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临东
星月的光辉逐渐收敛,山林里开始陆续响起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有清脆啼声唤醒万物生长。
某处不知名山峰上,火焰依旧跃动着,却略显颓势。静坐的两人,犹如老僧入定。
夜色渐隐,天之将明。
宁羽冥从冥想中醒来。
自从前些天出了宁家,他便恢复了冥想的习惯,似乎是等待着奇迹出现。
可天地间的灵力,如同奔涌的江河,途经他的身体,不带半分眷恋。
一切似乎照旧。
但光亮的盛宴提醒着他,一切已经不同。
他逐渐看清楚了眼前的世界。
不再是宁家囚牢内令人反复沉沦的黑暗。
这里是万绝山脉,是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不断蜷缩的火光将他的视线吸引向另一边。
青云宫,麒麟神将。
昨夜那些话还弥留在他耳旁,久久不散。
人道本源。
这是第二步。
至于之后?还言之过早。
“醒了?”一旁的麒麟神将察觉到宁羽冥的视线,睁开了双眼。
从夜里的相遇,到他生出好感想要帮衬年轻人一把,他对这人的感观都很不错。
只是可惜了。
昨夜年轻人开始冥想的时候,他还曾感到诧异,直到探知到周遭灵力的细微变化,他内心涌起的同情怜悯更止不住泛滥。
他没有体会过失去的滋味,难以感同身受那沉重的苦痛。但他能够感觉到,年轻人的不甘心。
昨晚说的那关于人道本源的消息,对其而言,无疑是一剂猛药。
可这般希望,对于一个道济破损毕生无望修行的人来说,真的是解脱苦海的解药吗?
他心底微叹,便不再想。
不论怎么说,毕竟是至高位面这边的好苗子。尽管已经沦为无法修行的废人,但在天命之人尚未明确的情形下,给予这个看得顺眼的小伙子一个机会,也未尝不可。
天光微醺,焰光燃尽。麒麟神将起身,准备离开。
其转身的那一刻,宁羽冥欲言又止。
待到那道青色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摇了摇头,挥散了脑海中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对于未来的些许迷茫很快便抛之脑后,准备收拾柴火再做打算。
他想到临行前,曾听闻大长老提到,玄天宗正要举行东域大比,心想不妨前去看看?
正好,离着也近。
他点了点头,正欲有所动作的手却停了下来,视线也随之凝固。
身前不远处,刻着一行字。
字如刀削般浑然天成,毫不突兀。
那是对整个东域修行者而言都毫不陌生的名字。
乱魔战场。
宁羽冥回过神,这一刻脑海里闪过各种想法,最后尽归释然。
只是一眼,他便懂了那位神将的意思。
所以他抬起头,向着那位离开的方向,轻声道了句谢。
随后他将一切收拾好,带着些许留恋与不舍,离开了这曾经的回忆之处。
心中的心情无法言说。
他看着天,心里说道,这是第三步。
他所在的这座山峰位于万绝山脉的西侧偏南方向,而乱魔战场位于东域极东。
这意味着,他如果想要去往这座东域闻名的禁区,需要跨越大半个万绝山脉。
这无疑是极其危险的举措。
虽然外围是允许人类活动的范围,但大半个外围的地界,可想而知要穿过多少灵兽的领地。
尽管在誓约的约束下,灵兽们很少再主动伤人,但对于那些敢于冒犯入侵它们领地的人族修行者,也不会留情。
万绝山脉中的灵兽,大都是在漫长的与东域修行者们厮杀中成长起来的,骨子里烙印的仇恨是无法遗忘的,只是说,源自本能对违反誓约的恐惧暂时压制住了对人类的恶。
以他如今这副模样,想要穿越大半个万绝山脉,无疑是嫌命长了。
或许只有那些修为实力强横的绝顶强者,才有资格这样做吧。
他心想,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
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他轻轻一叹:“便让我来见识一下,这万绝山脉,究竟有多危险吧。”
身影消失于山林。
.......
