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日本の未来（三）

　　冈村回到东京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地震后清理出来的大片空地上依旧没有建筑开工，让东京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宽阔。这让冈村感觉东京都陌生起来，如果没有已经修复的东京塔等标志性建筑提醒冈村这里的确是东京，冈村甚至觉得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偌大的东京街头上并没有多少人，市区里与郊区没什么分别，完全没有日本首都该有的繁华。几栋政府大楼外本就没有商铺，除了军队的人员进出之外，完全看不到人。冈村突然生出一个错觉，难道这里的人都突然消失了么？

　　汽车在参谋本部前面停下，冈村下了车，停下脚步再次四望。高大的参谋本部大楼外依旧空空荡荡，阳光从天空照下来，竟然有种冰冷的感觉。

　　眼见局面至此，冈村快步走进参谋本部大楼，总算在里面感受到了一些人气。到了参谋本部次长办公室，警卫打开房门，信任参谋本部次长永田正站在桌边，一手拿着电话听筒。见到冈村在门外，就向他招招手，示意冈村进来。

　　冈村到了永田身边，看着永田神色凝重，一言不发的听着话筒对面的人说话。过了片刻，永田只是说一句，“就麻烦你了。”便挂了电话。

　　冈村觉得一定出了什么事，不由得猜测起来。永田坐回到座位上，语气阴沉的说道：“平丰盛教授，以及东大几所学校的学者竟然都不想和我见面。”

　　冈村也觉得事情很不对劲了，便试探道：“平丰盛教授不是被软禁了么？”

　　永田冷冷的答道：“但是石原去见了东大，早稻田，应请塾的几位学者。听闻学者们都与永田谈了一个多小时。”

　　听到这话，冈村并没有说出‘要不要抓人’的建议。局面至此，已经不能再抓人了。即便是在海外，冈村也听说国内已经抓了几轮。到现在还没有抓捕的要么是背景太硬，如平丰盛。要么是真的不是闹事的首领。若是再抓下去，现政府就在与整个日本学界为敌。

　　永田一直很重视学界，在永田设想的日本国体中，学者是非常的重要组成部分。现在这批学者已经选择了石原的理念，或者说，学者们选择了‘平丰盛-石原’核心，这让永田感觉十分失望。

　　除了学者之外，民间的混乱也让永田感觉到了绝望。之前永田遭到刺杀，特高课已经抓了好几轮浪人。经过严酷的审问后，特高课给出的答案让永田都十分心惊，‘那些浪人完全是出于自发，他们说皇国经济萧条，是权贵们的责任。为了振兴皇国，他们才展开天诛’。

　　被抓起来的行凶浪人们非常多，他们都认为得有国贼为对日本现状负责，但是不同浪人群体眼中的‘国贼’又大不相同。常州萨摩藩阀、西园寺之流的元老、军部、大学教授以及狂徒学生。每一类人都被某些浪人视为要为国家负责的国贼。若是将这帮浪人们关在一起，浪人之间就要先因为其对立的理念而自相残杀起来，大概会同归于尽吧。

　　听石原讲述了现状，冈村的心几乎沉入到深渊之中，他悲愤的问道。“永田君，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

　　“决不能让石原与学界搞出事来。”永田给出了答案。

　　冈村无语了。已经知道了未来要搞事的核心，却不能动他们，局面真的已经到了如此绝望的地步么？

　　一个念头在冈村心头划过，是否干掉石原等人？但冈村片刻后就掐灭了这个冲动。并非石原与平丰盛等人催生了现在的局面，而是现在的局面催生出了石原与平丰盛这些人。杀掉平丰盛与石原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倒会激化矛盾。那些不可靠因素会因此这个刺激突然爆发出来。

　　从参谋作业的角度看，现在政府优先解决的应该是‘不可靠因素’，就是那群可能随时闹事的领头人。平丰盛与石原反倒是可控的。假如局面没有一直变糟糕，而是有所好转的话，政府反倒需要平丰盛与石原这些反贼首领出面去平息那些反对者的冲动。

　　冈村完全能够理解到这些，所以继续问道：“永田君，石原他们现在已经完全公开了自己的理念么？”

　　永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冈村，“坐下读。”

