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血宝石（四）

　　1925年4月18日上午10点，石原莞尔正在亲自给最新一批日本军官讲述东北军步兵战术，门一开，训练局的军官冲进了教室。这名军官是未来社骨干成员，此时他也不管课堂上惊讶的学员军官，跑道石原身边就在石原耳边低语了几句。

　　虽然石原此时已经远不是轻浮的年轻人，此时也觉得内心突然就混乱起来。他在学员军官们讶异的注视下在讲台上来回走了几步，这才注意到学员军官们都在看自己。

　　石原此时已经明确了何锐已经正式开始新计划，以何锐的作风，这不仅是中英之间的一次战争。何锐定然有更广阔的图谋。只是石原理解不了何锐所图，心中才格外的烦恼。

　　但石原很清楚，新的变动开始了。既然学员军官们都很讶异，石原倒是不怕事闹大，便站回到讲台前，对着学员军官们大声说道：“最新消息，中国已经进军缅甸，攻克了缅甸的密支那城，并且向南继续发动进攻。”

　　嗡的一声！整个教室内仿佛炸开一样，日本学员军官们都被这消息惊到了。有军官惊怒交集的喊道：“阁下，支那怎么敢与英国开战！何锐疯了么！”

　　石原一巴掌拍在桌上，喝道：“中国就是中国，什么支那！难道靠侮辱别人就可以让自己变强大么？在我的课堂上不许有人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被战争英雄石原莞尔中将怒斥，日本学员军官们都愣了愣，那些比较敌视中国的日本军官都老实了不少。更多日本军官在经历了失败后都不再轻视中国，又有军官起身问道：“阁下，下官是仙台师团木下大尉。请问阁下，中国为什么要与英国争夺缅甸？”

　　这个问题代表了课堂上大多数日本军官的心声，嘈杂声顷刻消失了，众人都看向石原这位在低级军官中被认为‘勇武无双’的石原中将。

　　石原此时也没能想明白，不过石原不明白的是何锐的整体规划，对于日本普通军官的疑问，石原回答起来非常轻松，“木下君，如果中国进攻法国，英国人会不会在法国承受不住的时候派兵援助？”

　　木下大尉想了想，挺起胸膛答道：“阁下，下官以为英国会援助。”

　　“那么中国进攻英国，法国人会不会在英国承受不住的时候派兵援助？”

　　木下大尉想了一阵，不自信的答道：“应该会援助吧。”

　　石原莞尔斩钉截铁的答道：“不！绝不可能！英法的合作领域在维护凡尔赛体系，也就是维护整体殖民地制度不会被动摇。只要这个根本制度没有被触及，法国就不会援助英国。这是由英法之间的根本矛盾所决定。”

　　一半以上的学员军官们愣住了，虽然在新技术培训局的课堂上，石原中将总是温文尔雅。但是大多数学员军官都认为石原中将的特色是刚毅勇武，他们没想到石原中将竟然对于国际政治如此了解。

　　看到这帮‘陆军马鹿’们惊讶的神色，石原只想骂八嘎。不过石原也知道自己在日本中低级军官中的‘悍将’形象不能怪任何人，因为石原成名之战就是平壤战役。那场战役中，整个日本都知道石原莞尔在日军大败之际孤身奔赴前线，以数千兵力对抗数万东北军。把这样的将领描述成‘智将’，的确不符合日本人的常识。

　　之后的每一战，石原莞尔都是以凶悍精准的用兵，硬抗东北军。日军的宣传自然需要讲策略，当时日本上层已经将永田铁山定位为有韬略的‘智将’，与之对应的‘勇将’自然分配给了石原莞尔。

　　偏见这种东西只要形成就难以改变，石原对此非常清楚。如果非得有什么抱怨的话，石原只能抱怨自己并没有在自己的擅长领域先成名。然而这也是不可能的，30岁还在陆军大学当教官的少佐，在日本战略领域是个非常边缘化的人物。

　　石原让自己的思路冷静下来，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必须要借此事给这帮学员军官们讲述战略的看法。既然何锐又开始了新的战略，日本若是因循守旧，只会被中国抛下的更远。即便不能通过这么一堂课就扭转陆军马鹿们的愚蠢念头，至少得让他们知道现在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做了决定之后，石原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写起来，写完了英法等国的关系，石原放下粉笔，拿起教鞭指着自己写下的第一条，，“战略的基础是对现实的分析，现实分析则基于利益。法国的利益是由什么组成的？诸君有人愿意回答一下么？”

　　虽然大多日本中低级军官将石原视为勇将，不过军官们认为以勇武著称的中将在战略上的水平也不会差。战略问题关乎长远，关乎未来，已经被日本经济现实影响到的军官们对于未来的确有了远比以往更强烈的兴趣。

　　听到石原提问，当即有学员说道：“阁下，请您直接给我们讲述吧！”

