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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我就放你还去(二)


  四月底,做好了战备的曹幹部,在曹幹的率领下,出亢父,进围爰戚。

  爰戚与亢父接壤,其位处在亢父的西北边,两县的县城相距不到百里。

  以为爰戚中心,这一带的整体形势是这样的:由爰戚向北是东平郡樊县的西部;向东南是亢父;向西北是巨野和巨野泽;向南是泗水的北岸,渡过泗水是东缗的县界。爰戚县城距离巨野县城、泗水北岸的远近,与其距亢父县城的距离相近,也都是不到百里。

  此外,爰戚和与东缗一样,亦位处泗水南岸的昌邑也算接壤。

  昌邑县城在爰戚县城的西南位置,相距稍远,直线距离约百里上下。

  这天上午,曹幹部出的亢父营,行军到傍晚,筑营休整,次日继行,下午时候到了爰戚城外。

  爰戚城外多山,尤其城南,山更多。

  远的不说,只离城近的较大的山峦就好几座,如有澹台明灭墓的澹台山,离城只有三里,其旁又有群山相接,连亘城南;又有大青山,在县西南,离城十五里。等等。

  一则山多,二来南边是泗水,昌邑如果派兵来援爰戚,必是从南边来,因此,爰戚城南显然是不适於筑营。曹幹也没有把营地选在城南筑造,到了城外后,他便下令,在城北择地筑营。

  却是此道命令一下,从他此战的戴兰、郭赦之、丁狗、高况、胡仁等人顿皆讶然。

  戴兰挠着头,说道:“郎君,咋选城北筑营?城南不合适筑营,但城东可以筑营啊!”

  “筑营城北有何不妥么?”

  戴兰小心地陪着笑,说道:“不敢说不妥,但是西北边是巨野,若是把营寨筑在城北,而巨野有兵来援爰戚的话,咱们不是就腹背受敌了么?郎君,以我愚见,是不是筑在城东更好一些?县东是亢父,是咱的地盘,不管是后顾无忧,还是补充粮秣辎重,都对咱有利啊。”

  曹幹摸着短髭,笑了起来,笑着指了下张曼,说道:“戴大兄,筑营城北,此系张公之议。”

  “哦?是张公的建议?啊哟,张公的建议,定然高见!唯是不知,张公为何建议筑营城北?”

  已经奉承是“高见”了,却又说不知张曼为何提此建议,戴兰这话简直前后矛盾,

  曹幹笑道:“张公,我看不明白你这个提议的,不止戴大兄,胡大兄等好像也都有点迷惑,张公,你给他们解释解释吧。”

  张曼点点头,抚摸着胡须,便就说出了一番话来,话语说罢,戴兰等俱皆恍然大悟。

  戴兰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说道:“高明!高明!张公的谋略,俺骑马也赶不上啊!”

  却是张曼为何建议在城北筑营?

  原因很简单。

  乃是因为“进攻爰戚”此战的重点,或言之,真正的作战目标,不是为攻下爰戚县城,而是为吸引昌邑的注意力、吸引昌邑的援兵,所以,相比城东,城北就更合适筑营。

  则又说了,筑营城北和吸引昌邑的注意力、吸引昌邑的援兵有何关系?

  这就关系到了下一步的具体作战,且暂也不必多言。

  只说诸将听了张曼的解释,疑惑尽皆消除,便就按曹幹之令,在城北择地筑营。

  刘昱是否真的已是威名远扬,大概还不太好说,但最起码曹幹现在泗水北岸这一带,已是真正的威名大震,特别是已被他败过两次的勇将楚良且本是爰戚的县将,故而在其部筑营期间,爰戚城内仅是试试摸摸地派出了一支三二百人的县兵,对其进行了一点点的骚扰,在担负警戒任务的郭赦之、李顺两曲的战士列阵出战以后,他们立刻的就撤回到了城中。

  数千战士和民夫的大干快干之下,营地於入夜前筑成。

  当晚,曹幹召集诸将,开了一个简短的军事会议。

  他在军议上,再次向诸将重申了他们此次作战的真正目标,他说道:“今回此战,咱对爰戚城只是佯攻,咱真正的目的是为迫使昌邑派兵援救爰戚,所以,从明天开始,咱对爰戚城该攻还是攻,——而且还要攻的猛烈,攻得跟真要把爰戚城打下一样,但同时咱们也要做好打援的准备,高大兄,你曲和李大兄曲不参与攻城,等昌邑援兵到后,你们两曲是打援的主力!”

