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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都是总兵,何以竟有如此差距


  “明狗烧粮啦……烧粮啦……明狗烧粮啦……”

  猛然间,一阵惊呼声传来。

  正在为不能劫取笔架山明军囤粮而懊恼的满达海,也转头定睛看去,只见笔架山上隐现出通天般的火光,果是山上的囤粮被人引燃的样子。

  他心中稍安,自己一路冲杀而来,毕竟没有白白耗费力气,旗中的勇士也没有白死。

  念及此处,便轻轻地挥了挥手,淡淡道:“退吧,全军沿海岸往东,出三里外,再转向北边,奔杏山去寻豫亲王汇合。”

  随着一阵哱啰之声响起,悠扬传递开来,鞑子兵们也纷纷从天桥上快速退回,他们仍是以各甲喇为单位组织抵抗,交替掩护着沿海岸向东退去。

  …………

  望着遍地的杀戮残骸,尤其是那一具具烧成焦炭般的尸体,兀自冒着缕缕青烟,似乎还未完全烧尽,扑鼻的腥臭气味中人欲呕。

  张诚此刻的心情也是十分沉重,这一路追击下来,本以为能够保住笔架山上的囤粮,怎曾想都打到这步田地,大胜在即之时,笔架山岛上的守军竟突然会放火烧粮。

  现在,他只想冲上去将这里的守将立刻斩首,否则便难解心头之恨。

  若不是为了保住笔架山囤粮,郭英贤所部又何必未经休整,便投入与鞑贼的恶战之中,以致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精骑。

  这叫张诚如何不心疼?

  他来到一副担架前,看着躺在上面的老将郭英贤,伸出手臂将他按下,道:“郭老将,这回你就躺着吧,可不许再逞强,务要把身子养好了,才行!”

  郭英贤大嘴一裂,道:“咱可躺不住,这担架可没有马背上舒服。”

  “哈哈……”

  张诚大笑着道:“可不许,你是老将,可得给孩儿们做个好表率。”

  原来,张诚率铁骑冲来杀退了鞑子,才发现郭英贤浑身十余处箭疮,除了肩上被鞑子挑开皮肉外,还有右腿不知是何时,被鞑子的长刀划破了衣甲,入肉三分。

  照此伤情看来,没个十天半月是别想站起来了,没三五个月更是不得再骑马作战,是非要静养一段时间不可。

  郭英贤自己也十分清楚,他就是嘴硬而已,这时,才问道:“张总兵,笔架山上的存粮被烧了?”

  张诚听他问起这事,脸色一沉,道:“烧了。不过,看火头似乎没有全烧,但至少是烧毁了三五垛。”

  “王八蛋。那个犊子敢如此,还不抓来砍了他!”

  郭英贤怒声骂着,似乎用力猛了一些,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的面色有些不好。

  张诚见状,忙安慰他道:“不碍事,没全烧掉就好。至少我大军十数万将士,暂时还不至于挨饿。”

  他俯下身来,轻声道:“老郭,你可真要好生休养,仗有的是,不差这一时。”

  郭英贤咧嘴一笑,点了点头,却并未再说什么。

  张诚挥了挥手,军士便将郭英贤往临时建起的伤兵营驻地抬去。

  …………

  就在满洲正红旗固山额真满达海刚才驻留的那块大礁石下,笔架山岛守将宁远都司黄金功,正一脸惶恐的跪在地上。

  他身后不远处,还有数百衣衫破旧的明军将士,此刻全都赤手空拳的站在那里,等候着张诚的发落。

  “下跪何人?”张诚沉声问着。

  黄金功身上的盔甲都已被拔去,只露出白里透黑的内衣,在深秋冰寒的海风吹拂下,不住打颤。

  他一脸惶恐地俯首回话:“回报大将军,职下是宁远都司黄金功,奉命虽赞画马老爷,驻守笔架山,看护大军粮草。”

  张诚语气并不友善的问道:“黄金功,本将且问你,既是奉命看护粮草,何以又放火烧粮?”

