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可以将计就计（三）

　　当番侃率众从昌邑县城出来，南下救援单父的时候，已经是他那天在娄政书房里请缨后的第五天了。娄政同意了他的请缨，在这五天中，娄政亲自安排，给他招募到了五百多的壮勇，从郡府的武库、粮仓里边，给他调拨了足够的甲械、粮秣，并给他征了数百的民夫。

　　同时，在这五天中，爰戚、方与和单父的贼情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变化。

　　爰戚那边，於昨天宣告失陷，已被曹幹占据，曹幹部的一部贼兵现已南下，游弋於泗水北岸。

　　方与那边的变化不大，满典击不退屯兵於方与城东的刘昱部的那部别部贼寇，但刘昱部的这部贼寇也消灭不了他，他们两下目前仍是处在一个相持的状态。

　　比之爰戚、方与，娄政、番侃等更关注的是单父的敌情变化。

　　——方与且不言。爰戚的失陷，在娄政决定不再往爰戚派遣援兵之时，其实就是已被决定的了，所以爰戚的陷落、曹幹部贼寇的趁势南下至泗水北岸，这些都可以说是已在意料中的事。相应的，对这件意料中的事，娄政也已经作出了部署反应，便是他与刘宣所说的，他已於昨日调一千郡兵出营，北至泗水南岸，扼守南岸渡口；并及尽量地安抚昌邑县内外的士民。

　　根据这几天接连不断的军报和娄政派去打探情况的斥候的回报，单父的情况不太乐观。

　　各方面的情报汇聚到一起，大致是三个方面的不乐观。

　　一个是单父郡兵士气的不乐观。

　　单父的城墙是很坚固，护城河也很宽，守卒亦尚有千众，但按属正军报中所称，士气却不怎么样。

　　这也不能怪单父的守卒怯懦，实在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不利於山阳郡、有利於贼兵的消息太多了！湖陵、公丘、橐县相继陷於贼手，娄政派出的昌邑援兵两次被贼寇歼灭，现如今，听说北边的爰戚、东北边邻县的方与又都在被贼寇围攻，——潘章第三次落败、爰戚失陷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单父，这简直是“屋漏处处，风雨飘摇”啊！雪上加霜的是，单父原本的两千守卒又於前时被娄政调了千人移驻昌邑，结果可好，刘昱率引上万之众，趁虚杀来了！

　　试想之，在此这种种不利於山阳郡的消息交相传递之下，单父守卒的士气怎么可能会高？

　　更要命的是，现在单父守卒中传播的消息，不仅有上述的那些“真消息”，於“真消息”之外，还有许多的“假消息”。甚么方与县已经快撑不住了，带兵援救方与县的郡府主簿满典已经兵败，其本人也被贼兵杀了；甚么李青驹、云里虎等响应刘昱，於西防等县作乱，西防等县已被他们占据；甚么现来攻单父的刘昱部贼众只是前锋，还有更多的刘昱部贼众正从鲁郡开来；最为离谱的传言是，昌邑县也出现了动乱，山阳太守娄政已经弃郡而走，逃之夭夭！

　　属正在呈给娄政的军报中说，他严重怀疑这是有刘昱、或者李青驹等贼寇的细作在郡兵中搞事，这些不实的小道消息，他认为，十之八九便是刘昱、李青驹、云里虎等的细作在郡兵中散播的。他已经下令在军中严查，并已抓了一些乱传乱说的兵士，尽数杀了。

　　可只靠杀，是止不住小道消息的传播的，更是无助於士气的恢复。

　　因而属正一再请求娄政，尽快的派兵来援单父！

　　一个是刘昱贼众方面的不乐观。

　　单父郡兵中所传言之“还有更多的刘昱部贼众正从鲁郡开来”，当然是不实之言，但刘昱部贼众的数量，在入进单父境后，的确是得到了不小的增多。

　　李青驹、云里虎等活动在郡南的一干贼众，大部分现都已经投到了刘昱的帐下，与刘昱“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了。刚进单父境时，根据斥候打探，刘昱率领的贼众约五六千数，得了李青驹、云里虎等的投从后，加上他们沿县裹挟的百姓，而下已是真的达到“万众”。

　　一个是城防战斗方面的不乐观。

　　刘昱部进到单父以后，起先几天没有攻城，只是把贼众的一部摆在了单父城外，其余的贼众皆被刘昱散到各乡，抢掠粮食、财货，以补充军用。抢了有个三四天，随后刘昱部开始攻城。

