕摇了摇头，道：“老板，里面太乱了，车子怕是进不去。”

　　楚城幕闻言，侧头看了看车窗外那牵着无数电线的电线杆，忍不住摇了摇头，道：“那就走进去吧！没想到渝州主城区还有这么脏乱的地方。”

　　苟东赐闻言，咧嘴一笑，把车子往巷口一侧的马路边缘驶去，几下停好了车，熄了火儿，跳下车指着一旁拆了一半又不知什么原因停工了的一栋陈旧砖房说道：

　　“嘿，老板，你别看这里脏乱，里面这些小巷子四通八达的，最是适合藏人。真要有谁找上门了，打开窗户往外面一跳，几转几不转，不熟悉这里地形的人，几下就会跟丢。”

　　“这里是典型的城乡结合部了，别说渝州有，京都外围也有不少这一种地方。像这种地方连导航都找不到，也就老地图上还能标注着位置。不过这里还算是运气不错，最起码政府还看上这边准备开发了。”

　　楚城幕闻言点了点头，也跟着从车上跳了下来。哪知刚下车，还不等他四处张望一下地形，一股子热浪伴随着垃圾夏天腐败以后的恶臭就迎面扑来。

　　捂住鼻子，楚城幕循着恶臭看去，只见那个小巷子门口的电线杆下，一大堆用红蓝色塑料袋包裹着的生活垃圾，以电线杆为中心，堆起了一座高高的小山。

　　垃圾山最上方的塑料袋里，偶尔还能看见几块吃过的西瓜皮，一大群绿头苍蝇正趴在西瓜皮上吮吸着那点儿不多的汁液，一只干瘦的黑色野狗则站在垃圾山边缘用爪子刨来刨去，以期能从里面刨出些许残羹冷炙。

　　“这地方可真特么操蛋的！”楚城幕捂着鼻子，抬头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修得很是漂亮的小区住宅楼，又小心翼翼的避开脚底从垃圾山底部流出来的汤汤水水，拿出手机给王洛京打了个电话。

　　不多时，穿着沙滩裤和彩虹色跨栏背心的尾巴就从小巷子里面走了出来。

　　几天没见，这个喜欢留着一头油腻腻长发，搞得跟非主流似的精神小伙，不知何时把那头油腻的长发全给剃了。青白色的头皮在阳光的炙烤下泛着油光，那阴鸷的五官搭配上这宛如劳改犯一般的发型，说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也有人信。

　　“老老大，这边！”尾巴手里拿着一只雪糕，站在巷子口对楚城幕招手说道，看那表情，似乎对近在咫尺，正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山全无感觉。

　　楚城幕见状，几步走了过去，注意到尾巴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指了指眼睛，冲这个瘦削的小年轻说道：“这什么鬼称呼，就在这里？你这眼睛咋弄的？”

　　“今天早上胖子的尸体火化了，他父母把他的骨灰接回乡下去了，也不让我们送一下。还说送胖子出殡，这下连他家住哪都不知道了，以后清明想给他上个坟都找不着地儿，这不是心里难受么？”尾巴吸溜溜的啜了一口雪糕，带着几分自嘲和无所谓，笑了笑道。

　　楚城幕闻言，默默的点了点头，轻轻的拍了拍尾巴瘦削的肩膀，示意他在前面带路。要换自己是胖子的父母，处在为人父母的角度，怕是也不能原谅这群小年轻，一直以为自家孩子在渝州正经上班，哪知道上个班还能把命给搭上了。

　　午后的渝州温度已经上升到了三十七八度，一身黑衣的楚城幕，不多时就感觉自己的后背和头皮都开始出汗了。尤其是这个地方到处都充斥着垃圾和污水，两边死气沉沉的低矮建筑更是把巷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这里大部分当街的门面都已经关闭了，二楼用来住宿的房间窗户也都紧闭着，有些窗户的玻璃都已经碎裂了，却没人收拾一下，看样子应该废弃很久了。这些破旧的门面上方挂着一块块被雨水侵蚀得几乎看不出本色的广告牌，广告牌上写着什么“天日粮油”，“内衣袜子批发”，“四季家常菜馆”。