  ——“李大兄曲”,指的是李顺曲。李顺腿伤未好,仍在养伤,他的曲仍暂由曹幹亲自统带。

  诸将应令。

  “明天,咱们就开始攻城。先试探性的攻一下,摸一摸爰戚城的具体城防情况。赦之、胡大兄,明日的攻城,由你两曲为主攻。赦之,你曲攻城北,胡大兄,你曲攻城东。戴大兄,你曲部曲有段日子没打仗了,先不急着上,明天开攻以后,你曲作为预备队,下午再上。”

  郭赦之、胡仁、戴兰大声应诺。

  ……

  曹幹部围攻爰戚,已经三日。

  因为曹幹部没有攻爰戚城的南城和西城,三天来,都是只猛攻北城和东城,因此爰戚城内和昌邑郡府之间的通讯渠道没有断绝。这三天中,爰戚向昌邑求援的急报,一道道的被送至昌邑郡府。——准确的说,昌邑郡府在这三天中,接到的求援急报,其实不止爰戚的求援急报,另外还有方与的求援急报。於曹幹围攻爰戚的当天,方与也遭到了刘昱部的进攻。

  昌邑郡府已经连着召开了两天的紧急军议,讨论对策。

  郡吏们的意见不太一致。

  有的认为,应当立即援救爰戚、方与。理由是,一旦爰戚、方与失陷,那接下来方与西的东缗,十之八九也会保不住,这样一来,昌邑的北边、东边就将会再无城池为藩篱,将会险矣。

  有的认为,不应当救援爰戚、方与。理由是,因为橐县、湖陵,郡府已经派过两次援兵了,结果怎么样?非但橐县、湖陵没有救下,而且这两支援兵也都被贼兵消灭了,——援湖陵那次,援兵没有被全歼,可逃回来的也只有一二百人,与被全歼几无差别,这说明什么?说明援兵不能再派了!再派,很可能还是既救不下爰戚、方与,且则援兵还有再被贼兵消灭的可能。这是钝刀子杀人啊!一刀刀的,把昌邑的守御兵力全都给割完了,昌邑怎么办?还要不要守了?故此,与其这样一刀刀的被贼兵把昌邑的肉割掉,还不如把昌邑的兵马都留在昌邑。这样,即使是最坏的结果,爰戚、方与、东缗都被贼兵打下了,可至少昌邑的守卒充足。一方面守卒充足,一方面城池坚固,此外还有南部的单父等县可为外援,则贼兵再是凶焰炽盛,料之,也定是难把昌邑攻克。而只要昌邑不失,失陷的那些县,将来总还是都能再收复的。

  两种意见争执不下。

  山阳太守娄政不知是怎么想的,一直没有表态。

  功曹刘宣、主簿满典也一直没有表态。

  第二天,也就是曹幹攻爰戚第三天的这日军议,从上午开始,两派意见争论到下午,依然是谁也没说服谁,持两种不同意见的郡吏们依然是各持己见。娄政听得头昏脑涨,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宣布今日军议结束,把一干吏员都打发了出去,独留下了刘宣和满典。

  堂中安静了下来。

  娄政揉了揉太阳穴,喝了口参汤,皱着眉头忖思了会儿,看向刘宣、满典,呼他两人之字,说道:“士和、子敬,接连两日军议,卿二人为何一言不发?是尚无定见,还是已有主意,然不便当众言说?现下诸吏皆退,堂中已无外人,卿二人若已有主意,可与我言来。”

  满典说道:“回府君的话,下吏是暂尚无定见。下吏觉着,两种意见都有道理。”

  娄政问刘宣,说道:“士和,你呢?”

  刘宣起身振袖,下揖说道:“凡言不援爰戚、方与者,下吏斗胆,敢请府君尽数斩之!”

  娄政吓了一跳,说道:“尽数斩之?士和,你在说什么啊。”

  “府君!为臣下者,不思为君上解忧,反欲陷君上於骂名和囹圄,是不忠也!不忠,可斩!”

  娄政说道:“士和,建议不援爰戚、方与之诸吏,怎么就陷我於骂名和囹圄了?”

  “府君,我观凡言不援爰戚、方与之诸吏者,多昌邑县人也。彼等之言不援,说是担心援兵会再被贼兵消灭,以我度之,彼辈却实是自私自利,贪生怕死,只顾自家之性命与家訾也。他们害怕的是,如果昌邑的守军减少了,万一生变,他们的性命和家訾就会不保。可是他们却没有想过,府君乃是山阳一郡之府君也,对府君来说,怎能坐视辖下之县陷入贼手,竟不援救?府君如果这么做了,下则士民怨之,上则朝廷势必降罪!府君,他们这难道不是在陷府君於万民之骂名和朝廷之囹圄么?到那时,他们性命可全、家訾可全,唯府君何去何从?”

  娄政变色说道:“卿所言固是!”迟疑了下,说道,“如此,以卿之见,爰戚、方与当援?”

  “府君,非援不可!”

  娄政复做犹移,说道:“可建议不援爰戚、方与之诸吏,他们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啊。我已两次遣援,结果两次遣援,俱皆兵败,是城与援兵俱失也。若再遣援,万一又败?”