　　冈村接过小册子，看到封皮上写着《日本未来建设大纲》几个汉字。

　　在另一个时空，日本全面去汉字化是二战后美国占领日本后开始推行的，即便如此，日本的上层以及政府公文中，汉字使用比例依旧非常大。譬如，日本电视台提及美国上层，电视屏幕上就会打出‘米国大统领XXX’的字幕。

　　1927年的日本，《日本未来建设大纲》就是一行完全的汉字。翻开书页，里面的汉字比例在7成左右。冈村作为日本陆军中出色的参谋军官，读起来非常的快。

　　平丰盛早就是日本学界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尤其是日本地缘政治学的泰山北斗。冈村仔细研究过平丰盛关于日本未来的文章，一看这本《日本未来建设大纲》，就读出了平丰盛在就开始提出的各种观点。

　　平心而论，如果当下日本的政治制度以及日本上层不作为代价的话，冈村觉得这份《日本未来建设大纲》就应该是日本的未来。

　　石原与平丰盛的合流，已经表明了日本当下革命派的政治理念与一部分军队的支持。冈村心中只感觉到了忌惮，之前刺杀两人的冲动已经荡然无存。

　　这两人的联合直觉来看是学界与军队的联合，在普通人看不到的领域，平丰盛身后还有财团的影子，石原身后则有何锐，以及日本商界的影子。何锐绝不会因为他与石原的私交而支持石原，但是之前一些人出于抹黑的目的，把石原与何锐之间的私交给扩大了，试图给石原扣上里通外国的帽子。在民心混乱的当下，反倒给石原增添了更多筹码。

　　从冈村的角度来看，私人关系就是瞎扯淡。国家利益面前，任何私人关系都毫无价值。但是民间却不这么看。普通人日本任会认为，国内爆发革命，很多人担心中国会趁虚而入。石原与何锐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在日本传统思路中，石原完全有可能说服何锐政府在日本内战中不介入其中。

　　只要中国不介入日本局势，石原一派当政，就可能让中国改变政策，恢复中日贸易。一旦中日贸易恢复，日本出口立刻就恢复了，那些日本企业就被救活了。

　　以前的行动造成了反效果，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冈村合上《日本未来建设大纲》，“永田君，你有没有请石原君前来一晤？”

　　永田摇摇头，“不必了。若是石原君想出任首相，你以为我不会竭力相助么？”

　　冈村无语，只觉得永田的话说的有些扎心。在东北政府与日本的战争结束后，永田、石原被称为帝国双璧，冈村在战争中颇有功劳，却因为没有表现出领袖才能，未能入列。

　　但一部分同样没有领袖才能的军官不服气，所以又有了‘三羽乌’的说法。永田、石原、冈村被称为‘三羽乌’。

　　现在连永田都不得不表达愿意支持石原出任日本首相一职，可见石原现在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而且永田敢这么说，也意味着永田其实与不少日本上层对此事有过讨论。冈村心中五味杂陈，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他问道：“西园寺阁下怎么想？”

　　“西园寺阁下，高桥是清阁下，都表示不会反对这样的推荐。连寺内寿一，以及田中义一阁下都表示，如果石原君有意出任首相，他们愿意与石原君会面。”

　　……冈村已经明白永田为何一定要‘盯住石原与平丰盛’，这两人现在若是愿意出面扛起日本的政局，并非没有希望出任包括首相在内的职务。即便石原还做不到，平丰盛是有希望做到。但是这两人完全不参与此事，那就意味着两人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

　　但冈村还是不死心，他继续追问道：“难道石原君是觉得有什么人会阻碍他？还是觉得他想提拔的什么人会遭到拒绝么？”

　　如果从政治角度看日本首相，日本首相看似地位极高，其实也是各种势力一起协商出来的人选。所以选出来的首相是为各个势力服务的人选，并非大权在握，命令各个势力做事的人。石原若是想尽情的施展，自然要得到更多‘授权’。冈村觉得石原也许是因为现在根基尚浅，才有可能不出来。

　　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施政的时候处处遭到掣肘。这种心情完全能够理解，这也是这些年日本军校生们将何锐作为偶像的原因。何锐的政府乃是何锐一手建立。在日本军校生眼中，何锐拥有的是一种无限的权力，真正君临天下的权力。

　　永田再次摇头，“不，石原君若是担心这些，他更应该主动前来。可我从未听说过石原君有这样的努力。所以我不得不认为，石原君要走的是其他道理。”

　　冈村听到这话，已经不再做任何幻想。此时，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自己要不要私下去见石原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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