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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群山回响(中)


  [讯问记录]

  第一次

  时间:13日,3月,560年

  自8时1刻开始

  至9时3刻结束

  询问人:约翰·托马斯,中校,第七军团第六大队指挥官

  记录人:西金根·米勒,上尉,索林根州驻军总部宪兵队长

  被询问人:阿方索·德·派瓦

  [询问内容记录如下]

  问:说一下你的名字。

  答:阿方索·德·派瓦。

  问:家庭情况?

  答:母亲,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问:没有结婚?

  答:没有。

  问:你在索林根州使用的名字是阿方索·德·派瓦?

  答:不,我在索林根州的身份是皮草商人卡普芬。

  问:你的真实身份是?

  答:皇家安全委员会,二级专员,索林根州主管

  问:你的职责是什么?

  答:(沉默片刻)钢堡以及索林根州的情报收集,还有六个自治州的情报也会在我手上汇总、筛选,然后再发往北蒙塔。

  ……

  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蒙塔宪兵的问话流程和维内塔宪兵没什么不同。。

  更兼托马斯中校应是铁了心要把案子办得滴水不漏,所以在正式审讯一开始时问了很多必要但是不关键的信息。

  温特斯一目十行地扫过不重要的内容,直接把卷轴拉到最后面。

  ……

  问:讲讲3月10日晚间的那场大火吧。

  答:(沉默)。

  问:为什么不说话。

  答:我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问:从你能想到的最早的地方开始讲起。譬如,你是什么时候得知纵火计划的?又是谁告诉你的?

  答:我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计划。使者只告诉我做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去做。

  问:使者?

  答:陛下……亨利三世最信任的执行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使者。

  问:你第一次见到使者是什么时候?

  答:一个月以前。

  问:谁带他来的?

  答:没有人,他是自己来找到我的。

  问:那你怎么知道他是使者?

  答:他带着信物,能对上暗语,而且知道我的身份。

  问:什么信物?

  答:铁指环,还有一把钥匙。

  问:钥匙?

  答:皇家安全委员会的专员收到任命时,都会被给予一块钢锁。每块锁对应一把钥匙。钥匙代表着皇帝的绝对权力。那人来找我时,带着我的钥匙。

  ……

  “钥匙?指环。”

  温特斯心念电转,立即想到在密室里发现的那枚样式朴素的钢戒指,  以及那一小串钥匙。

  除了液态火、铁炸弹和火药,密室里存放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些袋装的压舱物——都被温特斯作为战利品收走,  没有交给蒙塔陆军。

  准确来说,  为了不走漏风声,  温特斯从未向任何不知情者提及过纸牌、钥匙和指环。

  第一次听说“钥匙”的托马斯中校,仔细问了许多关于钥匙的内容:什么材质、什么样式、什么尺寸等等。

  温特斯眨了眨眼睛,  翻过这部分内容,继续寻找关键的信息。

  ……

  问:说说骚乱的事情,那些刺客是什么人?

  答:不知道。

  问:不知道?

  答:我不知道。安全委员会不是刺客杀手,  只进行被动的信息收集。驻军的调动、面粉的价格波动、市议员和州议员的性格和倾向……我平时打探的都是这些事情。

  问:那些刺客又是怎么回事?

  答:如果皇帝想要除掉某个碍眼的人,或者他认为有必要使用武力,他就会派那些剑手来。至于那些剑手是什么人?我们不问,他们也不说。

  问:说说你们是怎么煽动暴乱的。

  答:(讽刺的笑容)如果没有木柴和草杆,燧石和火镰打得再响又能有什么用?

  问:是我在向你提问。

  答:去年阴冷多雨,  作物歉收。小麦的价格入秋以后照样居高不下,  入冬以后甚至上涨到一袋一古尔盾,  大麦、燕麦也一样涨价。人们不得不往面粉里面加更多的橡子、扁豆、豌豆。即便如此,  工钱能买到的面包仍旧越来越少。还有,你们知不知道有多少作坊至今拖欠着帮工的薪水,  你们知不知道……

  问:(敲桌)回答问你的问题,  不要回答没有问你的问题。

  答:(喘了口气)骡工们忍气吞声,是因为他们还抱着贸易禁令解除、雇主们卖掉囤货、结清工钱的希望。所以号角堡的消息一传回来,失望立刻就被愤怒取代。一声“拿回我们应得的东西”的呐喊,一个带头的勇敢者,就足以引导他们的愤怒转化为行动。

  答:你看,暴动就在那里,  它迟早要发生,  我只是加快了这个过程。而你们太自大,自大到对于沉默者的怒火视而不见。你们知道骡工定期聚会的地点吗?你们知道骡工当中有几个结社吗?你们知道骡工里面最有威望的人是谁吗?你们不知道,因为你们把他们当骡子。

  问:(冷冷反问)所以你都知道?

