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对他另眼相看
与田武、高况、李铁及另一个小率褚豪会齐后,诸人一起到了刘昱部中。
刘昱帐下部曲的手脚,远比曹丰、田武他们部曲的手脚麻利,供给刘昱、刘小虎等住的帐篷已经搭建好了,议事帐也已搭好。
曹丰、曹幹等人到了帐外。
刘昱本部的小率们已然到齐,戴兰部的小率和那几股流民中的小率正络绎地往这边赶来。
与刘昱、戴兰部的小率,曹丰等人本不很熟,和那些原本是流民率的小率们更不相识,不过这些天他们同在路上,共往东海郡,互相之间不免会有接触,至少不认识的已经认识,不太熟的也算说过话了,这会儿见到面,彼此的便打些招呼,扯些有用没用的闲话。
流民们现都是刘昱的部曲,因而刘昱本部的小率人数最多,加上流民率,共有十几个。他们聚在帐外空地的正中。戴兰部的小率人数最少,只有三个,凑在边上。左手边的位置留给了曹丰等人。曹幹站在曹丰身后,摸着颔下短髭,看刘昱部的几个小率与曹丰、田武、高况等说话,暗暗观察那几个不咋开口的流民率,见这几人明显的对刘昱部的嫡系小率们十分敬让。
众人在帐外等了会儿,帘幕掀开,陈直从里头走了出来,一个文士跟在其后,是苏建。
众人停下话来,向陈直行了个礼,此起彼伏地说道:“谒见陈君。”
三部小率合计二十多人,虽未有排成整齐的队列,然从陈直处看去,亦是乌压压的一片人头。
陈直按剑,环顾诸小率,——或言之,用刘昱在成为三部共主后,给三部小率们的新的任命的“官职”来说,环顾诸“屯长”,简练地说道:“诸君请起。召君等来,总共是三个事儿。”
昏沉的天光里,风雪中,诸小率,换言之,诸屯长皆直起身子,听陈直讲话。
陈直指了指刚拉过来的那几辆大车,说道:“刘郎为你们向董从事要了些粮和肉,已经送到,等会儿由苏君给你们公平分配。这是第一件事。这些天,夹风带雪的,大家路上都辛苦了,粮、肉拿回去后,今天晚上你们和你们各屯的部曲总算是都可以吃顿好饭、吃顿饱饭了。”
众多屯长大多面现喜色,看向了那几辆大车。
陈直身后的苏建却在这时,感觉到了从曹丰、曹幹处投来的视线。
他偷偷觑之,是曹幹摸着短髭,在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离开曹丰、曹幹这伙儿,转成为陈直的部曲,这是陈直要求的,不是苏建主动转投的,这件事本来与他无关,可在曹幹目光的注视下,苏建此时此际,却竟是不禁地感到了一阵心虚,好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曹幹的事似的。他不敢迎对曹幹的视线,慌忙把头低下,局促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心道:“曹小郎看我做甚,他是生我的气了?可也不是我要来陈君手下的啊!”
苏建的局促,陈直不知,但即便知了,陈直亦不会在乎。
把苏建从曹幹那儿弄来,陈直也是无奈之举,如前所述,他不是因为觉得苏建是个人才,而是因在经过与董次仲火拼这一仗后,刘小虎和他从在部中的族人伤亡殆尽,他委实是无人可用了。不管怎么说,苏建做过县吏,一些日常性的事务还是能替他做的。
比如眼下这个分粮、分肉,就把苏建给用上了。
陈直接着说道:“这第二件事,是筑营的事儿。今儿个,咱这营地是筑不完了,但你们催促部曲,加快进度,最晚明天晚上前,咱得把这营地筑成。”
他话到此处,顿了下。
在他身后的苏建暂将“做了亏心事”的感觉压住,慌忙捧着一张麻纸出前。
陈直说道:“这张麻纸上,是我亲手绘制的,你们各屯驻区该怎么筑造的图画。今天到明天上午,你们就按这图上所绘,先把你们各屯驻区内部的各类建筑建好。”
苏建小心地提着麻纸上边的两角,把这张麻纸垂展在了诸屯长们的面前。
陈直说道:“你们近前来,我给你们讲讲。”
曹丰等人便上前来,聚集到了麻纸近处,好奇地往那纸上去看。
纸上画着的像是个村子,但整体形状、内部布局要比村子整齐得多。
首先入眼的是两条道路,一条东西向,一条南北向,在“村子”的中心交叉,两条道路把“村子”分成了四个部分。
陈直点了点这两条路,说道:“这两条路就是你们各屯驻区内部的主干道。”继而,他手指虚点被这两条路分成的那四个部分,说道,“这四块儿,是你们各屯用来搭建供你们各屯部曲住的帐篷、茅屋的地方。”手指上划,指向了其中一块儿的东北位置,那里有个黑点,说道,“这是你们各屯的伙房所在。”手指向下,点了点西南位置,那里也有个黑点,说道,“这是你们各屯的茅厕所在。”最后点了点交叉路口的位置,这里亦有个黑点,说道,“这里是储水的地方。现虽深冬,然这么多人聚住,不排除有失火的可能,茅屋、帐篷皆易燃之物,一旦失火,不能灭之的话,就将不可收拾,所以,你们各屯在此个位置务必要多储水,储够水!”