  黄金功也听出张诚语气中的冰冷,他生怕一个不对,就被张诚砍了脑袋,不由冷汗直冒。

  其实,他倒并非是为了怕死,只是若就此不明不白地死去,反倒是白白替别人背了黑锅,而自己背负着罪名死去,家人眷属却也得不到丝毫的好处,甚至还可能会受此牵连。

  当下,黄金功忙俯身叩首,急急叫道:“大将军,职下冤枉啊。”

  “本将问你,因何要放火烧粮?”张诚继续追问。

  黄金功扣头如捣蒜一般,急急回道:“大将军息怒,职下冤枉啊。”

  “尔有何冤枉?笔架山囤粮,乃我援辽王师命脉,岂是尔一介小小都司所能决断,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放火烧粮?”张诚的话语越来越重。

  黄金功已然急得满头大汗,直感觉现今的情势,竟比刚才固守天桥,对战鞑贼时还要凶险。

  他心中虽有万分的委屈,但也是无奈,只得继续不停的扣头,道:“大将军,职下怎会不知此地囤粮的重要,就是给咱十个脑袋,也不敢擅自做主烧粮。”

  黄金功不待张诚追问,便继续回道:“请大将军容禀,职下随赞画马老爷驻守笔架山,兵不足千,又要分守各处仓廪,实在是捉襟见肘,能用于防守天桥的兵力更不足五百。

  既是如此,职下也不敢疏忽大意,率军士们殊死搏战,未敢擅离前线半步,更是搜罗山上本就不多的薪材,集于石墙间,以火阻敌。

  然赞画马老爷,早有吩咐,要我等遵从吩咐,依他马老爷命令烧粮,免得笔架山失守,反获资敌之罪。”

  黄金功说到这里时,悄悄抬头看了张诚一眼,才又急急说道:“大将军明鉴,职下也知此地囤粮之重,才未遵从马老爷之命,第一时间即焚毁囤粮。

  只是,见鞑贼攻势猛烈,又不知大将军来援,因恐天桥失守,囤粮引燃不易,这才传令先烧了四垛仓廪,为的是避免天桥一旦失守,使得此地囤粮被奴贼劫取。

  还请大将军明察啊!”

  张诚看着黄金功,心中已然明了,便问他道:“马赞画,现在何处?”

  黄金功再次扣头回道:“禀大将军,马老爷早就离了笔架山,到小岛上指挥调度,现职下也不晓得他在何处,只知半个时辰前,是在小笔架山瞭望台上以狼烟传讯,命我等烧粮。”

  张诚闻言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对马绍瑜他也并不十分熟悉,只不过在宁远城外驻扎之时,曾在张若麒府上与其有过几面之缘。

  马绍瑜对自己似乎颇为客气,想来也是因当今皇上和本兵陈新甲的缘故。

  既然本就没有什么大的瓜葛,张诚自然无须保护马绍瑜,但念及其毕竟是本兵陈新甲选派,亲自向皇上举荐之人,多少还是要顾及到陈新甲的颜面。

  张诚念及此处,便温言说道:“黄金功,你起来吧。”

  看着黄金功站起身,张诚又对他说道:“你能忠于王事,坚守笔架山,更在天桥处用上了火攻之策,可见着实是用了心的,这很难得。”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接着道:“黄金功,你且先去集合队伍,守护笔架山,守护大军粮草去吧,天桥这边本将会派人看护。

  待这边事了,回到松山,本将亦会在洪督跟前,大张你今日之功,虽粮草有些微损失,也是为了抗拒奴贼攻打,不得不暂作引火之物。

  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非尔之过!”

  黄金功虽是一员武官,但并非不知人情世故,他虽然不知道张诚为何袒护马绍愉,但听张诚话中之意,对自己忠于职守十分满意。

  而且更不计较自己烧粮一事,更会设法帮自己圆过这一场,心中也是一片感激。

  虽然他是奉了马绍愉之命烧粮,但几乎所有人都清楚,马绍愉毕竟是京里派出来的文臣,他到时不承认下过如此的命令,自己又能如何?

  就算极力争辩,又会有几人听信自己所言,而去得罪京里来的大臣,尤其人家还是兵部的官员!