  答:(摊手)。

  ……

  温特斯叹了口气。

  对于灾民的安置,索林根州军政部门至今没能拿出妥善的方案。

  大火之后,钢堡的房租、面包价格疯涨,甚至令许多没有受灾的居民都叫苦不迭。

  能付得起租金的市民或者有亲戚可以投奔的居民,暂时还能留在城内。而那些本来就一无所有的穷人,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要不是伯尔尼上校临时征召大量青壮年男性参与灭火并提供食宿,钢堡现在就能爆发第二轮骚乱。

  塞尔维特的大规模重建计划在温特斯看来不错,甚至可以说是钢堡唯一的希望。

  清理废墟、重建房屋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塞尔维特雄心勃勃的计划甚至还包括疏浚河道、修缮道路和拓展城区。

  通过一些诚实可靠的合作伙伴,  温特斯第一时间拿到了塞尔维特在执行委员会所提交的草案的完整副本——皇帝之手倒下了,  但钢堡还是没有逃过被渗透得像筛子一样的命运。

  可惜,再好泥瓦匠,没有麦秆也做不了砖。

  塞尔维特的计划虽好,却没人愿意出钱。即使还有“以城市资产作为担保举债”这样一条路,成功的几率也十分渺茫。

  因为塞尔维特需要的不是小钱,而是一笔巨量的资金,巨量到温特斯带来的黄金都只能暂时解渴。

  欠债终究是要还的,以城市资产为担保举债,最后还是得靠拥有市民权的有产者兜底。

  而“把城市从一个优良资产变成一个债务窟窿”恰恰是“钢堡市民”所不愿意看到的。

  根据温特斯得到的消息,市议会的执行委员都更倾向于“疏散”方案。

  即把本州的无业、无居所人口分送到其他自治州,减轻钢堡的粮食、住房负担,然后再慢慢筹措资金重建。

  至于被疏散的人接下来怎么办?执行委员心照不宣地没有讨论这个话题。

  所以此前和塞尔维特商定废铁收购协议时,温特斯一点也不紧张,甚至省去了来回拉扯的环节,直接给塞尔维特开出了一个论吨收购的价格。

  甚至还是阶梯下降的价格——即总量越大,单价越低。

  因为“原定的采购计划业已达成,继续购入废铁,我方反而要承担不必要的风险。当然,还有更多的运费。”

  塞尔维特铁青着脸,当场拂袖而去。

  不过这件事到最后……还是以一次友好的握手结束。

  温特斯眨了眨眼睛,拉开询问记录的卷轴,继续往下看。

  ……

  问:再来说说你们的计划。

  答:(叹气)我已经说过了,那不是我的计划,那是使者的计划。我不了解使者的计划。我知道你的审问策略,反复问我这个问题没有必要,因为我说的是实话。

  问:那就说你参与的、你知道的部分。

  答:我只知道当晚有四队人马同时行动,我负责拖延你们入城,给其他人执行任务创造时间。

  问:四队人?哪四队?

  答:南城、北城、老城各一队,还有我的一队。

  问:都有多少人?

  答:不知道。我不知道使者带来多少人,我只知道他划给我二十二个剑手。

  问:二十几个人就能搅动钢堡?

  答:还有些外围人手,都是不知情的。(疲倦)点燃一个满是柴薪的房屋不需要火把。

  问:说说各队的任务都是什么?

  答:我的你们知道了。老城里的那队人负责引导暴动者,必要时除掉碍事的人。去北城的人,据我所知应该是去杀白鹰。南城的那队人由使者亲自带领,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我猜……呵,还是不猜了。

  问:说说博尔索·达·埃斯特,白鹰。

  答:很多违禁品和人员都是靠他的路子进到蒙塔、钢堡来的。

  问:他知道你们的身份吗?

