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青山不改
我微笑,道:“安公公还这么年轻,总要为日后做些打算啊。”
安公公目光落在桌上一处,良久才缓声道:“魏兰死了,从前同奴才一起在御前伺候的冯公公也早死了,前朝的那些人,只剩下奴才一个了,还想什么打算?”
“在宫里没有靠山,必是难熬的。”我道。
“姑娘说得是。”
“林瑟到底是我们林家的人,此事要做,也要做的隐秘,让她失宠,但不能伤及她性命,更不能牵连我们林家,我相信,孙才人定能做到。”
安公公走后,我和兴儿也该走了。
孙泽渝让人装了一大包吃的,甚至还塞进了一只烤鸭。
他来回地问小厮可喂好了马,检查了马鞍,他那种样子,像是觉得我很可怜。
也难怪他有这想法,他从小到大,日子顺遂安稳,而我如今过的日子,在他看来,定是水深火热,颠沛流离,而且这趟见面,我风尘仆仆,委实狼狈极了。
昨日他初见我时,像是不认识我似的,一脸震惊,而后他再看我的眼神,就总充满同情。
其实,除了蒋褚杰和林瑟让我恼恨烦心,我过得还是很舒坦的。
所以为了不让他担心,我朗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孙大人,后会有期啊。”
孙泽渝连忙道:“后会有期,不知姑娘你何……时再进京?”
我笑道:“等孙大人娶亲时吧,我来喝你喜酒啊。”
孙泽渝马上脸又红了。
孙泽渝还非要送我们出城,被我婉拒。
他是朝廷命官,又是探花郎,在京城骑马游街过,跟他同行,太招摇了。
我和兴儿骑上马,走出去很远了,一回头,发现他还站在门口,便掀开帏帽的纱帘,朝他用力挥挥手。
他穿着灰青色的棉袍,静静站在红墙之下,面容已经看不清了,但我脑子里却浮现他的恍恍惚惚的表情。
他先是愣了一下,连忙也向我挥起手来。
我转过身来时,清透的阳光正从云彩里透出来,心情顿时莫名轻快,就像刚刚打了一场小小的胜仗,信心十足。
虽然这一趟冻伤了脸,但我却觉得甚是值得。
因夜里太冷了,返程时我们不敢再赶夜路,又不能住客栈,于是找了家农户借宿了一晚。
第二日天不亮,就动身赶路。
为了不暴露行踪,进入漠北草原后,我和兴儿拐到了西边。
这样就算被人瞧见,也像是刚刚从瓦剌离开一样。
白天依然很冷,但晴天的雪原真美啊。
到色愣格河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辽阔的草原被冰雪覆盖,雪地被阳光一映,晶莹剔透的。
碧空如洗,天蓝得不可思议,连一丝云也没有,只有几只鹰在盘旋。
色愣格河波光粼粼,远看就像是一条玉带,我和兴儿下了马,跑到河边去打水。
还没到河边,却看到雪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
是几个死人。
他们穿着汉人的衣裳,身上皆中了箭,身下的血将周围的雪都染红了。
难怪天上那几只鹰盘旋不走,原来是等着啄食地上的尸体。
我看他们有人手里还拿着刀,便让兴儿过去察看。
不料,兴儿拿起一个人的刀看了看,惊讶道:“这可是大应官兵的刀,上面刻的有字,我见过小六和家旺的刀,上面刻的字和这字一样,难道是范将军的兵?”
我举目眺望,心中甚是不安,说:“既然兵器一样,那必是野狐岭的驻兵了,他们怎会在这里?且还未穿铠甲。你去找找他们身上有没有令牌之物。”
很快,兴儿从一个人身上翻出一个令牌,正是野狐岭驻兵之令。
兴儿说:“范将军恐怕还不知晓,咱们回去要给范将军说一声吧?”
我点点头,转身去牵马,“此处不可久留,我们赶紧走——”
我的话音还未落,“嗖”地一声,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箭,直朝我而来。
我尚未回过神,猛地被人推开,兴儿抱着我,在地上滚了两圈,顺势躲在了马后面。
从马腿间看去,前方有十几个兵慢慢向我们包抄过来。
我一看清他们的铠甲,连忙大声道:“官爷饶命!我们是汉人——”
我和兴儿被带到程奇将军面前。
他是野狐岭驻军的副将,见过我几面,但我是男子打扮,风帽围了半张脸,露出的脸也被冻伤了,所以当我掀开纱帽时,他并没有认出我。
他也不认识兴儿,我压着嗓子说:
“官爷,我们是商贩,不小心与商队失散了,刚途经此地,发现了这里有死人,害怕得紧,正要走呢。”
程奇心思都在那几个死人身上,便不耐烦地赶我们走。
我和兴儿忙骑上马,正要走,听见一个小兵说:“除了范将军,跟过来的几个人都死了。”
程奇道:“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将军找到。”
我一惊,猛地勒停了马,但被兴儿探手抓住了我的缰绳,重新策马上路。
我任由兴儿驱着马,心乱如麻,怔怔想着,难道地上死了的兵,原是跟着范黎的?那范黎呢?
翻过一个山坡后,我忍不住又勒停了马,兴儿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往身后指了指:“咱们到山顶上,去看看他们能不能找到范将军。”
我正有此意,于是跟着兴儿潜伏在山顶处,悄悄往下面看。
这一看不打紧,除了程奇带的十几个兵,远处还驻扎着数十顶大帐篷,日月旗在蓝天里甚是醒目,竟是一大队黑压压的大应兵马。
驻兵轻易不离开营地,莫非是哪个部落叛乱了?
我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地等了许久,也没看见范黎出现。
心想,范黎若是遇上什么危险,他定不会不管跟着自己的兵,但那些兵都死了……
我不由得焦急起来,对兴儿说:“范将军说不准就在这附近,咱们也去找找。”
程奇带人在山坡西面搜索,我们不便过去,只能在东面找。
兴儿说:“那些遇害的兵是在坡下,若是范将军当时也在场,想要逃出来,是不会来咱们这里的,这东面的坡太陡了。”
“就这么干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去找找。”
我们沿着山坡漫无目的地寻找。
一眼望去,到处是白茫茫的冰雪。
就在我们打算返回坡顶时,我看到脚下的冰雪有些松散,不像别处早冻得硬邦邦的,心中一紧,忙蹲下身扒开那层浮雪,下面赫然是梅花般的点点血迹!
我和兴儿仔细分辨着地面浮雪痕迹,约莫走了一里地,就见茫茫雪地里又倒着十几个人。
但他们都是蒙古人,看样子也死去多时了。
“巴图儿——”兴儿踢开一个人,露出那人的脸来。
我定睛一看,果真是瓦剌的巴图儿,更是着急起来,越想越觉得心惊,可也想不出头绪。
目光一瞥,一匹倒地的黑马身上,靠着一个人。
身披鸦青色缂丝八团天马皮大氅,乌发微乱,脸上污迹难辨,手中剑深深插进雪地里,一动不动,像是坐着睡着了。
可他身上分明插着两支箭,箭身没入身体里,那白色箭羽已被染成了红色。
正是范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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