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太平旧事
这世间许多在旁人看来莫名其妙之事,诸如没来由的喜欢,难以言说的缘分,阴差阳错的姻缘,焉知不是天上仙人的手笔?
当事棋子懵懵懂懂,如提线木偶还浑然不知,乐在其中,只道是天下无我这般得意人。殊不知上天眷顾不假,可若是上天不眷顾了呢?被当做弃子时又当如何?又能如何?
这便是棋子的可悲之处了。
齐玄素深有感触。“上天”眷顾时,他顺风顺水,道门最得意,若是“上天”不眷顾了呢?就好像养猪,养的时候自然千般好,不用看家,不用犁地,不用产奶剪毛,只要活着就行了。等到宰杀吃肉的时候,为之奈何?
关于这件事,齐玄素不想谈论对错,也不想站在道德高地上批判什么,这就是一个敌我问题,是核心利益问题,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说破大天,也是无用。
道德的标准可以改变,古时的道德标准和今日的道德标准是一样的吗?以前讲纲常,见官下跪磕头是道德正确,现在讲平等,见官下跪磕头是道德错误。
对错也可以改变,因为历史是为当下服务的。太平道大起义在过去是错的,是叛乱,违背了忠君之道。在今日看来,太平道大起义是对的,是百姓走投无路之后对无道统治者发起的绝望反抗。
今日之道德,也许是明日之糟粕。今日之正确,焉知不是明日之错?
齐玄素与地师之间,算是一笔糊涂账,没有地师,多半是没有齐玄素的今天,可齐玄素也不会因为这个就任人摆布,送上性命。
这个所谓的知遇之恩从一开始就饱含恶意。更不必说齐玄素能有今天,也不是地师一个人功劳,还有天师、七娘、东华真人、慈航真人等等。
这就像一家股份公司,地师是创始人,不过随着公司的扩大,其他人不断入股,地师只是股东之一,没有绝对控股权,已经不是地师一个人的公司。
没有地师就没有齐玄素的今天,不等同于齐玄素能有今天全靠地师。
这是两码事。
或者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随着秦凌阁落下这一子,李知性和秦家大小姐秦衡月阴差阳错地相识了,没来由地一见钟情,真是难以言说的缘分。
这就是情,说也说不清楚。
从这里就能看出,秦衡月是秦家的嫡系成员,还用着辈分范字,李知性这个出身就有点偏了,可能是义子派的,都不用李家的辈分范字了。
秦凌阁一边做县令,一边走上层路线,努力跟秦家打好关系,发展自己的势力。
齐玄素这边就只好走下层路线了。
说到这个,齐玄素是有经验的,当初他和周梦遥被“苍天”吞入腹中,两人失去了境界修为,为了突破苍云堡,建立了一个太平教。
这都是现成的经验。
这一次,齐玄素打算自任大贤良师,是为太平教的最高领袖,暂且不设天公将军,大贤良师亲自掌握教内武力,秘密组建黄巾军。不过不再以“黄天”为至上神,而是以太上道祖为至上神——观棋之人可都是道门之人,还有大掌教亲自督战,收敛点为好。
以《太平经》为至高经典,释经权在我。核心教义就是“致太平”,要建立一个太平世界,在这个太平世界里,没有剥削压迫,也没有饥寒病灾,更没有诈骗偷盗,人人如龙。
其余的还是老设定,比如国师:李长庚者,得道之大圣,幽明所共师者也。应感则变化随方,功成则隐沦常住。住无所住,常元不在。周流六虚,教化三界,出世间法,在世间法,有为无为,莫不毕究。
国师也不能说什么,这可没有半点辱没国师,反而是大大拔高了。
李家的亲道派又卷土重来了!
这当然不能算是欺骗,齐玄素此时高坐云端,就如仙人一般。
于是齐玄素落下了第三子,赐下“九节杖”、《太平经》和“太平要术”。
此“九节杖”当然不是正牌“九节杖”,真正的“九节杖”在国师手中,属于太平道首领的专属仙物,类似正一道的“阳平治都功印”。而且在这个书中世界,因为龙气镇压,很难发挥出惊天动地的威力,只能施展一些治病救人、震慑阴邪的小法术,不过已经足够了。
当观棋众人看到齐玄素落下第三子之后,不少人笑出了声。
“还真是太平道经验。”
“好一个太平教,国师做领袖,妙哉,妙哉。”
“不知诸位太平道的道友,如何感想?”
“所谓大贤良师不就是今日的太平道大真人吗?看来比起全真道大真人,小掌教更中意太平道大真人。”
“不过话说回来,在造反这方面,太平道的确比较专业,其次是正一道,最后才是全真道。”
“也是讽刺,儒门读书人,明面上是大魏朝廷的县令,实际上却是太平教的大贤良师,有点意思。”
至于齐玄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赶考做县令,而不是直接传教,主要有两点原因。
一是因为要用官家身份做掩护,直接传教容易被提前镇压。
二是因为齐玄素一开始也没有下决心搞这一套,还是想着走积蓄力量的督抚路子,结果此地天道反噬,把他放到了燕州地界,眼看着督抚路子是走不通了,不得不转变思路,那就干脆来个太平教好了。
这是没法子的法子,太平教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省钱。物质上不能满足,就靠精神来驱动,算是另辟蹊径。
至于百姓为什么要入教。
这是老生常谈了,燕州本就不富裕,琼明县在燕州又排名靠后,百姓们的日子可想而知。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盼头,宗教就是给人念想的,说是确有其事也好,说是画大饼充饥也罢,总是能给人一点抚慰,自然是信了。
再有,权力不存在真空,尤其是基层权力。
所谓皇权不下乡,儒门朝廷至多就是到县一级,底层的保甲制本质上是乡绅自治。太平教在这种土壤中扎根,其首要敌人并非是朝廷,而是乡绅。
所谓的乡绅其实是一个笼统概念,他们不是一个人,更不是铁板一块,而是一个松散群体,各有各的想法,有人想要息事宁人,有人觉得无关紧要,有人如临大敌,无论是凝聚力还是组织力,都无法与一个教派相比,甚至有些乡绅本身就会入教。在缺少官方力量的情况下,乡绅绝不是教派的对手。
在一县之内,殷正心就代表了官方力量。他会偏向谁,自是不用多说。
更不必说,殷正心手中还有“九节杖”,可以小范围施展神迹,唬不住那些气运在身的重要人物,让普通人纳头就拜却是不难。
在这个过程中,殷正心也在不断引导黄容,改变黄容的想法。
黄容本着出嫁从夫的儒门理念,并没有十分抗拒。
很快,黄容就被殷正心彻底影响,皈依了太平教,被殷正心任命为人公将军,负责黄巾军的训练——明面上还是要叫家丁的。
黄容幼时得遇高人,被传授了一身武艺,相当不俗,单纯训练兵丁拼杀搏击之术并非难事。可是军阵合击之道需要专业人才,所以黄容也只是人公将军。
如此一来,齐玄素和秦凌阁两人都逐渐步入正轨,搭起了一个大概的框架,理顺了自己的未来计划,接下来就是水磨工夫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积月累。
如此使得棋局结束初期布局阶段,逐渐进入到中盘厮杀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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