　　上午11点，法国‘联络员’结束了与西欧司司长李时光的谈话，两人都把面前茶杯里面的花茶喝光，便起身去见民国外交部副部长颜惠庆。

　　颜惠庆也是欧洲外交界的老相识，与何锐政权里朝气蓬勃，颇有进攻精神的年轻外交官们相比，欧洲外交界更喜欢温和许多的颜惠庆。见到颜惠庆，法国‘联络员’先祝贺颜惠庆履新，这才问道：“请问颜部长，我何时能见到外交部长吴有平阁下？”

　　听到这个问题，颜惠庆笑道：“吴有平总理兼任外交部长，我们中国有句古话，选日不如撞日，我们中午就与吴总理一起吃个午饭吧。”

　　法国联络员对这个安排很满意，连忙表达了感谢。中午11点30人，几人就到了外交部的食堂。中国当下的简约的外交风格已经被欧美外交官们完全接受，除了因为这种风格其实很亲切之外，中国现在的地位也决定了中国有资格按照自己的风格安排外交习惯。

　　吴有平在三天前被宣布兼任外交部长，此时他一身民国公务员制服，见到法国、荷兰的‘联络员’们到场，就起身笑道：“想来两位互相之间已经认识了吧。”

　　法国‘联络员’看着尽量掩饰着局促的荷兰‘联络员’，心中暗笑对方没经验。在中国还没对英国出手之前，或许还不能确定中国的态度。现在战争已经爆发，中国的态度已经没什么好怀疑的。英国想联合在西太平的力量组建包围中国的联合体，中国要做的自然是打破这个包围网。

　　不过吴有平这么客气，法国‘联络员’自然要配合一下。他用有些夸张的语气说道：“这位是荷兰的胡克斯特先生，我们曾经见过。”

　　荷兰联络员胡克斯特先生却没有法国人员的豁达，中国暴打了日本，又对英国动手。荷兰对自己的实力有清醒的认知，如果没有其他国家帮助，荷兰也已经无力对抗中国。哪怕现在中国的海军力量十分孱弱，也不是荷兰能够单独对付的力量。

　　吴有平热情的邀请几人入座，刚坐下，吴有平就说道：“中国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对于法国与荷兰在亚洲的存在，我们并没有任何恶意。”

　　荷兰的胡克斯特先生愣了愣，对于欧洲国家来说，即便外交部长在这种并不正式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也等于是相当严肃的表态。更不用说吴有平是以总理的身份兼任外交部长。以这样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完全可以当作中国政府的官方态度。

　　不过荷兰与法国不同，法国毕竟是欧洲大路上首屈一指的陆军强国，荷兰只是一个几百万人口的欧洲国家。在东南亚，荷兰完全仰英国的鼻息。中国开始进攻英国，荷兰只能对英国表达支持。

　　吴有平完全能理解荷兰的立场与难处，便笑道：“荷兰是海上马车夫，几百年前就在太平洋有大量商业运作。经历了几百年的锤炼，现在的荷兰政府对于经济应该是更有心得才对。”

　　荷兰的胡克斯特先生听吴有平说起以前荷兰过五关斩六将的光荣往事，自然知道自己此时决不能说‘荷兰已经走麦城了，已经躺倒对英规跪舔’，只能勉强笑道：“还请吴总理阁下对中国的经济政策做些解释。”

　　吴有平等的就是这话，便爽快的将民国政府当下的经济政策向法国与荷兰‘联络员’做了解释。其间菜品一道道上来，四个人上了四菜一汤，不过大家注意力都在当下中国经济政策与贸易政策上，对于菜品本身并不在意。

　　荷兰方面因为选择跪舔英国，虽然也很重视中国的贸易政策，却没办法完全独立的做出决定。法国方面却格外的感兴趣，此时欧洲各国要还债的不仅是德国与英国，法国同样在欧洲大战中借了大量外债。

　　1923年搞出的莱茵危机，主要原因还真的不是法国要故意把德国往死里整，而是法国自己真的没钱了。想赚钱就得有市场，原本中国市场的利益主要被英国控制，日本作为英国的实际盟国也跟着分杯羹。现在听了吴有平的讲述，法国‘联络员’是真的非常在意，

　　中国的确粉碎了各国在中国的特权，不过这只是利益的一种表现。如果能通过正常贸易获得更大市场与利益的话，法国并不反对与中国进行正常贸易，如果这些利益非常大，法国甚至乐于和中国建立正常的贸易关系。

　　但光是口头说说，还不足以让法国方面相信。正想着如何进一步确定中国的意图，就听吴有平说道：“我们的商务部长莫里循先生对这些工作有更明确的理解，我倒是很期待看到莫里循部长能够出访欧洲。”

　　荷兰的胡斯科特先生愣了楞，他已经在考虑要将中国的动向告知给英国。如果中国商务部长出访欧洲，那就意味着邀请莫里循的国家已经决定与中国在外交上有所突破。这对于英国是非常不利的。