  “前两次援兵所以败者,系因两个缘故。一则,曹贼奸诈,二者,机不在我。”

  娄政身子前倾,说道:“卿请详细说之。”

  “曹贼奸诈,毋需多言。‘机不在我’者,先说潘章援橐县此战,楚良悍勇,在亢父对阵曹贼阻援之部时,本已占了上风,却橐县未能久持,先告失陷,於是遂有了曹贼回援亢父,潘章兵败此事,假设说,如果橐县坚持住了呢?坚持到了潘章、楚良大破亢父贼兵时呢?那么完全就可以预见得到,潘章部随之进至橐县,橐县之围必即解矣!是乃橐县之失,全然是因‘机不在我’。下吏再拿援湖陵为例,潘章、楚良率援兵至湖陵西筑营以后,与曹贼相持数日,曹贼已是无计可施,却於此际,刘贼中了番侃之计,因是大败,结果却刘贼的这场大败,反被曹贼利用,由是潘章又败,试想之,刘贼若没中计呢?潘章援兵肯定也就不会再败。是乃潘章之再败,亦是因‘机不在我’。……府君啊,援兵此两战之败,俱非战之罪也。”

  娄政听明白了,刘宣这是把潘章两次战败的原因,第一次归结到了橐县的头上,第二次归结到了番侃的头上,他说的有没有道理?娄政琢磨了下,不能说全有道理,可似乎也有点道理。

  琢磨罢了,娄政说道:“卿所言,亦有理也。可就算是如卿所言,前两次潘章之败,都是因曹贼奸诈、机不在我,则我若再遣兵援救爰戚、方与,卿就能保证曹贼不奸诈、机能在我了?”

  “曹贼奸诈这条,已不足为虑。这一点从潘章援湖陵即可看出,他起先为何能与曹贼相持数日?即是因为他已知曹贼奸诈,故而不与曹贼浪战。对付曹贼奸诈这条,‘不与浪战’就是最好的对策。‘机不在我’此条,也好办,府君,只要不浪战,步步为营,机会岂会无有?”

  娄政想来想去,主意还是难下,他又问满典,说道:“子敬,功曹所言,你以为何如?”

  满典起身下拜,行了个大礼。

  娄政忙叫他起身,说道:“子敬,无缘无故,缘何行此大礼?”

  “回府君的话,下吏不敢隐瞒府君,下吏也是赞成援救爰戚、方与。”

  娄政呆了呆,说道:“子敬,你既赞成,为何我刚才问你时,你说你尚无定见?”

  “府君,你忘了下吏是何县人么?”

  娄政说道:“你是方与县人。”

  “对呀,府君,所以下吏不好说下吏的意见。下吏是担心府君会误以为下吏建议府君出兵援救爰戚、方与,不是出自公心,而是出自私心。”

  娄政这才知了满典不肯说自己意见的缘故,他责备说道:“子敬,你和士和虽我之属吏,我却从没把你和士和当属吏看啊!我与卿二人之交,君子之交也。君子之交,何不可言!”

  “是,府君教训的是,是下吏过虑矣。”

  娄政请他起身还席,自站起来,下到堂中,在刘宣心中紧张、表面从容的注视下,他踱步多时,终於下了决心,回顾刘宣、满典,说道:“我意已决!”

  刘宣问道:“敢问府君,是何决定?”

  “出兵分援爰戚、方与!”

  刘宣大喜,脸上不露声色,说道:“如此,下吏有两人举荐,可分为援爰戚和方与的主将。”

  “何人?”

  刘宣说道:“援爰戚之主将可为潘章。”

  “……还是潘章?”

  刘宣说道:“府君,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今攻爰戚者,曹贼也。潘章与曹贼已两次交锋,论郡府诸将中,还有谁能比潘章更熟悉曹贼的战法?因下吏认为,援爰戚的主将,没有比潘章更好的人选了。非潘章莫属。”

  “士和,他已两败於曹贼啊!要非卿与子敬相劝,他头次兵败,我就把他斩了!”

  这潘章二次败於曹幹之手,从湖陵逃回来后,娄政又想斩他,仍是赖刘宣、满典之劝,潘章才又一次的侥幸得活。

  刘宣说道:“府君,下吏适才已言,潘章两次兵败,皆非战之罪也,都是因曹贼奸诈、机不在我,而针对这两条的对策,下吏刚才也已经向府君提出。只要潘章牢记下吏所提出之对策,即不可浪战、步步为营,加上他对曹贼已有的熟悉,下吏料之,若再遣他往援爰戚,事必可为。并再一个,府君可令楚良仍从他军中,楚良是爰戚的县将,爰戚的情况他都了解,为救家乡免於贼害,楚良并定也会不顾生死,这样,再有楚良为佐,事就更有可为矣。”

  娄政问满典,说道:“子敬,你何意也?”

  满典说道:“功曹所言,殊为有理。下吏愚见,援爰戚之将,似可以潘章、楚良为之。”

  娄政说道:“那好吧!就还用潘章、楚良为将!这次援爰戚,他俩若再败,我必斩之!”问刘宣,“士和,援方与的主将,你意何人?”

  刘宣暗中松了口气,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是说子敬?”

  刘宣笑道:“府君,子敬是方与人,为人多谋,由他为将,援救方与,是正得其人哉!”

  娄政问满典,说道:“子敬,你可愿为主将,援救方与?”

  满典又一次下拜,说道:“无论是为效忠府君,抑或救我乡梓,府君但有令下,典皆不敢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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