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诉苦
第91章 诉苦
“我很清楚,你们都是无奈从贼。”
校场之上,众人的表情都被陈望尽收于眼底。
陈望并没有让募兵官强迫募兵,而是开出条件在各营之中,只招募自愿应征的。
“你们的家人,我会派人去三水城的安置营地之中尽力去找。”
强扭的瓜不甜,强征的军兵心中必然生出怨恨。
这份怨气不应当出现在新军之中,而且也没有人知道这份怨气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出来。
而陈望开出的条件,最基础的是每月一两饷银。
只要被选上,第一个月的饷银由募兵官直接发到手上。
三月之后按照考校等级算钱,普通的战兵如果达到最高的等级,一个月可以拿到二两半的白银。
第二便是,如果有家眷在闯军的老弱营中的,会派人去找寻离散的家眷。
如果尚在的话,可以为其送上粮米,保障其基本的安全。
校场之上,很多人的眼神不再只是麻木,而是多了些许的神采。
他们很多人的本来已经心灰意冷。
但那些走入营中的募兵官却是给了他们一个希望。
虽说很多人的心里都怎么不相信第二个开出来的条件。
但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最后的希望,也是唯一的希望。
陈望很清楚这些人的心理,不过他并没有开出一张空头支票。
他登记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包括户籍,所住的地方,几口人都让人记得清清楚楚。
陈望特地问了左良玉现在三水的情况。
邠州那边已经派了官吏前去管理如今滞留在三水的老弱。
三水城外只有三四万的老弱,安置分籍等事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完成。
到时候只需要按照户籍的索引,逐户盘查就能找寻到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信息确实没有什么错漏。
等到调令下来,前往宁州之时必然会路过三水。
到时候有空闲的时间,让这些新兵和他们的家人可以短时间的重聚几日。
一为收军伍之心。
二为在军伍立信。
收心立信。
朝廷的信用在陕西已经是用的差不多了。
“陕西的事情,我很清楚,辽东也受过灾,而且也连年的灾荒。”
“灾荒不休,但是赋税、徭役却未止。”
“我陈望,只不过是一介武夫。”
“在辽东我没有办法,在陕西我也没有办法,我实在无能为力。”
陈望提高了些许的声音,握紧了拳头,重重的敲响了身前的发言台。
巨大的震响声通过扩音的喇叭,轰然传入了众人的耳中,所有人的注意皆是为之一定。
“无能为力!”
陈望提高了声音,再度重复了之前所说的无能为力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并不难理解。
“我们都一样,在面对天灾人祸之时,都没有任何的办法。”
陈望没有再说你们,而是改用“我们”作为代称,将把自己也放在集体的概念中。
校场之上,很多军兵麻木的面孔多了一丝触动。
陕西连年大旱,但是陕西的百姓没有能够等来赈灾的粮食,等来的是一封接着一封的加征文书。
崇祯元年,陕西饥,延、巩民相聚为盗,一年无雨,草木枯焦。
崇祯二年,陕北大旱,延安府县、饿殍载道、人互相食。
崇祯三年,陕北再逢大旱,米脂夏秋无收、秦连岁旱,清涧大饥,连岁皆饥。
灾荒不断持续,不断蔓延,而赈济迟迟未来。
大量的百姓、军卒只能是背井离乡,从贼作乱。
陕西内地承平日久,忽闹兵荒、人无固志、分起从乱。
点燃这第一把火的人并非是什么英雄豪杰,他不过只是一个平常人。
他的名字也很平常,他的名字叫做——王二。
王二在白水发起的民变,犹如是一粒火星落入了干枯的草地之上,霎时间便是引燃了枯草。
大火转瞬之间已成燎原之势,旦夕之间,便席卷了整个陕西。
“这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各自的经历,都经历着不同的苦难。”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人,难以清点。”
陈望举起了右手,紧握成拳,高声道。
“很多人都说,命运由天定,无能为力,是命当如此!”
“但是我从来都不相信这种说法!”