万绝山脉的五大兽王,并不是其领地都在核心圈。
比如白骨之森里的灾厄骨妖,又比如东神峰上的天荒战猿。
这两大兽王的领地都在外围。
还有....他看着眼前奔涌的血色河流,这底下也有一位。
血河位于万绝山脉的南边,其源头在东侧某处,贯穿整个东、南、西三部,以流动的红色河水酷似血液而闻名。
相较于不时到处乱晃,极难寻觅踪迹的无影鬼蟒,底下这位可要安全太多了。
在万绝山脉中生存过一段时间的宁羽冥就很清楚它的习性,喜静不喜动,确切来说,就是懒。
还记得他初临血河边上,远远地就看到这位张开大嘴,等着食物自投罗网。而在它足以吞星饮月的大口附近,一群体态丰腴的赤灵雀正悠哉地闲庭信步,丝毫不知危险就在近旁。
他本意是想要借观血鳄捕食,从而领悟剑法,却不想,等到其垂涎聚成潭,等到到嘴边的食物飞走,他也没见这位动过一下。
于是,他便有了一个注定得不到答案的疑问,它究竟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时隔多年,他再次来到这条贯穿万绝山脉东西的血河前,周围的景象仍是赤红一片,猩红美丽,令人着迷。
跨越过血河这个选项,毫无疑问,想都不用想就可以排除了,血河中栖息的灵兽远比其他地方要凶猛狂暴,几乎可以说是最具攻击性的一类。
血河的宽广,生物链的繁多,更为激烈残酷的生存竞争,使得其中生活的灵兽实力更强,性情也更残暴。
虽然在血河上要比在陆地上更容易隐藏气息,可自幼生长在血河的捕食者们,对于气息的捕捉也更为敏锐洞察。
如果他选择横跨血河而行,恐怕还不等他走到一半,闻风而来的灵兽们就会把他在还未落入血河的半空中撕碎,然后分而食之。
因此,他还是选择了在变化更多的陆地上穿行。
用不着他收敛气息,空无灵力的他自身就是最好的伪装。
在一些强大灵兽的感知里,他可能就和普通的昆虫野兽一般无二。
但对于某些感官敏锐的灵兽来说,他的这份人气就显得极为特殊了,很容易就会暴露给异于人的感知。
所以,他选择了用笨办法,利用一些材料工具来掩饰自身的气息。
用淤泥等腐烂物,或是强大灵兽的排泄物,都能够有效做到这点。
在多年的沉寂里,他早就抛掉了心理上、生理上的多余感受,所以倒也自然。
这些天的经历,换作是以前的他,可谓是相当的狼狈,可能完全没法子接受,但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挂破了几处的衣服上满是灰黑污痕,到处粘黏着细碎草屑与落叶。面容有些憔悴,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腹中略有饥感,饮食也没个正经着落。浑身隐隐散发着一股腥臭的腐味,令人难受至极。
十几天紧张的长途跋涉,令他大开眼界。
万绝山脉中的生态链,属实是多姿多彩。
哪怕是他有着极丰富的在外围闯荡的经验,也险些栽了跟头。
借助伪装,他几乎完美遮盖住了自身的气息,但很多次阴差阳错的,被灵兽们误认为伪装物。
有时被当成了一团淤泥,被某些灵兽借以作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有时因身上挟带的气息被当成是,某只灵兽入侵其他灵兽的领地。
在大部分灵兽面前,他的伪装天衣无缝,最多也就是会引发一系列灵兽血拼的惨案。但在极少数灵兽感知里,他不同于兽类的气息无比醒目。
比较凶险的几次,差点便沦为了灵兽的腹中之食,好在他机警,逃过一劫。
虽说没有了灵力,但或许也是因祸得福,让他得以在这里生存下去,而不用担心时刻会被灵兽感应到的麻烦。
除开灵兽的威胁,那些并不起眼的虫豸花草,安静本分的奇异植物,也是让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这也让他感慨,自然的神奇造物。
......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在凶险磨砺之后,终于是让他抵达了万绝山脉的东部区域。
他怀着激动与紧张的心绪,在树上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平台渡过了一夜,也是他这么久以来头一次睡得比较舒服。
次日,黎明到来。
远望仍是一望无际的翠潮,可他知道,已经快结束了。
穿过前方的山林,离开万绝山脉,便是此行的终点。
禁区——乱魔战场。
.......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在他的预算里,并没有出现这个麻烦以及解决的方法。
看着身前的树上遗留的痕迹,他知道,自己迷路了。
他心想,这还真是....
修行者们可以根据天地间灵力的变化以及外放灵力来探知方向,可他已经不是修行者,自然做不到这点。
他抬头看天,却是被古树华盖所遮,嘴角抽动,不由苦笑。
在这山林间迷路了,可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随意猜了个方向,他只身行去。
可惜,他的好运似乎到了头。
走出遮天蔽日的古树林,眼前便豁然开朗。
看着身前的参天巨峰,山壁上参差不齐的嶙峋怪石,还有那一只大掌印,宁羽冥无语想到,这该不会到东神峰来了吧?
可随着山上某处传来的阵阵啸声,隔着极远震得他浑身发软,令他面色变得精彩无比。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再去碰碰运气,却听闻那道啸声由远及近。
山林摇曳,一道白光显得极为突出,快若奔雷,呼啸而至。
一道巨大的身影从山上一跃而下,身形足以遮挡日月,阴影将他笼罩在内,空气的爆鸣声这才迟迟响起,翻腾的气浪吹鼓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宁羽冥勉强站稳了身子,伸手遮了遮眼前的光影迷乱,心想,这下可真是走也走不掉了。
阴影深沉。
.......
在万绝山脉的另外一处高峰上,能看到许多不同于其他处的独特风景。
山巅直入云端,云海上,遗世独立的一株玄色古树下,一道身影正悠悠醒来。
它舒适慵懒地伸了伸腰,翻身而起,踏云而立。
飘忽不定的视线在云上云下不住扫荡,放肆且怡然。
忽地,两道气息为它所感知,双眸刹那间完全睁开,深邃得有如旋涡般的竖瞳紧盯着那个方向,神情莫名。
它的眼中突然浮现迷茫,伸出舌头抵舔着爪子,姿态变得温顺平和,眼神眷恋。
良久,它眼中恢复清明,望着之前那处,有些疑惑,有些好奇。
它转身轻抚身旁的古树,像是告别,云层微涌,消失不见。
.......
轰隆!
随着一道散发着极为恐怖气息的身影落下,地面凹陷破碎,大地微微下沉,不住震颤。整个万绝山脉一瞬间由静转动,生灵俱出。
宁羽冥身前的方向上,那从身后高峰上跃下的庞然大物,已然能够窥清全貌。
那是一只通体银白的巨猿,浑身毛发有如披甲一般,折射阳光熠熠生辉,强健的躯体散发着凶悍的荒芜气息,蕴含着极霸道的可怕力量。前额上生有独角,更添几许狰狞。
天荒战猿,万绝山脉五大兽王之一。
正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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