一个原是流民率的屯长问道:“陈君,伙房、储水是当然需要的,可是连茅厕都要建么?”
陈直说道:“咱们上千人住在一营,不建茅厕,你是想把咱的营地搞得屎尿横流,臭气熏天?”
建茅厕是为了卫生,避免“臭气熏天”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避免疫病的出现。这些东西,陈直认为他就算说了,这些屯长们也不能理解,因干脆也就不多做解释。
一些小率因了陈直这话,捧场作笑,这个原是流民率的屯长讪笑了两声,退了下去。
陈直严肃地说道:“你们各屯必须严格按照我此图上之所绘,筑造你们的驻区!另外,要下严令,命令你们各屯的部曲不许私自烧火做饭,不许私自生火取暖,不许随地大、小便;白天、晚上,你们都要派出兵士,在驻区巡逻。我也会遣派兵士在整个营区巡逻的。如有发现有犯我此数令者,我必严惩!等你们驻区建好,我会亲去检查,有不合规者,我亦会惩处。”
曹丰等在内的这些屯长们尽皆应诺。
陈直说道:“我说的这些,你们都听明白了?”
众人答道:“听明白了。”
陈直问道:“你们懂得‘三令五申’的意思么?”
曹丰等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其意。
陈直说道:“解释不明,命令不清,是主将的过错;解释清楚了,而部曲不按命令去做,即是部曲的过错。此即‘三令五申’之意。你们既然都已听明白,我就不再多说了,你们严格按照我此图之绘和我适才下给你们的命令去做就行了。我再强调一遍,如有违者,严惩!”
曹丰等屯长感到了陈直话里的杀气,俱皆肃然,恭声应诺。
陈直放缓了语气,说道:“你们各屯内部的驻区,至迟到明日上午建成,建成后,咱们再建咱们的整个营区外部的营墙,以及搭建望楼和在营墙外挖掘壕沟。那边丘陵不但有树,土石亦有,到时候,我会安排你们去取土、取石,并再教你们怎么筑墙、建望楼、挖掘壕沟。”
曹丰等起事后,平时晚上宿营,要么找个村子住,要么就像来东海的这些天,找个避风的地方,随便住下而已,——那些本是流民的屯长们亦是如此,何曾正正经经的筑过营?听了陈直的这些命令,他们发觉筑营居然这般麻烦,有那懒些的就畏难起来,好几人窃窃私语。
陈直知道他们在嘀咕什么,却只当未见。
反正他已经说清楚了,则到时候如果真有不按图纸、违反他命令的,他给予责罚便是。
事实上,他现在甚至是巴不得有谁会违反他的命令,好让他杀鸡儆猴。
通过严肃军纪来完全确立刘昱权威此事,陈直早就想做了,只是此前一直在路上,不好着手,现下已到东海郡,严明军纪、确立刘昱权威的时候已经到了。
陈直说道:“这是第二件事,还有第三件事。第三件事就是,董从事对咱们的到来非常欢迎,对咱们刘大率极为敬重,他今晚要在他营中专门设宴,给咱们刘大率洗尘。今晚的这个酒宴,你们不用跟着去了,但刘大率顾念你们路上辛苦,要与你们同乐、同苦,不欲独饮,因令我给你们各屯都各发下一些酒去,今天晚上,你们也可以喝一点。”
屯长们中的刘昱本部嫡系当先下拜谢恩,曹丰等见状,亦都下拜,以谢刘昱恩典。
陈直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叫他们起来,补充说道:“但是切记,咱们现下是刚到东海,地方尚不熟悉,而且还有筑营这件大事要办,你们饮酒要有度,不可喝多了。今晚,你们各屯都要留够守夜警戒的部曲。”背着手,又再环顾了这些屯长们一遭,说道,“三件事都清楚了吧?”