　　楚城幕和苟东赐跟随着尾巴，在曲折蜿蜒的小巷子里一路穿梭，都没看到几个人影。除了偶尔会遇见几个留着黄色爆炸头，大热天依然穿着牛仔长裤加板鞋的非主流蹲在街边黑网吧的门口抽烟，这里冷清得如同鬼蜮一般。

　　绕过一堵贴满了诸如什么“专治牛皮癣白癜风”，“性病包治包好”等各种小广告的矮墙，楚城幕三人再次换到了一条更为狭窄的小巷子。

　　直到走到小巷子的尽头，楚城幕才在一家留着老式木板对开门的房子面前，找到了正蹲在街边阴影里的王洛京和华子等人。相比起其他人一身跨栏背心加大裤衩的打扮，一身白色衬衫加黑色西裤的王洛京，在这帮宛如小流氓一般的年轻人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看到楚城幕过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的王洛京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把手里的塑料袋递到楚城幕面前。楚城幕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塑料袋里还装着几只没撕开包装的“老冰棍”。

　　鼻腔里还残留着垃圾臭味儿的楚城幕冲王洛京摆了摆手，道：“不吃了，人呢？”

　　王洛京闻言，也不把塑料口袋收回，又递给了楚城幕身后的苟东赐。苟东赐低头看了一眼，从里面拿了三支老冰棍出来，一只剥掉了包装塞进了嘴里，另外两只直接连着包装纸一起塞进了短裤兜里。

　　王洛京见状，不由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塑料袋扔给了身后的华子，指了指那扇虚掩着的木门，冲楚城幕说道：“就在里面，我本来还想看在胖子的份上，报复一下这对母子的，哪知道……算了，不说了，三哥，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楚城幕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不是说张猛等人就留了这么个种么？难道还能对这对母子很差不成？

　　推开微微虚掩着的木门，还用着木质插销的木门顿时就发出了一声让人牙酸的吱嘎声，楚城幕领着苟东赐以及王洛京，带头走了进去。

　　木门后面是一个地面坑坑洼洼的小院子，小院子里林木森森，不仅在靠近院门的矮墙附近种植了不少垂柳，还在院子的正中间种了一颗巨大的槐树，槐树浓密的树冠在院子中间投下了一块巨大的阴影，乍一看倒是有几分清凉的意味。

　　一个独臂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儿，正躲在树荫底下避暑。女人神情有些呆滞，对于楚城幕等人的到来也没多大的反应，只是转头看了三人一眼，然后竖起一根指头，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又一下一下的拍着怀里的小男孩儿。

　　楚城幕的视力很好，哪怕只是站在院门附近，依然能看清洋槐树阴影底下的母子俩。

　　女人满头乱发，身着一件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黄了的衬衣，衬衣松松垮垮，不是很合身，看款式倒有些像是男人的衣物。女人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洗头了，头发不仅灰扑扑的没有丝毫光泽，还乱得跟鸡窝似的，甚至有些打结了。嘴边则挂着一些不知是什么的灰绿色痕迹。

　　相比女人身上的灰败与邋遢，大热天里睡得满头大汗的小男生身上却干净得不像话，不仅脸色红润，身上更是没有丝毫的污渍，跟抱着他的女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楚城幕见状，正准备走过去，突然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微风把女人身上的气味儿送到了他的鼻间。那是一股子说不出的臭味儿，不仅仅只是汗臭那么简单，这股子臭味儿里还夹杂着几丝大便的气味儿，让人闻之欲吐。

　　“怎么回事儿？”楚城幕再次捂住了鼻子，退后了两步，看着树荫底下的母子，冲身旁的王洛京问道。

　　王洛京闻言叹了口气，指了指不远处一间低矮的房子，又指了指哪怕隔着院墙也能看到的远处小区高楼，说道：

　　“三哥你猜得没错，这母子俩确实离姓张的那帮畜生不远。那个还房小区刚开盘，他们一分钱没交，就堂而皇之的住进去了，开发商拿他们没办法，知道这是一群滚刀肉，也就捏着鼻子让他们住下了。虽然是清水房，但这帮人舍得给自己花钱，各种电器啥都不缺，每个单独的房间都装了空调，连厨房都有。”