  答:(笑)应该不知道。或者装作不知道。

  问:他为什么要帮你们?

  答:因为他也有很多违禁品想要运进北蒙塔。

  问:既然他为你们提供帮助,你们为什么还要杀他?

  答:为什么不能杀他?他对你们是个人物,对于我们一钱不值。至于为什么要杀他?我不知道使者的想法。或许是因为使者亲自拜访过他,所以要灭口?我不知道。况且使者要杀的不止他一个。

  问:使者还要杀谁?

  答:(懒洋洋)与维内塔走得比较近的议员、锻炉主人会多杀一些,亲联省的人也得杀几个,做做样子。

  问:为什么?

  答:我告诉过你,我不知道。(迟疑片刻)你要是想听,我可以说说我的猜想。

  问:说吧。

  答:使者想要打破钢堡的派系平衡,除掉维内塔派的人物,进而激怒维内塔。唉,使者想要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想要什么。我猜想,我隐约感觉,陛下或许不希望看到南蒙塔过多干涉帕拉图的局势。

  问:除掉白鹰和不让蒙塔干涉帕拉图,有什么联系吗?

  答:(无奈)你下过棋吗?总有些人,当他下眼前一步棋的时候,脑海里已经看到后面好几步棋。陛下——亨利三世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预言说他的家族终将征服世界。我递交上去的情报,经常能够得到反馈,有时甚至是详细的指示。我能感觉到,虽然帝国这些年来只在北方、东方开战,但是陛下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遮荫山脉,注视着你们。”

  问:我还是不理解,杀掉亲维内塔人士只会导致蒙塔与维内塔交恶,又怎么会让‘南蒙塔过多干涉帕拉图的局势’?

  答: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一场带着联省人脚印的屠杀有没有可能给南蒙塔政府当头一棒,让你们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问:(交换眼神)你说的都是推测。

  答:(不耐烦)对,而且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说的都是推测。

  (短暂的安静)

  被讯问者:(试探地问)南城现在的情况如何?

  询问者:可能烧成白地,可能完好无损。为什么关心南城的情况?

  答:(苦涩)南城是使者亲自负责的地方,还有顾问。那里应该被烧成白地了吧?可是那位男爵拿给我四块纽伦钟,让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了。

  问:你还是没说为什么关心南城的现状。

  答:(叹气)我接下来说的也都是猜的。

  问:请说。

  答:使者的计划的全貌,我不知道。但是根据他分配兵力的方式,还有储藏点和安全屋的位置——我知道的储藏点和安全屋都告诉你们了,全在北城。所以我猜……使者应该是想一次毁掉钢堡的两个城区。

  问:南城和旧城?

  答:对,留着北城。南城那边比较难办,所以他亲自带队。

  问:为什么?

  答:留着富人对于他的计划或许更有利。况且,若是把人的四肢都砍掉,只剩下脑袋,那他也活不了多久。

  问:为什么留着富人更有利?

  答:(无奈)我说过了,不要推测使者的想法。使者是皇帝暗中的手,他的计划归根结底是要实现皇帝的想法——应该思考皇帝想要什么。

  问:伪帝想要什么?

  答:(不自觉地紧张)我下面说的都是以皇帝‘不希望看到南蒙塔过多干涉帕拉图的局势’作为前提,都是我猜的。你们可以不记录吗?

  问:说吧。

  答:如果陛下不想看到蒙塔左右帕拉图的局势,那么毁掉区区一座钢堡,虽然对你们来说是灭世的灾难,但是对于陛下来说,就像抹掉地图上的一滴墨水——手笔实在太小太小了。

  问:(眉头越拧越紧)

  答:(不自觉吞咽口水)如果陛下想要‘蒙塔不干涉帕拉图’,那他实现目的的方式一定不会是‘让蒙塔知难而退’,而是‘让蒙塔即使想要干涉帕拉图,也做不到’。因为他是不会给敌人选择的余地的,他甚至不给他的臣民选择的余地——这就是他的风格。

  问:你想说什么?