曹丰等这些屯长们参差答道:“听清楚了。”
“那就领粮、领肉、领酒吧。”
苏建恭恭敬敬的向陈直行了个礼,迈步走到那几辆大车旁边,在陈直拨给他的一队兵士的协助下,开始给拥挤过来的众多屯长们分粮、分肉、分酒。
……
陈直与帐门边上的一个守帐兵士说了句什么。
这兵士应了声是,快步到屯长们拥挤的人堆外头,喊了一声:“曹幹在哪?陈君有请。”
陈直既然说了会把粮、肉、酒公平地分给各屯,曹幹相信,他就肯定会能做到这一点,因此在苏建开始分酒分肉分粮的时候,他是不想围聚过去的,但田武、褚豪等生怕落后吃了亏,一窝蜂的就上了,曹幹因也只好跟了过去。
在人群里,听到了那士兵的这声喊,曹幹应了声,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随着这兵士到了陈直跟前,曹幹行个礼,说道:“陈君,你找我?”
陈直说道:“不是我找你,你跟我进来。”
找曹幹的不是陈直,是刘小虎。
帐中的坐席、案几、火盆、屏风等等陈设都已放置齐全。
主位上坐着刘昱,侧边坐着刘小虎。
戴兰亦在,半躺半坐在刘小虎对面的席上,——他脚踝上的伤还没有好,所以队伍刚到那时,他没有和刘昱、陈直同去见代董宪迎接他们的黄朱。
曹幹下揖说道:“幹谒见从事、刘大家、戴君。”
刘昱说道:“我阿姊叫你进来,是想问问你,你所猜测的董宪会要求咱帮他打南成这事儿。你仔仔细细的,和我阿姊说上一说。”
在被陈直叫过来的时候,曹幹就猜到了,肯定是刘昱、刘小虎想再问问他打南城这件事情,听了刘昱此话,应了声是,便即答道:“启禀刘大家,这件事是我推测出来的。”
刘小虎温声说道:“小郎,你说来我听听。”
“是。刘大家,南成若是好打,力子都急於和樊崇联兵,那他就不会拖到现在还没打,由此可见,这南成必然是个不好打的,而既然难打,我部又正好到了东海,常理推之,这董宪他很有可能就会要求咱们帮他来打。……当然,这些都是在下的推测,对不对尚得请大家明断。”
“小郎,你的这个推测很有道理,我们刚就这个事儿讨论了下,也都觉得,这个情况下,董宪十之八九是会要求咱们打南成的。你对南成可有何了解?”
曹幹说道:“回大家的话,到了董宪营中后,在下未曾有过出帐,对南成一无所知。”
“对董宪其人,你可有了解?”
曹幹说道:“只能说是略有了解。”
把他给田壮说过的那些对董宪的分析,原封不动地与刘小虎说了一遍。
无论刘昱、陈直对他们这部人有何觊觎之心,最起码他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而董宪是外部的威胁,那么为了能更好的应对这个共同的威胁,曹幹自是知无不言,不会有什么隐瞒。
听完以后,刘小虎忖思了片刻,说道:“好,曹小郎,我都知道了。你在董宪营里待了几天,董宪你也见过,好歹你比我们熟一些,今晚的酒宴,你和我们同去。”
曹幹怔了下,说道:“刘大家,在下晚上一块儿去?”
刘小虎说道:“对,你一块儿去。你先回去,准备一下,等我们动身去时,我会派人去叫你。”
刘小虎这话等同是命令,曹幹便无话再说,应道:“是。”
待曹幹出帐之后,刘昱说道:“阿姊,曹幹不是说了么?他自到董宪营中后,连帐门都没出过,他能对董宪、对董宪营有什么了解的?晚上何必带他同去!”
“阿弟,曹幹虽是乡民出身,我给你说过的,却不类寻常乡民,其人颇是机警,亦沉着。咱们现正缺人用之际,对他这样的人,咱们应该重视,不可轻视啊。他对董宪营可能不太了解,但他对咱们可能要被迫打南成的这个推测,以及他方才又所说的他对董宪其人的那两点判断,可都是很用的啊!晚上带上他,即使用不上他,但至少能让他知道,咱们对他另眼相看,也就够了。”
刘昱说道:“那推测和那两点推断,不用他说,咱早晚也能知道!”问刘小虎,说道,“阿姊,我听你意思,晚上的酒宴,你也要去?”
“要是没有董宪可能会要求咱去到南城这件事,晚上的酒宴,我就不去了;可现下既然有了此事,阿弟,我就得亲自去看看,董宪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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