  而今,张诚已然承诺会在洪总督跟前,替自己美言几句,并且将今日烧粮一事遮掩过去,这岂非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黄金功又对着张诚谢了几句,便转身领着麾下军士们,奔笔架山岛上行去。

  张诚看着黄金功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这个黄金功确为不错,不止是忠于职守,更能善于用计,确为难得。

  但知他是吴三桂的部下后,不由感叹,辽东也不是没有人才,因此才出于爱才之心,打算在洪督臣面前夸赞他一番,至于将来的造化就看个人啦。

  张诚挥手又唤过张成芳,对他道:“去,把那个朝廷派来的军前赞画马绍愉,给我找出来。”

  张成芳领命后,迈出了两步,却猛地又停了下来,回身切切地问道:“父帅,去哪里寻马赞画?”

  张诚看着他,挥了挥手里的马鞭,指着海上说道:“黄金功不是说了嚒,咱们马赞画去到小笔架山那边。

  过海就要船,我猜咱们马赞画此刻就在这海里某处,观察着这边的情势,若失败了,他便从海上逃命,若是打赢了,就该回来邀功啦。”

  张诚笑着道:“你就带上些亲兵,在这沿海一带找寻便是。”

  “喏。”

  …………

  杏山堡城,实为杏山驿铺所在之处,其城周一里二十步,三面五门,只在城东开有一门,以方便出入。

  杏山城与高桥一般,都因辽东战事频仍,而在城外包了砖,使得城墙颇为坚固,易守难攻。

  而杏山堡因为正当辽东大道的要冲所在,城墙也是几经修缮和扩建,如今在杏山堡外更有南关与东关,最是繁荣。

  可现在,这里却是满地残垣断壁,到处都是被焚毁的痕迹,可见厮杀之惨烈。

  就在杏山城的东关外,又有接连三座明军营垒赫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营地外是一排排拒马交错,而在拒马内,一辆辆战车也是交错布置。

  而在每两辆战车之间都燃起一个个火堆,供军士们取暖之用,更时而还可见一队队军士,往来巡逻不断。

  在营地外也是一队队骑兵,不时奔驰而回,显然是外出哨探的夜不收归来。

  三座营地都建在东关外,并排而列,中间是骑兵和车营为主,左边是步营,右边靠着一处小河流,又是一座骑兵营地。

  就在中间大营的中军帐内,十余位明军大将齐聚,中间上首位坐着的正是宣府总兵张诚。

  原来,在笔架山海边击败满洲正红旗鞑子后,一路追击,便来到了杏山堡城,但此间鞑贼已然退却。

  就连周边那些原本被鞑贼夺去的各处小堡,也都是被焚毁后,退兵而走,再无一个鞑子驻守,甚至连早前挖掘的各处壕沟,也都无人驻守。

  似乎,昨日还肆虐杏塔之间的鞑贼,一夜之间,便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着实有些叫人奇怪,完全不符合鞑贼往日的做派。

  尤以监察道王之桢、通判袁国栋,以及驻守杏山堡的辽东巡守总兵官孟道等几人,最为不解,在他们看来,鞑贼所为完全不合逻辑,其中必有重大阴谋。

  现在,张诚已非初到辽东之时,那会他还是宣府副将,而今已然是宣府总兵官,更连连建功,尤其是这一次阵斩奴贼豫亲王多铎,更是不世之功。

  就在这次会议中,武人的狂妄与跋扈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以监察道、通判文官之尊,竟然都不得与张诚并排而坐。

  不止如此,那监察道王之桢、通判袁国栋出杏山堡,进入宣府军大营之时,张诚更是都未曾亲自出迎,而只派了他军中游击将军张广达代为迎接。

  王之桢与袁国栋二人对此也是大为不满,然在他们看来,鞑贼突然退却,必是有所图谋,所以张诚这颗现成的大树,却是不得不抱。

  为此,他们强忍着心中的恨意,不使之表露出来,以免让张诚不满,引军他去,那杏山也怕鞑贼真的去而复返,又靠谁来抵挡?

  想到这里,王之桢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孟道,心说:“都是总兵,何以竟有如此差距?”

  而袁国栋却更关心近几日的传闻,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笑意中掩着些许疑惑,问道:“张总兵,可是真的击杀奴贼豫亲王多铎于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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