  答:(迟疑)我觉得,钢堡的事情可能只是开始。如果陛下不想看到你们向帕拉图伸手,(停顿)饥荒、战乱、瘟疫……他必定有办法实现他的目的,让你们困顿在群山之中,不得迈出一步。因为他是执掌权柄之人,从这海到那海,从大河到地极——预言里就是这样说的。

  问:(轻蔑)我们可不信伪帝自我神化的预言。

  答:(惨笑)可是每个帝国子民都对此深信不疑。

  ……

  第一次——实际上是第二次——讯问的记录到这里就结束了。

  温特斯慢慢收起卷轴,思绪还被阿方索的警告占据着。

  “看完了?”病榻上的伯尔尼上校问。

  “看完了。”温特斯将卷轴放进铜套筒,笑着问:“这份副件我能带走吗?”

  “副件?”伯尔尼上校瞪起眼睛:“这是原件,而且就此一份!今天就要送去号角堡。看完了你给我封上!”

  温特斯随手拂过油灯,灯芯蹿出火苗。他拿起装满火漆的铜勺,放在火苗上耐心地烤着。

  伯尔尼上校挑起眉毛:“你能用魔法了?”

  “点个火还是没问题的。”温特斯语气轻松地回答,他还是不死心:“我抄录一份行不行?”

  “行啊。”伯尔尼上校轻哼一声:“你留在蒙塔,想抄几份都行。”

  温特斯不说话了。他把火漆烤得熔化,浇了一点在铜套筒卡扣处,然后拿起伯尔尼上校的玺戒盖了上去。

  伯尔尼上校颇为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知道这一小卷羊皮纸会牵扯到多少人?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吗?你要是还想回帕拉图,就离它越远越好!”

  温特斯叹了口气:“希望它能让联省和维内塔的大人物们都冷静下来,让他们知道群山另一侧还有一头恶龙在等着我们自相残杀——至于帕拉图的事情,就留给帕拉图自己处理吧。”

  “小子,你以为你口中的大人物现在就不知道山的那边还有一头恶龙?但他们不还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伯尔尼上校接过套筒,冷笑:“这些事情就让他们考虑吧,我们尽军人的职责就够了。”

  温特斯又叹了口气。少顷,他打起精神,站起身,一丝不苟地向伯尔尼上校抬手敬礼:“还没谢谢您为我筹措马车。感激不尽。”

  “都是从河里捞出来的报废马车。你愿意出钱买,我倒是要替钢堡的民众谢谢你。”伯尔尼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滚吧滚吧。别让我再见到你了。”

  温特斯不挪地方:“我还有个事想和您说。”

  “什么事?”伯尔尼皱起眉头。

  “不大不小的事。”温特斯清了清嗓子,问:“疑似宫廷法师的尸体,您打算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伯尔尼上校莫名其妙:“作为证物封存,等着上头来人查验。”

  “那可不行。宫廷法师的尸体不是普通人的尸体,宫廷法师的尸体也应该是战利品。更何况那几个宫廷法师都是我干掉的,也不能都归你们吧?”

  伯尔尼上校被气笑了:“那你想怎么办?”

  温特斯理直气壮地回答:“当然是一人一半!”

  伯尔尼上校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过了好久才顺过气:“行!那就一人一半。但你怎么带走?没冰窖,你怎么防腐?”

  “我自然有办法。一共是五具尸体,我拿两个半。”

  “给你三个。滚!”

  温特斯抬手敬礼,利索地走向门外。

  刚推开房门,伯尔尼上校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等等!”

  温特斯握着门把手,转过身问:“您还有指示?”

  “你小子,还真他妈的冷漠啊!”伯尔尼上校被拍了一下床沿:“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说。”

  “我今天不走。”温特斯抓了抓被烧得短短的头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在钢堡还有事没办完。等走的时候,我会再来和您告别的。”

  “不用了。别来。”伯尔尼上校沉默片刻,说道:“我十六岁从军,二十四岁进军校,这么多年戎马下来,没见过几个投脾气的人。独眼龙算一个,你……勉强算一个。你今天走出这个房门,可能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着了。”

  伯尔尼上校扭头看向窗外:“小子,保重,可别死在战场上。”

  “您也保重。”温特斯抬手敬礼。

  “你在钢堡还有什么事没办完?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小事。”温特斯的嘴角扬起微笑:“我只是在等一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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