陈望停下了言语,他的目光从校场之上一众军兵的身上缓缓扫视而过。
“天下间最为痛苦的事情,便是无能为力。”
“眼睁睁的看着一切的发生,但是却无能为力,毫无办法……”
校场之上很多人的眼神之中都显露出了痛苦。
陈望的话语如同利刃一般,戳到了他们心底最深处的伤疤,揭开了他们痛苦的回忆。
天灾不断,人祸不休,官吏腐败横行,士绅豪强霸道。
面朝黄土背朝天,烈日当空也要在田地之中劳作。
哪怕被烈阳暴晒至皮开肉裂,也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刻也不敢怠慢。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他们没有等来日子变好,等来的是如潮水般涌来的流寇。
多年辛勤劳作所获的微薄成果都被付之一炬,甚至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一年三百余天,不敢歇息一日。
好不容易收了粮下来,要想交税,还得先要找粮商折换成白银才能交税。
那些粮商用“入称”买进,“入称”比起官称大得多,本来一石的粮食上称之后最低甚至变成了七斗。
粮商以将一石的粮食,按照七斗的价格收入。
而在买米的时候,粮商又用‘出称’卖米,本是买一石粮的钱,却只能买到七八斗。
徭役、赋税如同大山一般压在他们的肩上。
“我陈望一路走到如今,我只明白一个道理,一个十分浅显,十分简单的道理。”
陈望握拳下锤,再度敲响了身前的宣讲台。
沉闷的敲击声犹如是一柄重锤一般,敲打在校场之上一众军兵的胸腔。
“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任何的事物,所有的一切都是‘争取’而来的,没有‘等待’来的。”
“如果不去抗争,如果不去争取,如果只是等待。”
“那么在未来,仍然还会有无数无能为力的时刻在前方等待着。”
“在之前,伱们没有办法。”
陈望压低了声音,沉声道。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
“你们不再是农民,你们不再长工,你们现在是营兵。”
“你们手中拿着的不再是锄头农具,你们的手中将会拿着长枪刀剑。”
“没有人再能够随意欺辱你们,校场之上的每一个战友都是你们的后盾,包括我在内!”
陈望环视了一圈校场之上的众人,郑重道。
“你们立下的所有功劳我都不会将其忽视。”
“我不会永远只是一名游击,同样的,你们也不会永远只是一名普通的军兵。”
“在将来你们也可以成为队长、旗总、百总、把总、千总,甚至和我一样,成为游击独领一营!”
……
注视着太阳逐渐西斜,陈望的心也逐渐的向下沉去,慢慢的归于平静。
白日里所说的一番话只是一个引子,陈望很清楚白日宣讲的效果。
仅凭一席话便想要改变、扭转人的观念无疑是极为困难的。
其实他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唤起那些新兵心中的斗志,在众人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真正能够改变其思想的,是接下来的集会。
在这个时代,讲国家,讲民族,讲大义,很多人都不会在意。
因为他们连活着都已经十分困难,仓禀实而知荣辱,衣食足而知礼节。
国家、民族、大义,太过于遥远,太过于虚妄。
幸福的人生多是千篇一律,不幸的人生却各有悲苦。
相同的遭遇,不同的苦难最能够打动人心,使得其感同身受,使得其同仇敌忾。
这些新兵多是三水和真宁、还有宁州周围被裹挟入贼的乡民。
他们基本都是农户、工人,在封建社会之中处于社会之中的最低层,一直以来都是被剥削压迫的对象。
正常的年份只能勉强度日,遇到荒年灾年。
没了粮吃,就得找地主借,春借一斗,秋还一斗三升。
还不上欠款,只能继续欠着,说白了就是高利贷。
很多人被逼着无路可走,只能卖儿卖女,乞讨他乡。
在平日间,他们很多人便已经是受尽了欺凌。
而当那些流寇到来之后,强行将他们裹挟入营。
他们被编为饥兵,临战当先,作为炮灰,朝不保夕。
营地之中,灯火逐渐燃起。
夜晚的黑暗使人畏惧,同时也使人变得更为情绪化。
陈望站在瞭望台上,俯瞰着营地之中。
两千七百人,一共六司的战兵,皆是处于各自的驻地之中。
陈望一共派了六个人去宣讲,下到了每司之中。
现在他身边能用的人并不多。
但是做这件事六个人已经足够了。
他们所需要做的只是引导,引导着底下的军兵说出他们各自的曾经遭受的苦难。
绝大多数的普通农户或多或少都受过地主恶霸欺凌和侮辱,被卷入了流寇的浪潮之中,战乱使得他们失去了一切。
起初,营地之中只有寥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而后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瞭望台上,陈望看得分明,营地之中的很多新兵情绪已经是开始变得激动了起来。
原本传来的喧哗声之中,混杂着哭声一同传来。
陈望并没有慌张,但是他身旁的一众亲卫全都神情紧张无比,皆是擎刀在手。
在他们看来,这是营啸的前兆。
陈望只是抬了抬手,止住了周围一众亲卫的举动,这一切都是在预料之中。
这并非是营啸的前兆,陈望很清楚。
而且就算真是营啸,也不会出什么大的骚动。
这里的军营之中就是连一块大一些的石头都找不到,这些新兵接触不到任何的兵刃。
而与此同时营地之中的哭声也正越来越大,已经是掩盖了其他的所有声响。
有些事情我把握不了度,一直删删减减,实在是头大,所以我干脆就一笔带过了。
关于诉苦的事情,大家可以自行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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