　　截止番侃率引援兵出昌邑城时，已然是连着围攻四五天了。

　　城内守卒的士气既已低沉，各类的小道消息漫天飞，人心惶惶；李青驹、云里虎等络绎投从后，刘昱部贼众的声势又一天比一天大，这场守城战会有多么的不好打，便可想而知矣。

　　四五天的守战下来，也亏得是单父城高壕深，城上的守御措施齐备，弓弩、箭矢、各类的大型守城器械不缺，属正才苦苦的坚持了下来。却虽坚持了下来，如果照这个样子打下去的话，——所谓“照这个样子打下去”，指的是士气低落、外无援兵，属正於最近一道呈与娄政的军报中，干脆挑明了言道：单父县城他难以久守！旬日之间，可能就会被刘昱攻陷。

　　说实话，属正现在是满腹怨气，对娄政是非常的不满。

　　他自认为他是“顾全大局”的，他是郡属正，严格来说，他和娄政算是平级，至多比娄政低了那么半格而已，他又不是娄政的属吏，可当娄政前时与他商量，以贼寇或将威胁昌邑为由，请他把单父县的两千守卒分出一半，调去昌邑的时候，他却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对娄政，他算是“义气”吧？好嘛，他义气了，现於今昌邑没受到贼寇的太大威胁，单父反而被刘昱部贼众进攻，出现危险了，娄政这狗日的却不顾他的死活了？迟迟不肯派遣援兵前来助他！

　　这要不是城外头刘昱部的贼众日夜攻城不止，他当下焦头烂额，没有余暇的话，说不得，他早已把弹劾娄政的奏章直接呈递到朝廷了！属正的怨气，却也不需多言。

　　三个方面的不乐观，给娄政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出於担心昌邑生乱的心态，他固是不愿再派太多的部队去援单父，可单父若真的失陷，落入刘昱手中，将会带来的连锁反应、严重后果，他也委实是吃受不住，因此，番侃率部出城之时，他亲自为番侃送行，把番侃送出了城外。

　　出城三里，番侃请他留步。

　　番侃说道：“府君，戚亭新陷，曹贼部贼兵南下，游弋於泗水北岸，调往泗南的郡兵昨日才刚到至南岸渡口，昌邑内外，现下士民颇震恐也。府君为一郡之主，当此时也，不宜稍离郡府。劳府君远送至此，下吏已是惶恐，敢请府君移车驾，便还城中罢！此往援利父，请府君不必担忧，下吏以待罪之身，而竟仍获府君之信，无它以报，唯‘竭尽全力’四字！”

　　娄政握住番侃的手，说道：“番公，你的能力我是相信的！刘贼势大，我本该多给你些郡兵，只是昌邑现在的局势你也看到的了，曹贼部已南下至泗水北岸，如你所言，昌邑满县震恐！不仅要防曹贼，还得镇抚县内，我实是没办法再给你多调兵马！利父能否解围，全托於公矣！”

　　番侃慨然地说道：“府君放心吧！刘贼无能之辈，其势虽众，我必能破之！”

　　“好，好，番公有此信心就好！番公，成安、告成、西防诸县，我都已经传檄与之，已命令诸县各分出县卒一部，候公兵马抵至，即入公之麾下。”

　　番侃长身下揖，说道：“府君请还城吧，半月之内，捷报定然送至府君案上！”

　　等娄政在刘宣等吏的簇拥下，坐上辎车，返程回昌邑之后，番侃骑上马，命令部队继续开拔。

　　殷敢跟在他的边上，一边策马随番侃前行，一边说道：“番公，半月之内就能克胜？”

　　“湖陆虽是失陷了，但刘贼有什么能耐，你我清清楚楚。他中我计，遣贼兵轻率入城那一战，要非其贼部中的那个女贼首，——叫什么来着？”

　　殷敢答道：“回番公的话，那个女贼首是刘贼的阿姊，其名不知，颇悍也，贼寇呼她为‘虎’。”

　　“对，刘小虎。要非这个刘小虎亲引群贼前驱抵御，你我已经胜矣！刘贼不足虑也！最多半月，你我必可克胜。”

　　殷敢问道：“敢问番公，是不是已有了破刘贼之策？”

　　“刘贼其虽无谋自高，闻其近得李青驹、云里虎诸贼投从，於今其众毕竟已然近万，你我兵少，且壮勇缺少操练，顺风仗彼辈能打，逆风仗则打不了，故你我欲待克胜，不能直接就与刘贼对阵搏杀，须当先设法败上他一阵，以挫其凶焰，壮我士气，然后临机制宜，再做部署。”

　　殷敢连连点头，说道：“番公分析的极是！那么敢问番公，咱怎么才能先败上刘贼一阵？”

　　“昌邑距单父不过百余里地，你我今日率兵出城的消息，想来刘贼明天就能获知。他获知以后，他会做什么？若我料之不差，他一定会分兵北上，到告成一带设伏。你我就可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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