　　“这女人藏在这个老房子里，我们一开始一直以为这帮畜生对自己都不差，对自己的孩子总不能太差吧？压根就没考虑来这边找，反倒是把小区都翻了个底儿朝天。哪知道连特么地下车库都找遍了，也没找到这对母子。直到这女人饿得不行了，今天中午出来找东西吃，才让我们的人给碰到了。”

　　楚城幕闻言，有些不解的指着女人怀里的小孩儿说道：“这孩子看起来不像是饿过肚子的样子。”

　　王洛京闻言摇了摇头，领着楚城幕和苟东赐，直接绕过了院子里的母子俩，走到刚才他用手指过的低矮房子，推门走了进去。

　　推开房门，王洛京几步走到一个折叠餐桌面前，指了指上面一个长满了绿毛的碗，又指了指墙角堆满的各种营养品包装袋说道：

　　“要不然我咋说这帮人是畜生？他们压根就没打算管这女人的死活，这女人只是他们用来照顾这个孩子的工具，身上没有一分钱不说，连家里的食物也只准备了一周的。”

　　“至于孩子的吃食倒是准备了一大堆，这女人也是傻，自己都快饿死了，也没舍得吃一口孩子的东西。我们跟过来的时候，这女人正用手抓着这碗里长毛了的米饭往下咽。”

　　楚城幕闻言，这才反应过来，院子里那个女人嘴角的那些灰绿色的痕迹是什么，不由叹了口气，环顾了一下这灰暗低矮的厨房，冲王洛京说道：“把这对母子接走吧！背着点儿人，把他们养起来……”

　　王洛京闻言却皱了皱眉，抬头直直的看着楚城幕，红着眼说道：

　　“三哥，你说让我不插手胖子的事儿，我听了！你让我把刚开业的酒吧关了，我也听了！你说让我找到这对母子，我还是听了！今早胖子的父母把他接走了，临走时他妈给了我一耳光，我他妈也忍了！可这是杀死了胖子的凶手的孩子，你这么打算养起来是几个意思？”

　　楚城幕听到王洛京开口闭口他妈的，语气里的质问几乎都快指着自己的鼻子了，不由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小个子，也是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有些心累的说道：

　　“我有点私事儿可能要用到张猛，但是具体是什么，我自己现在也没想好该怎么操作，所以不方便和你说太多。而且我并不是要你一直养着这对母子，只需要养一段时间就行。既然你觉得三哥委屈你了，你要是真心觉得为难，那我自己找人接走就是了。”

　　“至于你说的那个酒吧什么的，我相信你到现在应该还没来得及去注销，你要是觉得这上面亏损太大了，你随时可以再去把你的那些东西再搬回去，我不拦着你！这中间产生的费用，我也可以帮你承担了。”

　　说完话，楚城幕不再看向面前正气喘吁吁看着自己的小个子，回头和苟东赐说了声：“打电话通知安保来把人接走！”

　　苟东赐闻言，冷冰冰的低头看了王洛京一眼，掏出手机，两步走出了厨房。

　　不多时，苟东赐就拿着手机重新走了回来，冲楚城幕点了点头，道：“老板，事情安排好了。”

　　楚城幕闻言点了点头，背着身，轻声对王洛京说道：“老王，我现在还要去医院换药，身边离不得人开车，能麻烦你留两个人在这里帮我看一下么？一会儿我的人来把这对母子接走了，这事儿就和你没关系了。”

　　说完话，也不等王洛京给个答复，楚城幕招呼了一下苟东赐，两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家独门小院。

　　目送楚城幕远去的王洛京，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对于楚城幕来说，并非是不可取代的，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他随时都可以有人手去接替。

　　而且楚城幕也从来都不欠他王洛京什么，他之所以愿意插手这次的事情，除了照顾同寝那点儿兄弟情义以外，更多的是看在胖子的那点儿情分。

　　往两人的背影追了几步，王洛京又突然停了下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然后在一众小弟莫名其妙的目光中，狠狠的给了自己两巴掌，捂住脸，靠在滚烫的墙壁上，蹲了下来。

　　一直站在院子门口的华子和尾巴，却忍不住忧心忡忡的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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