　　但是法国‘联络员’对此根本不在意。虽然对中国粉碎法国在华特权，干死了很多法国军队的事情非常不满。不过与中国人杀的这点法国人相比，德国杀的法国人数量是这个数字的上千倍。即便有这样的血海深仇，法德之间还是互相承认，并且维持着经济往来。

　　除了与德国的关系之外，法国其实很欣赏中国对英法关系的评价，‘昂撒人不感谢法国’。所以法国有什么理由为英国的利益而让法国付出代价？

　　就在法国‘联络员’考虑，是不是请莫里循以私人身份出访法国的时候，就听吴有平继续说道：“我重申一次。中英之间的战争原因是英国一直对中国采取敌视政策，不断在各个领域对中国政权进行进攻。我们中国是非常理性的国家，对这样的敌对行动绝不可能坐视不理。但是我们中国是一个文明的国家，我们对于中法与中荷的现状比较认同，也乐见法国与荷兰政府继续当下理性的做法。如果这样的局面维持下去，我们必然会尊重法国与荷兰在亚洲的存在。”

　　听到这样的明确保证，法国联络员更确定了自己的看法。不过吴有平的话又勾起了法国‘联络员’的兴趣，“阁下，您能否告知我们，英国到底做了什么？”能看看英国吃瘪，对法国来说是一种很开心的事情。

　　吴有平笑道：“英国是一个海岛国家，也是个海盗国家。就我所知，当年海上马车夫荷兰，就在这方面遭到过英国的严重伤害。”

　　听了这话，法国‘联络员’已经满面笑容，连连点头。连跪舔了英国的荷兰联络员胡斯科特也不好反驳。

　　荷兰独立后，西班牙海军又遭到了失败，这就让荷兰有了全面发展的机会。由于荷兰的船只成本低、运费低，没多久就掌控了各国的海外贸易。巅峰时期的荷兰掌控欧洲商船总吨位的3/4，拥有1.5万艘商船，荷兰的商船每日遍布来往全球各地。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经常停靠2000艘以上的船只。

　　由于荷兰是个资产阶级共和国，他们只是和各国、各地区做生意，其他的什么事都不问，这和当时欧洲殖民国家完全不同。这让荷兰得到了极大空间，江户时期的日本闭关锁国，除了和中国与朝鲜正常贸易，还和荷兰人贸易。因为荷兰人不干涉他们，不像欧洲其他国家总想干涉日本内政。

　　不过在那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你赚这么多钱，肯定有人眼馋，最先下手的就是英国。不过英国也不是直接下手，而是在1651年颁布了《航海条例》，条例规定“只有英国或其殖民地所拥有、制造的船只可以运装英国殖民地的货物。其他国家的制造产品，必须经由英国本土，而不能直接运销殖民地。”

　　这个条例的意思就是只有英国船只才能承认英国和英国殖民地的海上贸易。这针对荷兰的太明显了。因为当时运送这些货物的都是荷兰船只，毕竟荷兰船只掌控了整个欧洲的贸易。如果荷兰承认了这个‘条例’，就意味着退出了当时已经开始拥有大量殖民地的英国运输市场。

　　英国人这么做的战略目的很明确，荷兰不是海上马车夫吗，如果毁了你的马车，你还怎么做马车夫。之后的事情自然是荷兰不能接受，与英国爆发了战争。英国的工业实力强过荷兰，双方虽然打的精疲力竭，但是英国恢复能力更强。

　　最终双方议和，荷兰承认了英国的《航海条例》。自此，荷兰这海上马车夫就开始快速衰落，到现在已经成了跪舔英国的国家。再没有当年的兴旺模样。

　　法国自然也知道这段往事，不过法国在意的却是拿破仑战争，英国最终粉碎了法国成为欧洲大陆霸主的努力，之后法国虽然是欧陆强国，却也只是强国。等德国统一，普法战争后，法国一直被德国压制。大家都是千年狐狸，谁不知道聊斋呢。法国很清楚在德国崛起过程中，英国资本起到的作用。法国自然对英国也十分不满。

　　吴有平很清楚法国与荷兰都很清楚中国想分化英国试图建立的反华同盟，所以吴有平更有信心完成这份工作。宁与聪明人打一架，不和糊涂蛋说句话。既然对方很清楚，就无需吴有平花力气去解释战略。

　　中国的内部市场巨大，现在的经济思路又着重培养中国国内市场，经过经济恢复之后，中国市场会快速提升。想快速提升中国的工业实力，与世界先进国家的交流是最快速的方式。中国已经收回了主权，如果经济出了问题，自然能够根据当时的情况进行各种政策调整。只要是正常贸易，中国也没什么好担心‘吃亏占便宜’的问题。

　　此时，中国的市场恰恰是能够分化英国战略的筹码。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与赚钱有仇。

　　所以吴有平继续说道：“英国利用买办在中国国内搞破坏，这已经是战争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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